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
馮初一掌向著身畔重重揮下,明明昏暗裡什麼都瞧不見,馮初的手
卻沒有揮空,反而發出了重重的一聲磅響,掌心同時爆開一陣熱辣辣
的痛。
疼痛過後,緊接著漫開一陣令人幾乎無法正常活動的麻感,馮初卻
沒有鬆手,咬著牙,用盡全力緊抓住被他定在原地的妖怪。
「馮大哥!」阿爾大喊著衝了過來。背後的樓梯口,一黑一白兩道
身影飄然竄出,先後一掠而至。
阿爾急忙問:「你的手沒事吧?」
「不要緊。」馮初轉頭看向自己正緊抓著,卻只看得到一團黑氣的
妖怪,「這是什麼妖怪?」
徐懷祖一揮手,先收回了遍地的紙偶,而後左手持羽扇,右手在羽
扇上飛快畫了道符,低聲喃了數句,向著黑氣一揮,沉聲大叱:「現
形來!」
一陣刺得人張不開眼的金光,乍然亮起。
馮初不由得閉起雙眼。
馮初再次睜眼時,出現在眼前的,竟是一只約莫三米高,壺身上鑄
著「河清海晏」四個大字的巨大銅壺!
馮初圓瞪著眼,看著巨大的銅壺,「這……就是妖怪的真面目?」
把拜繞著銅壺轉了一圈,屈指在壺腹上敲了敲,銅壺發出了噹噹的
聲響,「原來是壺妖,怪不得能發出這麼響亮的聲音!」
阿爾上下打量著除了尺寸異常巨大,眼下看起來毫無異狀的銅壺,
「馮大哥,你是怎麼抓住它的?」
「這個。」
馮初攤開掌心,露出稍早悄悄纏在指間的香火袋,「我媽給我的,
城隍廟的符。」
把拜豎起拇指,笑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衝著馮初眨了下眼,「做得
好!」
在三人說話間,繼續勘查銅壺的徐懷祖,突然附耳在壺腹上。
正和馮初與阿爾聊著的把拜,雖然沒有盯著徐懷祖瞧,卻立刻問:
「有聲音?」
徐懷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閉上眼,仔細注意壺中的動靜,「我覺
得好像有些聲音,但是不確定是不是壺裡傳出的。阿爾,你來試試。」
「好!」
阿爾屏息聽了片刻,「有小孩的哭聲……但是很小聲……」
馮初緊張的問:「會不會是今晚剛被奪魂的孩子的魂魄?」
「等我幾秒。」
把拜伸手在空中一畫,半空中浮現了個發著金光的巨大方形,把拜
對著它,飛快地動著十指,螢幕上旋即浮現了許多的文字,「今晚昏
倒的孩子的名字……有了!」把拜發揮天生過人的肺活量,大聲喊道:
「林紹華──!」
「有!」阿爾激動得猛點頭,「有孩子應聲了!再試試!」
「陳以翔!」
「也在!」
把拜一一叫名,阿爾一個個確認。
「也在……一共七個孩子!」阿爾驚呼:「今晚剛遇害的孩子,都
在壺中!」
馮初抬頭看著巨大的銅壺,「該怎麼把他們放出來?這壺有開口嗎?
」
把拜摩拳擦掌,「我上去探一探!」
「提防妖怪有什麼動靜。」徐懷祖低聲叮嚀。
「放心!」
把拜往後退了幾步,而後卯足全力,猛地衝向徐懷祖。徐懷祖不閃
不避的等著,在把拜幾乎要撞上他之際,才突然伸出手,把拜跳起身,
一腳踩上徐懷祖的掌心,藉力一蹬,躍至壺上,再一翻身,就到了壺
頂。
「壺口有蓋子。」把拜大聲報告情況。
夜風雖強勁,把拜的聲音卻依舊響亮清楚。
馮初仰著頭努力張望,但是受到夜色影響,幾乎無法瞧見把拜在壺
頂的情況,想幫忙,卻出不了主意。
「能打開它嗎?」徐懷祖問。
「我試試!」
馮初三人屏息等了片刻。
「蓋子太沉了,又扣得死緊,推不動,也掀不起來。」把拜剛報告
完情況,旋即大喊:「你們走遠點,我試試能不能打破蓋子。」
徐懷祖回身朝阿爾打了個手勢,阿爾會意的拉著馮初衝進通往樓下
的樓梯間,一口氣跑下了十幾階,才按著馮初的背,讓馮初跟他一起
蹲下,藉樓梯作為掩護關注著頂樓的動靜。
「動手吧!」徐懷祖說。
把拜一把扯下頸上的白鋼項鏈,叼著鋼鍊的一頭,一手扯直了鋼鍊,
鋼鍊上的銀色吊牌順勢滑至手中,原本不過寸大的吊牌,觸及掌心,
瞬間化成了斧頭大小,上頭鑄著隻齜牙咧嘴虎頭的沉重鋼牌。
把拜抓起沉重厚實的虎頭鋼牌,對著銅壺的蓋子,狠狠一砸,銅壺
噹的重重一響,回音繚繞,「噹噹噹──……」的震著壺身不斷地顫
動。
從銅壺發出的劇響,可以想見把拜打在銅壺上的力道所造成的巨大
反作用力,但是把拜卻毫不遲疑的再次一錘,又是一個震憾人心的撞
擊聲。
雖然已躲至一段距離外,但是仍是太近。
銅壺每次受擊打時發出的聲音,轟然震耳,如一聲聲乍然劈落的驚
雷,沉沉直打進心崁。就只是在一旁聽著,馮初都覺得心臟都給打得
一顫一顫的抽疼,像是要裂成數瓣。
聽力異常敏銳的阿爾更是難受得很,雖然已盡力捂緊雙耳,還是蹙
緊眉,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的冒著冷汗。
馮初雖在一旁瞧見了,匆匆伸長了手,幫著阿爾捂住耳朵。
把拜眼也不眨的往銅壺蓋上狠狠錘了十幾下,才不甘心的停手,「
不行!這麼敲打不破!得再催點勁!」
「別再敲它了。」徐懷祖連忙出聲制止,「你剛才打了這十幾下,
樓板就震得像是要裂了,若是再給你運氣一錘,壺蓋還沒有讓你敲破,
這棟樓怕是得先讓你震塌了。你先下來吧!」
「現在的樓蓋得都這麼高大,卻像是紙糊的!真是沒勁!」把拜啐
了句,收起虎頭鋼牌,從壺頂一躍而下,穩穩落在徐懷祖的身畔。
徐懷祖拍了拍把拜的肩頭,「辛苦了。」
「小意思。」把拜笑著隨意應了句,旋即圓瞪大眼,左右張望,一
臉困惑,「我們在這上面耗了半天,老大怎麼還沒上來?」
阿爾見把拜自壺上跳下,暗鬆了口氣,鬆開手,正想跑上樓,就聽
見把拜的問話,連忙仔細聽了聽整棟樓的動靜,「有小孩子在玩的聲
音……」
「小孩?」馮初閉眼專心聽著,卻只聽到呼嘯不已的風吼,「這棟
樓的孩子不是都讓鄭……昨非撤走了嗎?」
阿爾猛地捂住馮初的嘴,「先別說話!」
「頭戴清朝帽──……身穿明朝衣。五月歌永和,六月還康熙。」
清脆響亮的童音一遍遍反覆唱著同一首歌謠,歌聲隨著夜風穿梭在
醫院的數棟建築間,幽幽迴盪著,越來越清晰。不僅聽力過人的阿爾,
連馮初也聽見了。
長辮男孩!
馮初瞪大眼看著阿爾,阿爾則朝馮初眨了下眼示意。
孩童的歌聲隨風飄揚,傳至雲際。
在頂樓的把拜和徐懷祖也聽見了歌聲,兩人互看了眼,還在思忖,
一旁原本一動不動的銅壺,突然重重一震,發出一聲淒厲而刺耳的嘶
吼:「啊──………!」
銅壺的回聲效果放大了震耳的吼聲,距離銅壺最近的把拜和徐懷祖
首當其衝,兩人都震得腦中一片空白。聽力絕佳的阿爾更是震得頭暈
目眩,暫時失去了行動的能力。馮初也震懾得傻在當場。
在馮初他們無法動彈的剎那,看似巨大笨重的銅壺,卻動作迅捷的
一躍而起,在停機坪上重重一蹬,向天高高沖起數尺,旋即往樓下直
墜而去!
把拜率先回過神,虎目圓瞪,厲喝了句:「哪裡走!」箭步疾衝至
樓層邊緣,一把射出手上的驟然變化成數十尺長的巨大鋼鏈,追著直
墜而下的銅壺而去,旋即自十三層樓高的地方,一躍而下!
「把拜!」
徐懷祖大喊著撲上前,卻撲了個空。
阿爾在銅壺駭人的嘶吼聲一停下,就拔腿奮力衝上樓,眼見徐懷祖
往樓邊猛然衝去,重心不穩的翻出了樓緣,嚇得趕緊向前一撲,驚險
的抓住幾乎掉下樓的徐懷祖,「懷祖哥哥!」
馮初追上樓後,趕緊跑上前,想幫忙阿爾把徐懷祖拉回樓頂,卻在
探頭下看時,吃了一驚。
「怎麼完全看不到樓下?這是起霧了嗎?」
阿爾聽見馮初的驚呼,也注意到了異樣,「是霧氣沒錯……可是這
霧好奇怪……」
徐懷祖讓馮初和阿爾拖回樓頂,先讓自己冷靜點,立刻匆匆分配工
作,「阿爾,你們趕緊下樓找老大,告訴他剛才頂樓的情況!我去追
把拜和壺妖。」
徐懷祖的最後一個字剛落下,羽扇一揮,身影立刻隱進夜色裡,瞬
間消失無蹤。
馮初看徐懷祖消失得倉促,又見阿爾臉色不對,一下子把盤桓在腦
中的院區異象丟到腦後,連忙問道:「怎麼了嗎?」
阿爾皺緊雙眉,遲疑了下,才慢慢說:「把拜哥哥天生體魄強健,
也更喜歡武術而不是法術,無法像懷祖哥哥一樣,可以任意穿梭在不
同空間,況且還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壺妖身上……」
雖然阿爾避重就輕的說,但是馮初還是聽出了其中的問題所在,「
你的意思是他追著壺妖跳下樓,有可能會受傷?」
阿爾神情凝重的點頭。
即使馮初對於另個世界的規則瞭解不深,但是多年的靈異經驗,馮
初還是知道不僅不同的精怪都有各自的能為侷限,哪怕是成仙了,也
不是無所不能。
馮初不知道的是,把拜和徐懷祖這些職務跨越陰陽兩界的陰差,為
了便於在陽世追鬼捉妖時隱藏身份,方便調查,花費許多法力以創造
了擬肉身。雖然擬肉身可以讓他們能徹底偽裝成普通人,卻也使得他
們增加了形體傷害的風險。
「若是九風在就好了。」馮初不由得悵然嘆道。
「知道姑奶奶的厲害了,還不快叫聲姑奶奶!」
少女嬌俏的嗓音,像是平地一聲雷,在空闊的樓頂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