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崁樓的糖老伯（１４）──糊掉的古怪文字
巴老闆喝了口威士忌，「梅子那有消息，小
皓受重傷了。」他搖晃幾下酒杯，今天又是歇業
的一個晚上。
「比想像的還麻煩。」老墨坐在巴老闆一旁
的座位，一樣喝著高粱酒。
「張晨……醒了，可不能太依賴他。」巴老
闆拿著酒杯起身，走回吧台之後。
老墨撐著臉嗤道：「那小道士，騙吃騙喝還
騙住的，怎就沒點兒用。」
巴老闆又啜了口，淡淡說道：「我有跟你收
過錢嗎？」
老墨一拍桌子，指著巴老闆口沫橫飛：「你
別講到那小道士就把氣往老子身上撒！」他還想
繼續罵，卻見巴老闆瞪了一眼，手指又指了幾下
，還是沒繼續挑戰巴老闆的威嚴。老墨喝著悶酒
，紅著臉問：「要不你說說怎辦？這事情越來越
古怪，可也找不到什麼線索。」
巴老闆打開瓶蓋，又往酒杯裡倒，「太極殿
。」他將酒瓶放回原位，朝老墨舉杯，「他們讓
小皓去，不可能那麼簡單。」
老墨回敬一杯，「我還是不曉得皓小子去台
南是能生起什麼風水，就因為他是至陽身？」他
翹起腳，只差沒把衣服脫了，「難不成去給那頭
惡鬼送菜是不？」他眼珠轉了轉，想到一種可能
，沉聲道：「你說該不會是太極殿幫那女娃娃開
門的？」
巴老闆走回座位上，拿了三顆骰子放在桌上
，「這事有很多說不過去的地方。第一，曉璐一
個普通人，你我都檢查過她的身體，實實在在的
普通人，可遇上那陰氣微弱的自殺鬼就開了眼。
」他比出個二，「第二，曉璐晚了點吃藥，就進
了陰界，據現在的消息看來，那頭惡鬼當初不可
能有這麼強的力量，這範圍幾乎越過大半個台灣
了。」
老墨點頭，目前為止巴老闆的說法都跟他所
想差不了多少；巴老闆潤了潤喉繼續道：「第三
，閻王沒有阻止小皓帶曉璐回來。」他將身體往
桌上靠了靠，「加上鐵鎖連環的莫名出現，基本
上就能確定太極殿肯定有參與，但我不覺得太極
殿會花力氣幫一個沒多少力量的女孩開門，他們
一直以來的作風都是如此。」
巴老闆敲了敲桌面，緩緩開口：「不是那頭
惡鬼，不是太極殿，不是曉璐自己。」他盯著老
墨沒有說出答案。
「另有其人？」老墨皺起眉頭，把墨鏡摘了
下來放在桌上。他幾乎被巴老闆說服了，「那太
極殿為何要擾亂這件事……太極、太極……」他
吐了口長氣，閉眼喃喃：「平衡……」
巴老闆碰杯，輕聲說：「平衡。」
「皓小子察覺了？」老墨問道，拿著酒杯遲
遲沒有喝下。
「應該是，否則我不覺得小皓會這麼容易受
傷。」巴老闆拿起骰子推測。
老墨看巴老闆動作，冷笑一聲：「你想把這
水攪得更渾？」
巴老闆手掌一握，將拳頭放在老墨眼前的桌
面上挑釁道：「你就不想？」
老墨大笑數聲，「你這王八別激老子。」他
垂下眼陰森道：「玩什麼？」
巴老闆微微一笑：「大小。」
「大。」老墨毫不遲疑道。
巴老闆一口乾了威士忌，將三顆骰子丟了進
去，「那我就選小了。」
骰子在杯裡嘎地嘎地響，緩慢停下，是揭曉
答案之前的醞釀。
六、六、六，是大。
老墨戴上墨鏡，喝下那杯高粱，壓了壓帽子
道：「我就要看看那傢伙生什麼模樣。」晃悠悠
地朝酒吧外頭走去。
「可別死了。」巴老闆靜坐了會，收拾桌面
。
蛟龍戲水？抱歉啊，蛇窩裡的蛇也想。
＊
何皓已經昏迷了兩個晚上。不視到了旅館之
後沒有直接表明目的，而是要求幫何皓治療，等
何皓醒來之後再說。梅子和黃曉璐都覺得這個決
定沒什麼問題，只是張晨饒有深意地看了不視幾
眼。
有了不視師從須彌山的佛法加持，加上張晨
的中醫技術，還有何皓本身頑強的生命力，原本
的傷口處幾乎已看不見受過傷的痕跡。
不視沒有進旅館，而是選擇在蛇堆之中打坐
，嘴裡不停喃喃唸著波若密多心經，好像要幫這
這堆蛇超脫輪迴一般，只可惜蛇群們沒有理他。
張晨走出旅館，朝不視走近，在十步之外停
了下來，這是他所能忍受的極限。「我不喜歡你
。」他一如往常地微笑，可說出的話卻不怎麼好
聽。
不視合掌起身，「阿彌陀佛。」他沒有前進
沒有後退，給出應有的尊重。
張晨低下頭，看著腳尖，「我感覺得出來你
是個好和尚，可我還是不喜歡你，也許有些任性
，可我真的不喜歡你。我只是想跟你說這件事。
」
張晨抬起頭，從袖袍裡滑出把桃木劍，將其
握住，在地上畫了條線，「從這條線到你腳邊，
我可以忍耐的範圍，保持這個距離，不用待在旅
館外面。」他收起桃木劍，笑著說：「我不想梅
子為此感到抱歉。」
不視沉默了會鞠躬道：「不視謝過張施主。
」他起身，有些話還是得說：「盼張施主回頭是
岸。」
張晨蹲了下來，搔了搔一旁小蛇的下巴，「
我生平最討厭兩種人，一種是和尚，一種是道士
。」他輕輕彈舌，讓那小蛇露出滿足的表情。「
當然包括我自己。」他扭頭笑了幾聲。
不視嘆了口氣：「何苦來哉？」他修的是佛
，不明白為何張晨這樣逍遙瀟灑的個性卻勘不破
紅塵是非，只能好言相勸。
「就像你來到這裡，必有你的目的存在，我
為何苟活下去也有我的理由。」張晨搓了搓手，
好像想讓自己的手熱上一些，「不管你從紅塵間
見著什麼，猜到了什麼，只要和旅館的目標一致
，我都無所謂。甚至於最後的結果，不論那頭鬼
被你打入六道，抑或進了佛家地獄，我都不在意
。」
張晨想了會，大概是想到有趣的畫面，「給
何皓當然最好，那還能讓你多嘆幾口氣。」
不視苦笑道：「此次下山，小僧只想治鬼。
」他想著師傅這時會怎麼做，卻是想破了腦袋都
想不通。
張晨笑呵呵道：「那就捉鬼，別捉我。」他
指著旅館，聲音像一陣清風：「你說回頭是岸，
這裡就是我的岸。」
不視愣了愣。哎呀……看來這次回去又要被
師傅叫去多唸幾次佛法了，自己還是說不過人家
。「阿彌陀佛。」他輕聲道，接著看向旅館門口
。
張晨也望了過去，站起身來。
黃曉璐推開門，探出頭看著外頭兩人，小聲
地說：「何皓醒了……」她感覺外頭氣氛有點異
常，在兩人之間來回瞧了瞧。
張晨掛著笑容說：「知道了。」他朝不視做
了個請，背對著黃曉璐對不視說唇語：「你怕蛇
啊？念經沒用的。」然後大笑幾聲，往旅館走。
不視滿臉尷尬，怎麼就被看出來了？「修為
不夠啊。」他唉聲嘆氣，和尚嘴上輸了個道士，
回去怎麼辦啊。
黃曉璐不明所以，朝走近的張晨看了看；張
晨笑得開心，朝黃曉璐說道：「我可能有點喜歡
這個小和尚了。」
何皓清醒過來讓黃曉璐放鬆不少，雖然聽不
懂張晨所說，還是報以笑容。
張晨走進大廳裡。黃曉璐等不視進了旅館，
掃了眼外頭的蛇群後關上門，一樣往大廳而去。
＊
何皓剛恢復意識，身體力氣還沒復原，在梅
子堅決不讓步的命令下靠著牆坐了起來。
張晨走到角落，當然是因為要讓不視說話。
不視點頭致意，也不再拖泥帶水，「小僧此次前
來，主要還是為了惡鬼一事有所相求。」他轉向
何皓詢問：「何施主應該記得那惡鬼的模樣和氣
息？」
常年以來看著人家眼睛說話的何皓真不習慣
看著一對閉上的眼皮，但他也不會無聊到要求不
視張眼，虛弱地回答：「記得。」
「小僧在上周跟那惡鬼戰了一場，可最後讓
他給逃了，我自己也受了傷，直到前幾天才醒轉
過來。」他轉向張晨，「而既然何施主見過那頭
惡鬼，此處又有張施主和梅施主兩位大德，那麼
集眾人之力，阻止那頭陰氣越發強盛的惡鬼，是
小僧來此之盼。」
「那頭惡鬼只會變得更加狡詐，說不定不用
我們去找他，他就來找我們了。現在你和皓皓兩
人都帶傷，我和曉璐兩個也算不上戰力，可以和
那惡鬼來往的只剩張晨，要怎麼阻止？」梅子瞭
解不視所求，但她心裡卻是不安，「我放出去的
一些蛇已經被發現了，有東西朝著這裡來，雖然
範圍縮小的速度很慢，但遲早會被發現。」
何皓卻是想到不視要做什麼，「找名字。」
他開口解釋，皺起眉頭思索這方案的可行性。
不視俯身道：「正是，小僧與那惡鬼一戰時
得到一些線索，說不定有所助益。」他換了口氣
繼續說明：「惡鬼成長速度太過驚人，鬼界的範
圍更是超乎想像，不過鬼的弱點仍不會變，鬼界
的破綻一直都在。」
黃曉璐消化這些話後提問：「找到名字後去
推測惡鬼的弱點，用他所害怕的事物壓制他？」
不視答道：「不只如此，鬼知人名能害人，
人知鬼名也能治鬼。那頭惡鬼鐵定想盡辦法來捉
我們這些人，講明白些就是搶時間，比誰先找到
誰的姓名。」
「問題在於我們不一定能猜出惡鬼的名字，
這又該怎麼辦？」梅子搖頭反對，不認為這是一
個好的提議。
「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依那頭惡鬼外貌推
算，大概是徘徊在陽界上百年的鬼魂了，就算猜
不著名字，至少可以判斷出是哪一年代的鬼，從
而推斷死因。」不視回應。
「你手上有什麼線索……先說看看吧。」何
皓需要更多的資訊來做判斷。
「這是當然，首先是那頭惡鬼的鬼界範圍，
從我跟他之間的追逐路線來看，主要應該覆蓋了
永康、中西、安平三區，周圍其餘地方也許還有
，但這三處最是明顯。」不視知道時間緊迫，加
快了語速，「中西區的部分，不出意外在赤崁樓
附近最強，那一處地方我感應不清，不過很可能
是惡鬼後手所在，也是最危險。」
「永康區我沒有時間去搜索，無從得知該處
情況，不過從惡鬼的布置看來，也許有陷阱。」
不視吸了口氣，「安平區則是我最了解的一塊，
在安平古堡附近有八根人頭竹竿，我認為他們在
護著某樣事物，至於是什麼仍是一團迷霧。」
「那八個人頭是什麼樣子？」何皓整理了一
下訊息，根據不視所說，這三區是老伯不同鬼界
的展現？「那頭惡鬼在與你追逐時有什麼異狀？
」
「那八個人頭我看不太清楚，大致上有幾個
是長髮，都閉著眼睛，比較特別的是留著八字鬍
或是山羊鬍。」不視回想著解釋，「我從赤崁樓
追到永康，本以為他要繼續逃，那頭惡鬼卻突然
折返，南下中西區，接著在赤崁樓北側繞了幾圈
，又往安平跑，在海灘上停下。」
何皓閉上眼，思考著可能的關係。不視繼續
道：「最後一點是我找到那頭惡鬼時他正誘惑了
一群人聚集在一間房裡，不知道在做什麼。我後
來跟他一戰後昏迷，更沒有機會去找那些人詢問
，但那頭惡鬼落了東西。」他從袈裟裡拿出半張
染血的紙，上頭的文字被血水浸的模糊。
不視將半張紙傳了下去，「如果能搞懂這上
面寫的是什麼，大有幫助。」
梅子第一個接過，看了幾眼皺眉道：「這是
……英文？」她又看了幾眼，可上頭的字實在太
模糊，「又有點不像……羅馬字母？」她抓著紙
喃喃。
黃曉璐稍微靠近，聞到紙上淡淡的血腥味，
摀住鼻猜測：「老伯是外國人……？」
何皓卻是搖頭：「不，我看過他，不像外國
人，雖說鬼的外貌與生前可能會有差異，但不至
於變化如此大。」
黃曉璐低頭沉思會，又猜測：「那麼……會
不會不視法師看見的那八顆人頭是外國人？」
梅子拍了拍黃曉璐說：「很有可能！假設那
八個人頭是外國人，那是不是那惡鬼殺的？」
何皓接過了紙，注意到上頭的半個圈和突兀
的一條斜線，雖然幾乎暈了開來，但仍有些痕跡
。這半個字？天……嗎？後面是傑？他翻過紙，
「這上面寫的是天傑？」
不視合掌點頭道：「阿彌陀佛，那名施主已
歸往西方極樂世界。」
何皓點頭。把名字寫在紙上？得想點辦法把
這張紙上的文字解讀出來……至少知道在寫些什
麼。他基本已同意不視的作法。
黃曉璐朝眾人提議：「把這上面的字抄下來
放到網路上？」畢竟放一張滿是血跡的上網也太
過驚悚；眾人自然沒有異議，梅子準備紙筆，和
黃曉璐開始抄寫。
一直靜默的張晨微笑開口：「現在已知：惡
鬼在民國前死亡，根據外貌看來應該是漢族，活
動範圍大致分布在永康中西安平三區，跟外國人
有某種關係存在，能力是控制糖、那八根竹竿還
有這張紙。」
張晨頓了頓，「鬼界和人生前的一切息息相
關，這惡鬼跟糖更是密不可分，也許跟台南的糖
業有關聯？會掛在竹竿上的人頭在古時只有一種
可能，威嚇敵人，既然有敵人，那肯定有戰鬥，
可能是動亂或戰爭，需要判斷的是惡鬼是否與那
些人頭相同陣線？」
張晨見眾人都直盯著他看，又是一笑，「好
歹我也活得夠久，雖然醒著的時間不多。綜合以
上所述，有個地方值得一去。」他雙手抱胸，靠
著牆輕輕晃腦。
黃曉璐啊地一聲，「安南區！」她見張晨微
笑，看了看眾人道：「台灣歷史博物館。」
張晨點頭道：「我建議我們分頭行動，各自
前往安南、永康、安平、中西四個地方。」
梅子搖頭道：「這樣如果被逐一抓住？」
「分散對方注意，惡鬼只有一頭，他必須選
擇。」張晨看了眼不視道：「我、梅子、和尚各
取一部份的紙張。我去永康，和尚去安平，梅子
去安南。而何皓和黃同學去中西。」
梅子朝張晨大罵：「你讓皓皓跟曉璐去最危
險的地方？」她大概想剖開張晨的腦袋看看裡面
的腦迴路。
「自然是有理由的，你感應下吧。現在中西
可能是最安全的了。」張晨又瞥了眼不視。
「阿彌陀佛，小僧實在抱歉……」不視嘆了
口氣，欠了個人情。
何皓扶著牆起身，「就這樣吧，我跟黃曉璐
去中西，同時將抄寫件發上網，之後先別進泥巴
了，陽界他的力量還是稍弱。留一下各自的聯絡
方式，有什麼狀況再說。」
梅子凝神感應後用力咂嘴，披上外衣也同意
了。
黃曉璐還模模糊糊的，就聽何皓說：「走吧
。」他朝黃曉璐伸手。
黃曉璐愣愣握住，就聽見外頭的蛇群開始喧
囂。
不視撕了三分之一的紙道：「小僧先行一步
。」一聲低吒：「唵！」佛光大作，朝外頭疾遁
而去。
梅子也拿了三分之一，直接拉開窗戶說：「
姐姐我去教訓一下那些傢伙！」她背起自己的包
，像條蛇倏地滑出窗外。
張晨不知何時把桃木劍握在手上，將最後三
分之一握在手中，對何皓和黃曉璐道：「你們最
後走，我們先引開。」從後門閒庭漫步地打開門
。
黃曉璐感覺手掌有些疼痛，何皓手不自覺地
握緊，她沒有鬆開，透過門縫看向旅館外──糖
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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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不合就開打！
這章長一點統整了目前為止大部分訊息，關鍵人
物，還差最後一步！
如果發現吃書提醒我一下……我自己看應該是沒
有啦。
一樣不嫌麻煩幫我點個追蹤，萬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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