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美像帶刺的玫瑰,冶艷又挑釁,在美麗無害的外表下無時無刻武裝自己。好在她的美
不含一絲輕浮,領袖般的獨特氣焰讓人不得不臣服,可惜若她開了金口,那股冶艷八成淪
為統治地痞流氓的大姐頭之流。
「喂!你媽沒給你生眼睛嗎?這種長相也敢泡本小姐?」
漂亮的過肩摔硬生生將搭訕的男人朝另一頭扔去。男人的頸椎變成怪異弧形,她行雲流水
的補上最後一擊,女人毫不忌諱的將肩上背的球拍袋朝男人頭顱砸下,眼冒金星的被害者
霎時出現在現實生活中。
「要不是我趕時間,一定再削你一筆遮羞費!憑甚麼我要花時間體力擺平你,你卻不用付
出任何代價?」
路人各個躲在角落不敢出聲更沒膽量制止暴行,他們第一次聽到加害者向被害者索取精神
賠償,女人義正嚴詞的超常要求讓他們長足見識。
她豪氣大步跨過地上苟延殘喘的男人,及膝的漆皮馬靴映光閃爍,黑色的長直髮隨風飄動
,女人姣好的臉蛋與深遂五官搭配凹凸有致宛如外國人的高挑比例,來往路人的眼神從懼
怕、錯愕轉為崇拜,她絕對是個有能耐殺光攝影師所有底片的絕世美女。
然而女人最與眾不同的地方並非得天獨厚的外表,而是她不斷輪迴的宿命,在她完成命定
任務前,她會一而再重生,每一世的她必須為扭轉這樣永世的輪迴奮戰。她永遠知道自己
為何而生,她是「司劍」,綜觀天下只有她能匹配這個稱號。
女人準確將印有深綠色女神圖像的紙杯扔進垃圾桶,眉頭不經意皺起。她皺眉的原因不是
因為不斷突破高溫紀錄的煩人氣候,更不是因為旁邊聒噪的學生情侶,她皺眉的原因出自
牆後突竄的冷森白影。
那是不該出現在陽世的異樣生命,她必須殫精竭慮除盡的存在,所謂的妖。
《山海經》中夸父立志追趕太陽,最終力竭身亡。夸父的肉身化座百岳,血水成為河流,
毛髮變成茂密森林。與天地同壽的亙古邪魅妖物被夸父的重陽之氣桎梏於地底深處,無法
再重出陽世傷害生靈,地下世界成為陰界,住民盡是鬼魔之流。生活地表的生靈與被封印
地底的邪物自此井水不犯河水,可惜本該安穩和諧的不變定律卻遭天地神劍之一,莫邪打
破。
莫邪是以鑄劍名匠干將之妻的血肉鑄製。千百年前號令四海江山的霸主楚王,為了滿足自
己的私慾,強逼名匠干將打造上古神劍。楚王的要求過於刁鑽,干將遲遲無法完成。眼見
君王怒火即將波及無辜百姓,干將之妻莫邪為了守護夫婿與幼子,不得已以身殉爐,莫邪
活生生跳入火爐讓自己的骨血與鐵礦合而為一,成就一雙雌雄對劍。
悲痛欲絕的干將將雌劍冠名愛妻之名,雄劍則以己名號之。女性本質屬陰,再加上當時莫
邪是心懷悲憤身亡,亡者怨恨使神劍縈繞的陰氣十足濃厚,雌雄對劍中的莫邪劍從此成為
一把極陰之劍。楚王以此劍征戰四方,血與怨恨助長莫邪劍的危險程度,莫邪因此擁有難
以匹敵的強大怨力。
楚王好大喜功,征戰無數,在他死前因莫邪而死之人成千上萬,撕開夸父血肉的陰界裂縫
就此誕生,被壓抑的魑魅魍魎爭先恐後想突破陰界從地心深處重返於世。
能修正天地差錯的只有雄雌對劍中的雄劍,干將。楚王與干將莫邪的故事距今千年有餘,
是是非非早已分辨不清。女人知道的故事是干將獻出莫邪劍,巧妙避人耳目留下干將劍。
然而得到莫邪劍的楚王仍不滿足,他想將一對雌雄對劍囊括己用,他出兵逼迫干將交出最
後一把神劍。干將曉得楚王邪淫無道,掌控雌雄對劍的楚王絕對有能耐迫害後世,干將不
從,只能帶著幼子亡命天涯。父子倆連夜逃難,最終干將在楚王的追殺中抑鬱而亡。
干將死前讓自己的骨血與干將劍合而為一,他的遺志與精血令干將劍滿載重陽之氣,成為
阻止莫邪劍的最後武器。干將與莫邪的子嗣獨自守護雄劍干將,最後透過刺客幫忙,獻上
自己的頭顱與干將劍,令刺客獲得機會入宮,斬殺楚王完成復仇。
莫邪與干將相輔相剋,女陰莫邪能以致陰氣息擴張陰界裂縫,更能透過斬殺創造更多妖魔
鬼怪。男陽干將則能以自身的重陽氣息消滅妖怪,干將劍是天地間唯一能解決莫邪引發的
禍害的救命神劍。
讓女人不得不與妖物為伍,將斬妖除魔化為天職的原因不外乎影響她人生的「煞輪」。煞
輪講的是因果,也就是所謂「宿命」。她是當代的「司劍」,司劍的天職就是以干將的淨
妖功能讓莫邪釋放出的妖怪消滅殆盡,在這堅難任務完成前,女人會受煞輪影響不斷輪迴
,不斷陷入同樣命運。背負干將劍的她成為所有魑魅魍魎憎恨的對象,至死方休追殺她。
她別無選擇,在讓被莫邪劍釋放的妖怪悉數降伏前,她只能窮盡一切過著獵殺妖物與被妖
物獵殺的無奈人生。
不是她將妖怪送回陰界,就是他們將她送往下一個輪迴,這便是煞輪,一介司劍不得不面
對的荒謬宿命。
※
「小姐,幫忙填張問卷好嗎?不會耽誤妳太多時間。」
火車站前的街訪員攔住她,她停下步伐,右手接過問卷。
街訪的工讀生頂著烈陽,額際冒出晶瑩汗珠。她不忍心對方繼續在艷陽下工作,心生惻隱
之心幫助對方完成工作。
「是這樣的,我們是克黎蒂娜,我們在做一項調查,想看現代時下女性對於保養……」
街訪員的話成為背景音樂,她專心看著問卷上的題目,左耳進右耳出,完全沒聽見對方努
力背誦的講稿。
一條不算寬敞的街,這樣的「問題小生」多到嚇人,如此怪異的現象究竟反映台灣人十分
勤奮打拚,還是間接表達經濟的不穩定的慘況?
她沒理會對方的賣力說明,自顧自填寫問卷。
「小姐趕時間?」工讀生看女人專心填寫問卷,好奇搭話。
「不算是,應該說時間趕我。或許該說……肩膀上的負擔重得讓我不得不急。」
工讀生沒聽懂她的弦外之音,熱心瞧往她肩上的球拍袋。
「早說嘛!揹著東西填問卷多麻煩!我先幫妳拿吧!」
女人抬頭瞥了工讀生一眼,促狹地聳肩笑笑,以若有所思的表情將球拍袋交給對方。
「啊!」
在接獲球拍袋的剎那,工讀生臉色大變,眼前的球拍袋比她預計的重量重上太多,她失手
一滑讓球拍袋摔落在地,大理石地板因此撞出大窟窿。
工讀生瞠目結舌望著地上的窟窿,暗自愁苦毀損公物的刑責是甚麼。
「很重吧?喏!我問卷寫完了。」
女人把問卷遞還對方,一臉自在從地上拾起球拍袋扛起,率性掉頭離去。
工讀生望著女人瀟灑的背影發楞,待背影全然消失,她低頭瞧了瞧問卷,秀麗字體出現上
頭。
填卷人姓名只灑脫地寫了個「魘」字。
魘,拆開來正是厭鬼兩個字,是最適合女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