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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童謠除了耳熟能詳的〈天烏烏〉、〈火金姑〉之外，其實還有一種可以召喚鬼神的鄉土童謠，您是否聽過？只要唱誦歌謠，鬼神就會降臨前方，甚至會為您解答各種生活難題。但如果八字太輕，或者唱誦歌詞的過程被中途打斷，您有可能會被沖煞到，導致失魂落魄……
作者：何敬堯
天上圓月黃澄澄，映照三合院的磚道。一名10歲左右的女孩踩著月光，怯生生走進側邊的
廳房，房內圍著一群年紀相似的少女。她們正圍著一張竹椅，催促剛來的女孩關緊房門，
因為她們正要進行「觀椅仔姑」的儀式。
她們將一個「謝籃」放置在竹椅上，籃子裡裝有豬槽旁邊挖來的泥土，外面套上白色的衣
服，把手則綁上黑色的帶子，並且插上花朵。接著，四名女子抓住竹椅，再由一位女子手
持三炷香，呼請「椅仔姑」降臨，所有人也反反覆覆唱著這首歌謠：
椅仔姑，來坐土。坐土椅，金交椅。
三蓮花，四蓮子。吃檳榔，黑嘴齒。
面頭前，還有花，還有粉，還有紅胭脂，互妳抹嘴唇……
一旦「椅子姑」順利降臨現場，椅子就會開始自動擺動，抓住椅子的女孩也無法控制椅
子晃動。這時，女孩們就可以開始發問問題，「椅仔姑」會讓椅子敲撞地面的聲音作為
回答。所以，女孩的問題必須是與數字相關的問題。
以上的場景，是台灣古代召喚「椅仔姑」的想像畫面。古早台灣人相信萬物有靈，天地
處處有神，例如針神、廁神、灶神……多元化的泛靈信仰，也衍生出奇異的降靈儀式，
而椅子上的神靈正是「椅仔姑」。
椅仔姑並非一開始即是椅神，據說祂原先是一名女孩，三歲時被姑嫂虐待而死，死時正好
坐在椅子上，因此才化身為椅神。未婚女子可以藉由祂，預知未來。並且因為椅仔姑不喜
歡已婚婦女（因為曾被姑嫂虐待），所以這個儀式只限定未婚少女才能舉行。
「觀椅仔姑」的儀式，雖然是請鬼神降臨人間，聽起來有點駭人聽聞。事實上，以往臺灣
少女進行這個儀式，最主要還是抱持著遊玩的心情。女孩們呼朋引伴，藉由這個遊戲聯絡
彼此的感情，也能藉由這個遊戲吐露心中對於未來的不安。例如她們會問椅仔姑，自己何
時會結婚？結婚之後會生幾個孩子？
曩昔，台灣的孩子們間非常盛行器物神的降靈法術，不過他們大多仍是抱持著遊戲的心
態來「觀器物神」。除了有椅仔姑之外，還有籃仔姑、掃帚神、筷神、扁擔神等等的降靈
儀式，而且都要在特殊的夜晚（通常是圓月之夜，例如元宵、中秋），搭配特殊的童謠，
才能請神請鬼。舉例來說，鹿港流傳的籃仔姑童謠如下：
「籃仔姑，籃仔姨，牽花枝，少年時，現時也未嫁，今年姑仔才三歲。」
鹿港早期的觀籃仔姑活動
如果要「觀扁擔神」，小孩子則會在月光明亮的夜晚穿上木屐，跑到空地，將扁擔放在地
上。然後，其中兩人的頭趴伏在扁擔的兩端，其餘的人則開始敲打木屐，口中不斷誦唸這
段歌謠：
扁擔乩，扁擔神，一枝吊五龍。
跳會過，真君子。跳不過，是小人。
去悾悾，來贛贛。有來有信平，無來抉仔頭殼眩……
當歌謠反覆誦唱之後，扁擔兩端的人就會像起乩一樣，眼神迷茫，並且無意識地推動扁擔
在地上打轉。這時候就代表，扁擔神已經降臨現場。
不過，玩這種遊戲也有風險。例如，唸誦歌謠的時候，歌詞一定要完整，並且不能中途突
然停下，否則參加者會失魂落魄，很有可能精神錯亂。如果小孩子被這個儀式請來的鬼神
「煞到」，長輩就要帶小孩子去宮廟「收驚」。這是因為人的靈魂被鬼神影響，導致魂不
守舍，所以需要特殊的招魂儀式來呼喚失散之魂，讓靈魂的狀態重新安穩。
關於扁擔神，在鹿港也有奇異的風俗。以往的元宵節、中秋節，鹿港的民眾會以水果祭拜
扁擔，起乩者會蒙上黑布、手持扁擔來「觀扁擔神」，請示未來吉凶。
除了器物神之外，以前農村的小孩子還盛行一種名為「觀四腳神」的降靈遊戲。四腳神，
即是青蛙，台語俗稱「四腳仔」、「水雞」。進行這個活動的時間，通常也是在圓月之
夜，例如元宵、中秋。並且，舉行這個降靈遊戲之前，需要先準備一碗白飯與雞腿、滷
蛋，放在水溝邊或者田埂之類的近水之地，眾人才能開始儀式。一開始，會有人焚香請
神，然後眾人以起乩者為中心，手持線香開始繞圈子，並且誦唸歌謠：
「四腳神，四腳鬼，到咱兜吃雞腿，配土豆仁……」
當歌謠越唸越快，圍在中間扮演「觀者」的小孩子，則會趴伏在地上，開始像青蛙一樣吸
氣吐氣，並且四腳著地蹦蹦跳跳，就如同青蛙模樣。會發生這種現象，就是因為「青蛙神
」已經降臨在這個小孩子的身上。
「觀四腳神」的儀式在以往鄉下地方很常見，每個地區也發展出各自的童謠與儀式。例如
在東石漁港，要讓青蛙神上身的人，則要用金紙蒙住兩眼，再用紅布綁起來，並且在靠近
兩耳的紅布上，插上香柱與「古仔紙」（黃色的符紙）。
東石的童謠則是：「四腳神，四腳肚，土地公伯仔來帶路」或者是
「四腳公，四腳婆，今日八月十五，來我家吃白米飯配滷蛋」。
在台中市，則有「觀蛙古神」的民俗，蛙古神就是「老青蛙神」。舉行儀式時，蹲在中間
的起乩者，雙手要壓著兩邊臉頰，表現出青蛙鼓頰的模樣，然後再用黑布把他的眼睛遮起
來。儀式開始時，拿三支香在起乩者前方晃來晃去，然後所有的小孩子圍成一個圓圈，一
齊重複唱：
蛙古神、蛙古跳，叫你跳、你就跳，若不跳、你就會，死翹翹。
蛙古神、蛙古跳，若要跳、你就跳，若不跳、你就會，死翹翹。
這時候，老青蛙神就會降臨在起乩者身上，讓他開始像青蛙一樣亂跳。接著，所有小孩
子也開始學起乩者的模樣，跳來跳去，玩成一團。
台中的青蛙神童謠，歌詞中的「若不跳、你就會，死翹翹」，展現了這種看似歡樂活動的
黑暗層面。你若不跟著跳，就會有性命之憂，這種歌詞，是否也暗示了某種社群宣言：
若你不跟隨我們，就會被我們這個小孩子團體屏除在外？
當然，這樣的猜測或許「想太多」，兒童或少年、少女會進行這種與青蛙神溝通的遊戲，
最主要的理由或許還是因為有趣。也有可能是因為台灣人早期營生大多是務農，農民需要
青蛙驅除田裡的害蟲，因此從原先的敬畏之心，演變成一種趣味性的鄉土遊戲。
不管是「觀椅仔姑」或者是「觀四腳神」，都是以往台灣孩童經常舉行的民俗遊戲。
可惜的是，因為政治、教育的關係，台灣人逐漸遺忘以往的鄉土歷史，甚至認為
「民俗即是低俗」。但事實上，民俗承載著土地的記憶，也蘊含先民對於天地萬物的
敬畏之心。在現代，我們過著非常便利的生活，但也經常忽略生活周遭，甚至不
懂得珍惜我們所擁有的器具。如果能夠重新接觸、理解這些「觀神」的童趣活動，
或許我們也能夠從前人的眼光中，學習如何培養謙卑的胸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