我從小就對牛奶上癮。
我們都有同樣類似的時期對吧？
不管是吃的還是喝的，我們似乎永遠都不滿足；永遠都想要更多，以我的例子來說，
我每天早中晚都想要來一杯牛奶，我甚至可以直接喝完一加侖的牛奶。
我爸媽不太在意這個，他們認為我喝牛奶解渴，比起其它小孩喝蘇打或是糖漿飲料
之類的健康太多了。
我有時候會喝得太多、太快，讓自己感到噁心想吐。
但哪個小孩不是咧？
甚至有時候大人們也會吃或得太多，並讓他們的胃感到太多負擔。
這種程度還不夠，還不夠讓我和親愛的牛奶分開，遠遠不夠，至少我這麼覺得。
看！我們的廚房超級小，至少它擺不下我爸媽買的巨型冰箱，那會撐爆了原本就
很狹小的空間，所以冰箱和我的牛奶都只能放在地下室那邊。
在某個我大約 16 歲的夏天，他們認為我已經夠大，可以自己待在家裡一陣子的時候，
他們就飛去度過第二次的蜜月（或是其它什麼之類的）。
我不太介意，畢竟我寧願和朋友待在附近玩，也不願去當他們浪漫旅行的第三者。
再說，要是真的有什麼急事的話，爺爺奶奶就住在街對面那側而已。
對，我們家就是那種不太遠離家鄉的人。
跟你猜得差不多，我通常會和朋友一起玩，可能打打電動之類的，
肚子餓得時候就外出覓食，然後可能做一些家務之類的。
直到第三週。
這房子其實很老了，所以平常就會有一些吱吱嘎嘎、或是什麼其它懶得找出原因的
奇妙雜音，然後其實大家也都習慣了。
但是就在那天晚上，我剛從地下室端了杯牛奶，爬上樓梯準備喝完睡覺得時候，
有個撞擊聲從我剛離開的門那裡面傳來。
雖然我試著把它當成老舊樓梯的年邁抱怨，但還是有點不對勁，畢竟我住在這裡
16 年了，我之前可從來沒有聽過類似這樣的聲音。
我猜是某種野生動物，可能是白天不知道從哪裡偷偷竄進來的浣熊或負鼠之類。
做為一個正常不過的青少年，我才不想半夜處理類似的事情，所以我就只是把
地下室的門鎖上，防止牠爬進主屋裡面，然後我就上床去睡覺了。
我早上醒來之後，姑且去地下室檢查看看有沒有什麼野生動物的蹤跡。
摁，很好，跟平常差不多，除了一些角落的蜘蛛網以外，沒有其它不尋常的地方，
我決定把它當作老房子的正常呻吟聲，所以我拿了一杯牛奶，就回主屋去了。
這天晚上，那聲音又出現了，這次，我確定它不是老房子隨意的嘎吱聲，因為
這聲音在我進房間之前就出現了；但不同的是，這次我還沒有下到地下室，所以
這絕對不是我踩在老舊地板上的結果。
我並不是一個特別勇敢的青少年，所以我嚇傻般的跑到對街去找我的爺爺，
幸好他們都還醒著，而且我爺爺是個像公牛一樣強壯的男人。
爺爺提著一把霰彈槍過去檢查，半小時之後就回來了，他說他也沒找到任何人或是
其它動物，他猜可能是某個躲在角落裡的浣熊，所以他把門鎖上了，就跟我前天猜
得和做的一樣。
從那天開始，我就住在爺爺奶奶這邊，只會在白天的時候過去整理一下家務，然後
打幾個小時的任天堂。我沒有再去地下室了，我選擇在爺爺奶奶家裡吃吃喝喝。
大約在我爸媽回來的前一週，有個夏季風暴造成了停電，這持續了好幾天，並讓我
有更多理由花時間待在爺爺奶奶這邊。
當我某天早上回到家拉開窗簾時，我注意到整間房子散發出一股惡臭。
因為我知道之前停電了好幾天，所以我假設這些厚重又刺鼻的氣味是來自於冰箱中
開始腐爛惡臭變質的食物的味道。
雖然我很不想清理這些，但同樣的，我也不想讓爸媽回到家之後弄這個。
摁......，但我果然還是不想自己來清理這些，而且那天晚上爺爺奶奶會去城外
找叔叔敘舊，這讓我更不想獨自處理。
所以我像大多數懶得動手的青少年一樣，先閃人。
我就噴了些空氣芳香劑，然後打算改天再來弄，隨意的吃了些麥片加水。
那天晚上特別熱，就算對於一個夏天來說，所以我開了冷氣，這滿佈在房子的涼爽
空氣真得讓人感到欣慰；但就在我準備要睡覺得時候，我做了一個令我後悔的決定。
我大概在凌晨四點左右醒來，我發現房子裡面的空氣變得異常濃重且悶熱，
比我上床睡覺之前還要糟糕好幾倍。
更糟的是，這濃烈的惡臭甚至可以讓我的舌頭舔拭到它濃重的觸感，這味道又甜又酸
又黏又蜜，感覺像是硫磺的味道和腐爛的雞蛋的混合。
而這時我的大腦把這當作有人來不及進到廁所，就地在某處解放的結果。
我想到了以前我還很小的時候，我爸有次不小心拔下了冰箱的插頭，而我們都沒有注意，
直到牛奶腐敗的時候我們才發現。
當我摀住嘴巴跑到樓上的廁所時，我甚至還可以想起當時的那種氣味，同時我蹲在
馬桶前，畢竟我隨時有可能會吐出來。
這種味道甜甜的、苦苦的、還有一些我不知道怎麼形容的酸敗，我想到當時的牛奶，
當時的牛奶已經變成厚厚的泥狀淤泥。
但想到這些對當時的我實在沒有任何幫助。
我可以感覺到，填滿這房子的氣味，已經開始滲入我身體的每個毛孔，連我的衣服上
都可以聞到這個，它是如此的強烈刺鼻。
我的眼睛開始充滿了淚水，並集結成了一股原始的渴望，隨著最後一次的掙扎，
我的胃抗議著，而我猛烈的吐了出來。
這味道怎麼可能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變得這麼可怕？
當我在水槽清潔的時候，我注意到通風口沒有繼續送出任何清涼乾爽的空氣，
因為我知道我並沒有在睡覺以前關掉它，所以我認為這是系統在斷電後持續的混亂中，
我沒辦法和這味道及熱空氣繼續待在同一個地方，所以我穿上內褲之後就趕緊跑去
爺爺奶奶那邊睡。
當他們早上回來之後，我跟他們解釋了一下，雖然我還是很不想處理腐爛的食物，
但我也同意應該要在它可能變得更糟之前趕快解決。
糟糕這個詞，似乎是遠遠的低估在我們臉上所沾黏的氣味，奶奶甚至完全不想踏近房子
任何一步，她面如稿灰，彎著腰摀著嘴站在前廊的桌子旁。就連爺爺踏進房子前，
也從口袋裡掏出一條紙巾，遮住他的鼻子和嘴巴，失去了他一慣的堅強鎮定。
待在這裡，他說。
即使有點模糊，但是他清晰的句子仍然很好的傳達出來。
當然，我並沒有聽。
因為我沒有理由待在外面，讓他自己一人清理這些五四三的髒亂。
我聽到地下室的門打開的聲音，同時我也正好穿過房子來到了廚房。
我只能用描述的來走進廚房，這就像是你的臉太靠近烤箱門，甚至只有幾公分的距離
一樣，而且烤箱門還是打開的，這種熱浪會將你的雙腳打斷一般。
大概就像這樣，不過事實上只有味道而已，我可以聽到爺下樓梯的腳步聲和咳嗽聲，
而我很快也做了類似的事情，我站在地下室的門前，嗆鼻的眼淚在我眼中打轉。
我知道爺爺是個真正的硬漢，但我從來沒有聽過他口出惡言，直到現在，
我可以聽到嘟囔著一連串的咒罵聲，就好像他正在彌補他一生中都沒有說過的髒話一般，
這種不尋常的感覺，促使我的雙腳動了起來，通過黝黑瀰漫悶熱的惡臭，穿過樓梯來到
地下室。
我希望我有聽爺的話，待在奶奶那邊。
他試著在我看到任何東西以前把我趕回來，但已經太遲了。
我之前聽到的雜音並不是來自於老舊的房子，也不是什麼野生的動物。
是人。
有個人從通風口裡面，露了半個身體出來，並且晾掛在那邊。
那個人正在夏天的炎熱中腐爛。
現在我知道為什麼空調會壞掉，還有為何氣味會迅速的滲透整棟房子，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之前我和爺爺調查地下室的時候，沒有發現任何東西，
因為他在通風口裡面。
有個陌生人，利用某種方式進到我家，令我感到不寒而慄，更糟的是，他還是我
人生中看到的第一個死屍。
死亡是生命的一個環節，但噁心的部分則在於，一個普通的人是無法習慣處理死亡的。
那個屍體在悶熱的夏天迅速腐爛，並且看他晾掛的方式，我很確定再過一兩天，
那個屍體就會從中間斷成兩半。
有些液體從牆壁上緩慢的流下，有凝固的血液，也有我不想知道是什麼的棕色流狀物，
還有最糟糕的，又厚又白色的膿狀東西，讓我想起了酸奶。
死亡的氣味依附在一切的東西上面，就算屍體已經被移走了也一樣，所有在地下室的
傢俱都被丟掉了，就算已經請了專業燻蒸消毒，而那股氣味似乎仍舊徘徊於此。
我把那天穿的衣服丟掉了，因為不管我洗了多少次，那味道還是留在那理。
我沒有辦法再下去地下室，每當我經過那個門的時候，都像是有卡車撞擊我一般。
我們從來都沒有弄清楚那個人是怎麼進來的，警方則相信肯定有某一天我錯過了某個
沒有關好的窗戶，而我傾向於同意。
他無家可歸，尋找著食物和住處，我沒有辦法擋住他。
我在某種程度上感到了罪惡感。
他在地下室偷偷摸摸的聲音驅使我離開這裡去找爺爺奶奶，也許如果我有留下來，
我會聽到他在通風口裡面乞求的聲音，如此一來，他也許還可以活下去。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從那天之後我就不喝牛奶了，甚至是新鮮牛奶的味道都會帶來死亡的氣息，
就像它被困在鼻子後方的某處一樣。看到它甚至讓我想起那些滲入地下室牆壁的液體。
當我還是個小孩時，我喜歡牛奶，現在我討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