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崁樓的糖老伯（３）──迷路的孩子別吃糖
　　黃曉璐穿著夾腳拖，披了件薄外套來到全家
門口，看見低頭滑手機等待的何皓，雙手叉腰喊
道：「何皓。」
　　何皓將目光從手機上移開，關上螢幕放回口
袋裡，與人談話時可不是科技冷漠的好時機。「
你好。」他打了個招呼，從中文字裡找出足夠禮
貌的語句：「我真的很抱歉，但那是個意外。」
他接著看了眼全家裡頭的座位，還是空的，「我
們在這裡談？」
　　黃曉璐見何皓一副平靜的樣子突然不曉得該
說什麼，原本氣勢沖沖的她只得垂下雙手，無力
地答應：「好吧……」
　　他們走進全家，挑了張桌子對坐，何皓有些
餓了，詢問黃曉璐：「你要喝飲料嗎？我想買點
東西吃。」
　　黃曉璐想吃巧克力來宣洩自己的煩躁，沒有
回應逕自起身，拿了一條奢侈的金莎，到飲料櫃
前端詳。她朝林鳳營的盒裝牛奶伸手卻聽見身旁
傳來聲音：「牛奶的話還是光泉的比較安全點，
你不喝看看嗎？」
　　她瞪視身旁的何皓，改拿了一罐光泉的原味
牛奶走去櫃台結帳；何皓點點頭，挑了兩個飯糰
，又拿了個握便當，再加上一罐水隨後跟上。
　　他們坐回位置上，何皓撥開三角飯糰的包裝
，咬了一口嚥下後開始話題：「其實我不是很了
解你想知道什麼，如果可以，你直接提問比較簡
單。」
　　黃曉璐用力撕開巧克力上的鋁箔紙，整顆放
入嘴裡咀嚼。她悶聲不說話，不是不想問，而是
不知道怎麼開口。她看了眼已經吃完一個飯糰的
何皓，最後隨便找了個突破口：「你平常都吃這
個？」
　　何皓停下動作，將雙手放在桌面上回答：「
嗯，比較方便。」
　　「為什麼？」
　　沒有片刻遲疑，何皓指了指自己的手錶，看
著黃曉璐的眼睛說：「簡單、快速。可以省下很
多時間。」
　　黃曉璐很少在對話時被人直盯著看，她低下
頭，用瀏海擋住那雙平靜望來的眼睛，順著何皓
的話問：「省時間是為了……捉鬼？」
　　「某種意義上是。」何皓看了眼桌上的飯糰
，他還沒吃飽，不過習慣使然，還是沒有動手。
黃曉璐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猶豫地喃喃：
「所以我看到的真的是……？」
　　何皓知道黃曉璐指的是什麼，但對他來說這
種事習以為常，並不稀奇，「如果你是說那一個
研究生的話，是的。」
　　黃曉璐的感受很奇妙，一方面處於恐懼過後
的做夢感，一方面又在現實的生活中面對到虛無
飄渺的一切；甚至期望自己患上斯德哥爾摩症後
群，讓自己對於那些鬼魂親近一點，即使那只是
一種強烈的自我安慰。她問得更詳細點了：「我
手機裡的那些訊息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怡欣沒有
發現？」
　　「這說明起來有點複雜，簡單來講，那名研
究生的周遭一定範圍裡的存在改變了，你走了進
去，看到了那些訊息。」何皓用雙手比劃著，盡
量簡略地說明。
　　「可是我現在離開了，他……被你捉走了吧
？那我手機裡依然留有當時的訊息，這不合理。
」黃曉璐一時之間仍然很難去接受。
　　「首先，你認為所謂的鬼魂符合人類所認知
的常理嗎？」何皓見到黃曉璐搖頭後繼續往下說
：「所以，你無法說對你來說原本就不合常理的
事物不合理。再來，會有這種情形是因為你看得
見了。」
　　「我怎麼又看得見──！喔！何皓，你說話
一直都這麼沒有邏輯嗎？」
　　「如果你感覺不好，我很抱歉。但是我是很
認真的向你解釋。」
　　「算了……先不說這個……」黃曉璐擺擺手
，喝了口牛奶，咬牙提問：「你親了我？」她的
聲音拉高了一些，吸引店內的人轉過頭來。
　　何皓瞄了一眼看熱鬧的人，見到黃曉璐埋入
雙手裡的臉嘆了口氣：「我說過那是意外，當時
你近乎窒息，即使我阻止了那頭鬼，卻沒辦法讓
你馬上恢復過來。我只能那麼做，我有證照的，
如果你想，可以給你看看。」
　　黃曉璐現在只想趕快回到房間，到底為什麼
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她對於自己在乎一個親
吻到這種地步感到無地自容，更何況那還不是初
吻，「不用了……」她疲倦地說。
　　「嗯，還有問題嗎？」
　　「沒了……」
　　何皓確定了以後從包裡拿出了那罐瓷瓶，推
向黃曉璐解釋：「我說過你看得見，不過時間還
不長，這瓶藥可以讓你恢復，嗯……我不曉得該
不該說正常。」
黃曉璐看著小瓷瓶，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抬
起頭問：「多少錢？」
　　何皓搖頭回答：「這是工作。」
　　黃曉璐拿起小瓷瓶觀察，沒發現什麼特殊之
處，只好低聲道謝：「謝謝……」
　　「不會，我說了是工作。我希望你可以忘記
這件事，至少不要說出來。」
　　黃曉璐也想忘記這件事，有些不滿地反問：
「我看起來是這麼無聊的人嗎？」
　　何皓看著大片落地玻璃上反射的臉龐開口：
「外表並不能代表一個人的性格，就像不是所有
中東人都是恐怖分子，不是所有黑人都是黑幫，
長得好看的人做起壞事反而容易許多。」
　　黃曉璐隨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突然感到一
陣陰冷，回過頭看像何皓的側臉嘀咕：「你的觀
念過於現實了。」
　　何皓依然盯著玻璃窗，聲音裡充滿不容反駁
的自信：「錯了，好看的鬼不少，但更多時候他
們表現得更加嗜血。」
　　「好吧，我承認你說得對。」她站起身，發
現自己過來卻沒有任何收穫。摸了摸口袋的瓷瓶
，好吧，至少還有一瓶藥。她嘆了口氣說：「我
要回去了。」
　　何皓跟著起身，「我送你。」
　　黃曉璐又看到了何皓眼睛裡的平靜，不自覺
地答應：「好吧……」
　　她回到房間，打開檯燈趴在書桌上搗弄著何
皓給的瓷瓶，過了會把瓷瓶放在書桌的角落，拿
了最後一顆巧克力吃掉。她沒了讀書的心情，只
剩下了解真相之後的空虛，導致她遲遲沒有選擇
馬上把藥吃下。
　　她想和雜亂的思緒絕交，照慣例沖了個澡讓
自己放輕鬆，但變得更想吃甜食。她看了看第二
格抽屜，那是糖果櫃，拿出一包家裡寄來的糖果
打開。
　　包裝上頭沒有任何標籤，透明的塑膠袋，裡
頭是一顆一顆彩色的圓糖。黃曉璐拿了一顆綠色
的，看上去就充滿色素。她放進嘴裡含著，滑著
網路新聞打發時間。
　　「別輕信詐騙簡訊！……」
　　「惹到了誰？中國主播被消失！……」
　　「驚！新疫情爆發？多人上吐下瀉……」
　　「慟！知名連鎖店宣布停業……」
　　「的確是他！名嘴出面澄清誤會……」
　　「女權當道！性平教育再升級！」
　　「生小孩有補助！因應少子化……」
　　看著浮誇的新聞標題，她又拿了一顆糖，然
後繼續發呆。
＊
　　台南，中西區，赤崁樓。
　　雖然是平日，大概是因為接近暑假的關係，
觀光客仍不少。
　　周圍人行道的角落有個攤子，賣糖的，各種
各樣的古早糖果都有，打著一塊童叟無欺的招牌
，攤子上沒有人顧，似乎不怕巡警把東西給抄了
；有些遊客覺得有趣，拿出幾個銅板扔進一旁的
箱子裡，自行挑了一些，除此之外可以算是乏人
問津。
　　到了傍晚，人群逐漸奚落起來，陳家銘背著
書包經過這一段回家的路。他家是雙薪家庭，現
代的家庭組成很大一部份都是如此，孩子們得提
早習慣一個人的生活。
　　他朝糖攤子走了過去，每天來這裡花個五元
銅板買顆糖算是生活中的小小樂趣了。他挑了顆
便利商店也買得到的黃金糖，但在雜貨店賣的味
道不知怎的總有些不一樣。接著投了個五元硬幣
進箱子──「咚！」空洞的回音從箱裡傳來，可
以知道箱子裡有多空了。
　　陳家銘打開包裝放入嘴中，露出有著酒窩的
笑容準備回家，卻被一個和藹的聲音攔了下來：
「小弟弟，你一個人嗎？」
　　陳家銘回頭看，是一個微胖的中年老伯，頭
髮綁成了長長的辮子，在脖子繞了幾圈，身上的
白襯衫有些泛黃，似乎帶了點古怪的味道。他記
得老師們的告誡，不要和陌生人隨便說話，選擇
緘口不言。
　　老伯蹲了下來，沒有做出逾矩的舉動，只是
朝陳家銘微笑：「這裡的攤子是伯伯的，最近常
常看到你呢，怎麼沒有跟朋友一起來呢？」
　　陳家銘搖搖頭，想要離開；老伯回到攤子上
，又拿了幾顆糖，向他伸手：「來，給你帶回家
吃，可以跟爸爸媽媽分享喔。」
　　陳家銘看了看周圍，看到了行人經過，稍微
安下心來。他接過了老伯手上的糖：「他們不會
陪我……」
　　老伯拍了拍大腿，難過地說：「哎呀！爸爸
媽媽可真壞啊。不要緊，你放學經過伯伯這邊，
伯伯陪你聊天，多給你幾顆糖。」
　　「好不好？」他發出邀請，露出大大的笑容
，伴著有些雜亂的鬍渣看上去更親人了。
　　陳家銘看見老伯浮誇的笑容，也跟著笑了出
來。他點頭：「好。」
　　老伯瞇起眼，滿意地從攤位離開，朝陳家銘
說：「伯伯送你到前面吧，小孩子啊，一個人很
危險喔。」
　　陳家銘沒有拒絕，朝回家的方向前進；老伯
靜靜地跟在他身旁，依然沒有觸碰他。他們走著
走著，陳家銘覺得自己好像迷路了，看了看手上
的糖，剝開一顆吃了下去，想舒緩自己的緊張；
他又笑了出來，看見前方的爸爸與媽媽，跑了過
去，沒有忘記朝老伯揮手。
　　老伯又露出大大的笑容，只是改用裂了一半
，正在流著血的嘴巴。他嘿嘿笑著，從懷裡拿出
好幾顆糖，一顆一顆放入漏風的嘴裡，一邊含糊
不清地點名：「這四小美、這四阿信、這四俞廷
……」
　　他看向陳家銘的背影，喀吱喀吱地咀嚼。
　　答──答──答──！液體落地的聲音響起
，老伯往地面望去，啊，不是這樣的，地板斜了
。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沒有摸到自己的
長辮，試著走了幾步，踢到了某個東西，發出滾
動的聲響；老伯蹲了下來爬行，留下一排紅色的
手印，有點黏稠。
　　他停了下來，想起來那是血，開始尖叫！
　　有件事情值得開心：他的身體總算可以找回
自己的頭了。
　　不小心岔出來的食道流出混著糖果碎的口水
；老伯把自己的頭撿了起來，先把食道塞回脖子
裡頭，在把頭放回上面，接著調整到原位，再用
長辮子綁好。他開心了，呵呵地笑：「又多了，
家銘的味道……」
＊
　　黃曉璐醒了過來，發現自己不在房間裡。她
感到有些冷，明明是初夏了，難道是做夢？
　　她迷茫地望著周圍，古式的燈座在石板路的
兩旁歪七扭八地站立，盡頭是一條河。
　　她想吃糖。
　　站起身子朝前面走去，不管怎麼樣往前走總
沒有錯吧。她走到河水的邊緣，望向水面。
　　她想吃糖。
　　吞了吞口水，水面上漂來一個瓢，她拿了起
來，不確定是不是要舀河水喝。
　　而且她想吃糖。
　　她聽見拐杖聲，往身旁看，有個豐腴的老婆
婆佝僂著走過來；黃曉璐看見老婆婆在說話，但
卻聽不見，「我聽不到。」她摸了摸懷裡，摸到
了一顆糖。
　　老婆婆開始揮舞著拐杖，口沫橫飛。黃曉璐
擔心她下一秒就跌倒在地面，只能又說一次：「
我聽不到。」
　　老婆婆放棄了，用拐杖指著黃曉璐手裡的糖
，搖搖手後轉身離開。
　　黃曉璐總算看懂了，但是怎麼辦呢？
　　她真的想吃糖。
　　她還在猶豫，又聽見另一邊傳來聲音，像是
雞鳴？還有狗吠？
　　她握緊了手中的糖果，忍耐著分泌的唾液，
轉頭看過去。有一頭狗從狗群中走出，大概是某
種小型犬，毛色黑亮有些微胖，昂著頭像是皇帝
；狗的對面有兩頭雞，一頭公的一頭母的，牠們
揮舞著翅膀咕咕地叫，四處亂飛的羽毛讓狗群鼓
噪起來。
　　小黑狗朝公雞撲了過去，大概是被華麗的羽
毛給激怒，牠張開利牙往脆弱且細小的脖子就是
一咬；但公雞的脖子不曉得是什麼做的，也許是
橡膠？沒有被咬斷，牠的尖喙突然伸長，噗吱一
聲刺進了小狗的眼睛。
　　小黑狗吃痛後退，但是母雞早已等著，牠的
兩雙翅膀像是兩把刀，朝迎面而來的兩條後腿砍
了下去。
　　黃曉璐被嚇到了，忘記手裡還捏著糖，她別
過頭避開那血腥的畫面，卻被壓不下的好奇心再
次拉回場裡。
　　小黑狗失去後腳，卻依然吠叫著，只是後頭
的狗群卻開始畏懼兩頭雞的殘忍。牠沒有去在乎
這些，拖行著自己的身體朝公雞張嘴，然後被刺
瞎第二隻眼睛，牠依然執著地前行；母雞來到公
雞的身旁驕傲的高啼，聲音渲染上了一股陰森，
牠朝小黑狗僅剩的前肢揮翅，黃曉璐很確定牠臉
上的表情是享受。
　　小狗倒了。
　　黃曉璐摀住嘴，不讓自己發出驚叫，雖然她
不知道那群狗與兩隻雞聽不聽得見。
　　又有人來了。他經過黃曉璐身邊時看了一眼
，讓黃曉璐有些驚懼，除了那高大的體型外還因
為那個人戴著羊頭面具！
　　羊頭面具走到兩隻雞旁，沒有理會牠們的邀
功，直接撿起小狗的屍體，往狗群旁邊的陰暗小
舖走去。
　　黃曉璐懂了，那是一個屠夫，開了間肉舖。
她又想吃糖了，舉起手看著有些融化的糖果，又
吞了吞口水。
　　屠夫卻在這時舉起屠刀，朝小狗的頭剁下。
　　剁──！
　　狗頭從砧板上滾落，對那些狗群做出最好的
警告；他朝黃曉璐露齒而笑，用緩慢且清楚的嘴
型說著：「掛羊頭。」
　　黃曉璐只能喃喃：「賣狗肉……」她再次望
向手，糖果融化了，變成一個小耳朵，人的耳朵
。
　　黃曉璐不想吃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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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感想：大家只在乎寬油。
熱騰騰第三章，明天看情況，請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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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今天才看到，一連看三篇，真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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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NG EDG UZI 小狗倒了 我以為錯棚了呢

小狗倒～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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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狗QQ

嘉明的味道是吧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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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銘是什麼味道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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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

家銘的味道～～～～

後面有點混亂，看的有點吃力

推家銘的味道（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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