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戶來管理室抱怨都是煙味，社區主委寬慰道，至少沒像阿善他家燒掉一半、丟了一
個孩子。
警察來做筆錄，阿善灰頭土臉，兒子披著小彤的水藍外套，一樣灰頭土臉。美人用性
命託付的小女兒被歹人抓去，死了算了。
「都怪我……」阿善指尖還有觸及小蛇的淚痕，不知道那孩子有多害怕，他卻沒能救
回她。
「爸，應該怪我沒把小彤抓牢。」兒子單手覆面，一個大男人，被一個七歲小朋友狠
甩在地。
警察問：「除去龍和怪鳥等幻覺，總之有個小女孩被綁架了？」
聽起來像是別人家的事，但阿善又無法否認，急得都要頭髮發白。
兒子上前用力握住警員雙手：「那孩子是我爸認定的孫女，她的母親在趕回來的路上
，請你們幫忙找到她，拜託！」
警方願意盡全力協尋，調閱附近街道的監視器畫面追查犯人行蹤，有消息立刻通知家
屬。
只是犯人從空中逃逸，很難找到相關的證據。他們也不是家屬，法律上毫無關係。
警察走後，兒子打開藥包，把五彩藥錠一口氣吞下。
「爸，你先回家休息，我去找個朋友……」
「爸爸跟你去。」
兒子眼看甩不開老爸，這才向阿善坦誠，他在小彤身上裝了GPS定位器，但對方看來
是一大團神經病，不想七十高齡的爸爸以身犯險。
「走吧。」阿善振作起來，要把小彤帶回家來。
「爸，你還要值早班，三十年零缺勤記錄……」
「請假。」阿善一通電話過去，公司十來個後輩搶著要替阿善大哥代班，不用兒子來
擔心。「車在哪裡？我來開。」
兒子無技可施，才拿起手機：「小天，把車開來。」
「主任，我就在街角等著，我馬上來喔喔！」
不一會，兒子電話中的朋友兼前同事，已經把海藍色轎車開來社區門口。車上跳下一
個喜感的年輕人。
阿善認得對方，之前在加護病房告知他兒子情況，就是這個年輕人。
「主任，還有主任的爸爸您好，我是小天，上次在醫院見過面，您還記得嗎？我和你
兒子同期進公司，得仁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被公司炒掉只有我知道，被劈腿也只有我知道
喔！」
兒子的朋友一下車就抓著阿善說個不停，似乎忘了現在時間緊迫。
「鑰匙拿來，我家小寶貝還在變態手上。」兒子沒好氣地說，大概在計較友人守不住
嘴，害父親知道自己那些破事。
「主任，是你說要還債，我才答應借你車。」小天陪著笑臉，先向阿善道聲歉，「張
爸爸，對不起吶，再等我幾分鐘就好。我怕這次不講，以後就沒機會了。」
兒子深吸口氣：「快點。」
小天揮過拳，把兒子揍倒在地。
阿善想扶，被小天橫手擋下來。
「有什麼痛苦，講出來不就好了？你幹嘛要去死？你是白痴嗎？像現在回來和最喜歡
的爸爸一起生活不是很好嗎？比起公司高層那些黑心畜生，你傷害我們最深！」
傻子們的美夢一夕破滅，原來好人不會得來好報，只有血淋淋的現實。
兒子喘著氣道歉：「是我太軟弱……」
小天搖著頭流淚，他不是來聽笨蛋道歉。
「主任，我們已經向公司聯名求償，律師找好了，訴狀也遞上去了，下個月開庭。這
是我們第一次在沒有你的幫忙下，做好一件事。」
兒子沒有一絲被伸張正義的喜悅，咬緊牙關：「你們瘋了嗎？」
「律師告訴我們，可能要好幾個月，甚至好幾年才會有結果，我們可能會被開除或是
被公司反告，不過沒關係，反正你也看不到了。」
小天不再多說，把車鑰匙交給阿善。
「張爸爸，你兒子真是很好的人，待人毫無保留，除了垃圾，沒有人不喜歡他。但就
是因為太好了，不適合生在混濁的人世間。」
定位落在西區的郊外，車子發動，阿善踩下油門，兒子虛弱倚著副座，打開廣播──
氣象局發布警報，南海突然形成強烈的颶風，形狀就像一條巨大的黑龍，往本島直撲
而來，恐會帶來災難性的風雨，請嚴加戒備。
斗大的雨珠落下，很快地，藍色轎車被包圍在雨幕中，伴隨興起的陣風，像是海上搖
擺的小船。
阿善父子有著比常人敏銳的靈感，可以從冷厲的風雨察覺到撲天蓋地而來的怒火和殺
氣。
「唉，深海一定氣炸了，我跳脫衣舞給她看，不知道能不能讓她消氣？」
「爸爸陪你一起跳。」
車子駛入山區，豪大雨中的陡峭山路，開車幾乎是競技。
阿善看著山間的動物呼朋引伴，和他們反著方向逃竄下山，只有貪婪的人們還不知死
活。
他們來到相對平坦的山腰，大片樹林被剷平，建起高聳的道觀。再華麗的觀宇也敵不
過狂風暴雨，琉璃青瓦在風中跳動，瓦片往四周飛落，阿善的小車被砸破車窗。
冷風灌入車內，也帶來孩子的泣音。
小彤！
阿善循聲望去，仇龍仙抓著小彤，在道觀最高處，向天談判。
仇龍仙笑著說出像是淫語的挑釁：「殿下，妳把寒舍弄得這麼濕，小仙該怎麼招待妳
作客？難得抓到上等的龍肉。」
盤踞在山頭的厚重雲層宛如巨大的黑龍，雷聲隆隆就像龍的怒吼，斥責邪道還不快點
放開她女兒？
「也不是不行，聽說龍族坐擁洪荒以來的神器法寶，只要妳交出東海龍宮的通關秘法
，我們就把令嬡還給殿下。」
人類就是如此，貪生怕死、貪得無饜，得了龍子，又忍不住覬覦龍宮，只要開了先例
，東海再無和平的可能。
雷聲在雲層間嗡嗡作響，最終化成女子的嗓音。
「小彤，妳是我的孩子。」
「媽媽……」
「雖然妳在人間長大，從未受過水族的供養，但是妳也要為自己的骨血負起責任。」
「嗯，我明白了……」
黑龍和小彤間的對話，好像下定某個不可挽回的決心。阿善父子並肩衝入道觀，打倒
纏人的守衛，快步踩著石階往上跑，恨不得能長出翅膀來飛，一定要阻止這場悲劇。
終於，他們來到仇龍仙所在的高台。
「小海！」
「我說了，不要叫我……」
黑龍止住聲，因為喊她的不是別人，正是阿善。平時總是彬彬有禮喊她「佘小姐」，
只有對孩子和自家兒子才會親暱叫著小名。
「沒事的，妳不要怕。」
黑龍怔怔地說：「是我害你們遭遇危險……」
「不要緊，我們一起帶小彤回家好嗎？」
阿善好不容易哄住黑龍，一旁卻響起仇龍仙的壞笑。
「哪能讓你們稱心如意？」
仇龍仙故意把小彤推倒在地，他掌心一晃，啜泣的小彤又像個傀儡依附到他身上。阿
善握緊雙拳，恨不得揍死他，仇龍仙就把小彤拉到他身前當盾牌。
「看見了吧？我的掌中術。除非你們有誰能力拔山河，不然她一生都只是我的禁臠。
」仇龍仙就因為仗著邪術，才敢有恃無恐。
這時，藏匿在暗處的兒子突然現身。
「小彤，黃燈！」
小彤接收到暗號，往左手方向，奮力掙脫仇龍仙的禁錮。
兒子抱住小彤，沒有絲毫遲疑，從五層樓高的道觀躍下，藉由重力破解仇龍仙的法術
。
兒子抱著孩子下墜，微笑著，好像人生已經沒有缺憾。
應該是堅硬的石板地，他們卻落入一片汪洋。水中比水外暖和，像是母親的懷抱。
大水退去後，兒子坐在地上咳了幾口水，外套鼓起，不見小女孩。
黑龍化為裸身披髮的女子，盛怒站在兒子面前。
「你是白痴嗎？」
「或許是吧？」兒子笑著拉開外套，給她看捧在懷裡的小龍，「妳不要哭，小彤她，
最喜歡媽媽了。」
她跪坐在地，除了抱緊他，再也無法思及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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