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崁樓的糖老伯(19)──撿個東西
何皓在赤崁樓前停下,凝神探索附近有無異
狀。老墨動作比何皓快上不上,不多時便道:「
小子,這一區沒有。」他轉向黃曉璐,「有沒有
大致的地區,比較好判斷,否則這樣胡亂搜尋沒
什麼成效。」
黃曉璐讓三人稍等,腳底不安分地動著,很
是著急。她在原地轉了一圈,指著北方道:「可
能在那附近,赤崁樓的北方!」
何皓點頭一聲:「走。」往北區的方向轉身
就跑;黃曉璐幾人也不敢浪費時間,拔腿狂奔。
他們沿著赤崁樓旁的赤崁街前進。黃曉璐和
潘辰豐嘴裡嚷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避
開來往的人流;何皓和老墨都分出心神,沒有說
話。
四人在成功路停下,何皓和老墨都是皺眉,
不尋常的陰氣在中西區開始瀰漫,卻找不到根源
。黃曉璐扶著膝蓋喘氣,她的身體很燙,不只是
激烈運動過後的體溫上升,腦海有些迷茫。
何皓回過頭,見狀喊道:「黃曉璐!」
黃曉璐抬起一隻手,示意自己沒事,身體還
在發燙,可腦中卻逐漸清晰。她感覺自己前所未
有的冷靜,奇異的感受沒讓她驚訝太久便抬起頭
,看著三人睜著眼睛喃喃:「他來了……」
誰來了?
何皓和老墨等到黃曉璐說完一會後皆是露出
訝異,黃曉璐比他們快感覺到那頭惡鬼?發生什
麼事?惡鬼不在永康?
嘖了一聲,沒時間研究了。老墨指著潘辰豐
低聲指示:「我跟這小子走,你們兩個一起,我
們分頭找。」
何皓點頭。潘辰豐有向水跟老練的老墨保護
,不說捉鬼,跑上一段時間還是沒有問題,而黃
曉璐突然產生的神奇感應讓他們兩個可以更好的
躲避。不管惡鬼要追誰,都有一戰之力。
潘辰豐喊道:「這位……啊!隨便啦!怪阿
伯!我們往西北!」他從口袋裡拿出糖,陳家銘
的糖在發光!
老墨瞪了潘辰豐一眼,沒跟他計較。最後叮
嚀一聲:「找到地點以後,拉進泥巴裡打!」朝
潘辰豐招手,趁著綠燈,跑過斑馬線!
何皓抓起黃曉璐的手說:「我們往車站的方
向找!你還感應的到嗎?」
黃曉璐點頭,「很近了!」
何皓看著黃曉璐的眼睛,從包裡拿出假髮往
她頭上一放,「委屈一下。」黃曉璐被假髮遮了
半邊臉,咬唇戴好。這時候哪管得上好看不好看
!
何皓拉起黃曉璐說:「走!我跟在後面。」
話說熟能生巧,黃曉璐經歷過一次,二話不說就
行動起來。何皓也穿上道袍和鬍子,兩個奇裝異
服的人在人行道上奔馳,說不上的奇怪。
何皓不在意這些,他的精神恢復不少,加大
搜索的範圍。
「何皓!他跟我們來!」黃曉璐回頭喊道。
何皓眼神平靜,他暫且拋開那些惱人的想法,找
回自己的冷靜道:「下下個路口右轉,我們回赤
崁樓!」
黃曉璐沒有回應,埋頭就一個字──跑!
何皓回頭一望,老伯在房屋上頭看著他們!
他不想在人潮之處戰鬥,跟上黃曉璐。老伯朝北
區方向笑了笑,卻是一點也不擔心,他腳底一踏
,追著兩人不放!
老墨跟著潘辰豐前進,「小子!你要去哪裡
?」
潘辰豐頭也不回擺著雙手,他從學生時期過
後就沒有運動習慣,讓他在這種時候說話簡直要
命。他含糊道:「城……城……城隍廟!」
城隍廟!陳家銘有冤要說!
老墨目光一閃,見後頭沒有追兵,知道大概
是去往何皓兩人那邊了。低喝一聲:「小子!別
反抗。」他到了潘辰豐身旁,竟是直接把潘辰豐
扛在肩膀上,引得一陣注目。
潘辰豐又是哈了一聲,但他累得說不出幾個
字,就感覺身下老墨突地朝前,速度不知道比自
己快上多少!
「小子!往哪裡!」老墨邊前進邊問,死馬
當活馬醫!管他什麼城隍還是觀音娘娘!
潘辰豐指著前方不遠處,「前面!快到了!
」他嘶啞著嗓音吼叫。
老墨閉上嘴,身體前傾得更低,像是一陣風
朝著潘辰豐所指奔了過去!老墨腳底在地面嘎嘰
響著停下,放下潘辰豐道:「快!要幹啥子快幹
!」
哪間城隍廟?全台首邑縣城隍爺!
潘辰豐拿出那顆糖,他沒有準備三牲蔬果,
沒買金紙,沒做準備,但是他要來喊一道冤!潘
辰豐握緊糖,也不管有無繁瑣程序,逕自大吼:
「為陳家銘喊冤!」
有人從廟宇裡出來喝罵,潘辰豐見沒有反應
,也不管勸阻,又是一聲:「為陳家銘喊冤!」
廟方人抓住他,他最後一吼:「拎北為陳家
銘喊冤──!」他破了音,使盡全力呼喊,臉色
漲紅跪地。接著無力地抬首,沒用嗎?
有聲音:「爾、來、了、麼?」
沒有府城城隍廟那三字爾來了那麼有名。但
潘辰豐才不管有不有名,他聽見了。
他清清楚楚地聽見了。
「爾來了麼?」
你來了嗎?
問誰?
不是潘辰豐、不是老墨、不是陳家銘。只能
是那頭惡鬼!
潘辰豐手裡那顆糖燙了手,他看了眼城隍廟
裡,福至心靈。他起身、轉身、握拳。他望向赤
崁樓的方向,喃喃道:「陳家銘,我可不欠你了
啊……」他像是童年調皮時一樣,將手臂後拉,
脖頸都冒出青筋,啊地一聲將那顆糖像投球一樣
拼盡一切──丟了出去!
那顆糖從他手中迸發光亮,以肉眼幾不可視
的速度消失在城隍廟前!亮傻了周圍看著的人們
,他們都說城隍顯靈。潘辰豐卻覺得重點不在顯
靈,他身子向後倒,被老墨給接住。他看了陰瑟
瑟的天空,醒來以後會是藍天白雲吧?他緩緩睡
去,只是還是要說重點,他嘴裡碎唸:「拎北以
前少棒隊啦……」
老墨笑了幾聲,「這小子……」他單手扛起
潘辰豐,慢慢地離開。
*
何皓兩人跑回赤崁樓北方,後頭的陰氣越來
越近了!他眼皮顫了幾下。黃曉璐突地大叫:「
那頭鬼的後方!」
何皓回頭看見燦燦而來的那道光芒,握了握
拳,朝黃曉璐道:「轉進巷子!」
黃曉璐嘴唇很乾,像是沙漠裡乾涸的綠洲。
她左顧右看,轉換方向,踏進小巷!何皓後來居
上,巷子裡沒人,他手一鬆一握,有刀了。
不找馬廄了嗎?不找了。
找到了。
在城隍之聲響起的當下,老伯用瀰漫城市的
陰氣掩蓋住的馬廄露出破綻!就在附近。
老伯追在何皓兩人之後,後方的那顆糖讓他
知道自己的安排露餡了,陰氣大漲,他要先殺了
那兩個人!掠過街道,他來到巷子口──等他的
卻是何皓的刀!
老伯手上糖衣又成,空手接白刃!何皓面目
猙獰,低吼一聲,將老伯推倒在地,他手上艷綠
火光閃過,瞪著老伯道:「給我進泥巴裡!」
老伯齜牙,身旁陰氣成手,朝著何皓抓了過
去!卻抓到了一顆糖!他尖嘯,卻被小小一顆糖
上的巨力壓住,開始下潛!
何皓回頭望了一眼黃曉璐:「不要下來。」
下一秒連著糖和老伯消失在陽界。
黃曉璐四處看了看,靠著牆大口呼吸,顫抖
著撥出老墨的電話。
*
張晨和梅子兩人走在永康泥巴的街道上,後
頭是一堆堆成了碎石的糖人。沒了老伯的糖人對
他們來說不構成太大威脅,但是前面的箭頭可不
一樣。張晨轉頭看梅子端上好看的微笑:「我去
撿個東西。」
梅子看著箭鏃周遭被影響而變得血腥鋒銳的
陰氣,除了箭鏃以外幾乎看不見其餘景象,皺眉
說:「你要怎麼撿?」
張晨啊了一聲,一副這還要我解釋的表情說
:「走進去,然後撿。」他收起桃木劍,側著頭
笑道:「用手撿。」
梅子遲疑了會,還是沒有阻止張晨。她背對
張晨,后冠上的寶石顯得璀璨迷人,她要擋糖人
。
張晨站在陰氣邊緣,心裡一動,知道何皓下
了泥巴。他點點頭,又拿出一瓶墨水,直接用手
掌捏碎,把食指中指從裡到外浸得黑亮。此次第
一卦在胸口,上震下乾,大壯卦!
其意正巧,陽氣壯盛。張晨要憑陽扛陰,可
一卦還不夠。張晨又是在雙腿各畫一卦,兩個艮
卦!艮為山,他要一步一步扎扎實實,不動如山
。
還不保險,手臂上又是兩卦,一卦風水渙、
一卦雷水解,皆為解危之卦。
張晨回頭喊了一聲:「欸,梅子啊。你要看
我啊!」說罷大笑著走進陰氣之中!
梅子沒有理張晨,只是盯著前方碎地又起的
糖人們,燦笑著道:「這又得賣多少把。」
*
何皓剛進泥巴,不假思索直接開了鬼界!
老伯手中的刀鋒隨著溫度上升甚至開始發紅
,他雙掌一推,將何皓的刀鋒推開。那顆糖的力
量在挾著老伯下泥巴以後弱了許多,老伯往後一
躍,陰氣包裹住糖,硬生生消去上頭殘留力量。
老伯看著何皓,或者說何皓身處的地方,是
老伯用糖蓋成的一棟建築,他想要破去的馬廄,
不是毀去建築,他要殺了裡頭的人。原本也是用
糖做的,只是還沒找到足夠的魂魄灌入糖人裡,
他想看見栩栩如生的人,而不僅僅是糖人。
可是裡頭竟然有個活人?
那就用那個活人代替吧。
老伯看了眼手上焦黑的糖,舉起手,咧開嘴
往自己手掌咬了下去。他咬下焦黑的糖,吃得津
津有味,接著新的糖汁從掌心蔓延,又是一隻好
手了。他瘋癲著雙手成爪,朝何皓如蛤蟆,排山
倒樹而去!
兩人間的距離在老伯的速度下根本不算什麼
,他奸笑著,雙爪朝著何皓的雙臂帶著勃發陰氣
,他要扯下何皓的手臂!
何皓卻是避也不避,一聲:「災。」雙臂艷
綠火焰大盛,大火成災!
老伯雙手甫觸那災火,竟是熱燙難耐。他怒
喝一聲,陰氣重重堆加手掌,要以輕傷換手臂!
何皓可不會坐以待斃,在災火一起時,刀鋒
一轉,由下而上揮去!
老伯怒目而視,讓那張臉更顯恐怖。他下巴
也有糖汁!竟是頭顱前伸,自己去接那颳起熱風
的刀鋒!雙手仍然不管不顧,就是要抓下那兩條
手臂!
何皓屏住呼吸,感受到摸著手臂的兩隻鬼手
,手掌一放,刀鋒正好斜向上方!他一抬右腳,
準確無比地踢在刀柄下端,讓長柄刀突然加速朝
老伯頭顱刺去。
刀鋒抵在老伯下巴,喀擦喀擦地碎了下巴糖
衣,割裂了老伯的下巴,可還沒有刺穿頭顱。何
皓低喝:「岳!」有岳在,刀還能再刺!只見刀
鋒上金綠雙炎如龍捲纏繞,爆發巨力,逕直刺入
老伯下巴直至下唇!
老伯若不擋刀就等著穿頭而過!他鬼叫數聲
,雙掌放棄朝手臂攻擊,轉而一拍,要奪刀而去
。
何皓卻是抬頭朝著老伯頭上屋頂口中像是雜
耍技藝吐出一團火球!火球打上屋頂,讓原本就
因鬼界溫度而開始融化的糖屋天花板吋吋裂開,
眨眼間開始崩毀。
何皓又是一握刀柄,又是一聲:「災!」手
臂上的火焰透過手掌全往刀上而去,讓老伯不得
不撒手!
不停的糖塊落地聲讓老伯失去何皓的位置,
他陰氣席捲整座建築,收起那些原本就屬於他的
糖,氣勢竟然再漲!老伯看清眼前,何皓不在,
前方的溫度被陰氣降了下來──但後頭正滾滾燃
燒。
老伯沒有回頭,陰氣化成數千鬼手,腳下糖
汁朝著何皓不要錢一樣蔓延而去,他感覺到危險
!
何皓只能出一刀。
他身體還未康復,鬼界無法持久,甚至已經
透支了。但他還有一刀。火焰從何皓的腳底開始
燃燒,把他燒成一個火人,不是艷綠的鬼火,是
人間最初的火焰,紅通通的。
那些鬼手被何皓全身燃燒著的火光燒成灰燼
,糖汁更是在他腳邊被蒸發,他目光平靜。可何
皓出完這刀就會虛脫而倒,如果沒攻擊到老伯更
是悽慘,但他還是選擇出刀,為何?
很簡單。有個人,撿了個東西。
張晨。他遍體鱗傷,即使用了五卦還是在身
上留下密密麻麻的溝壑,但他還是撿到了箭鏃。
何皓說話說到做到,張晨教的。甚至何皓開
始走入人群也是張晨教的。張晨是何皓唯一的朋
友。人生裡總有個人會是這樣,不知為何但就是
朋友,對何皓來說就是一個販劍的小道士。張晨
呵呵笑著,手指畫符,一把墨弓!
張晨拉弓,箭鏃上頭僅僅一卦,滅了六官的
那一卦,名為巽。他朝著中西區的方向,朝著何
皓和老伯的所在,嘴唇輕啟,出箭!
他喊了名:「郭懷一。」那老伯就躲不過了
。
一箭不過初見,但不見第二面。
何皓在那墨弓彈弦之時,也是一聲:「郭懷
一。」他渾身著了火,不著魔,傳說人間初見火
焰的那人名叫燧人氏,這一刀便喚「遂」。
一刀一箭,在哪裡交會?
老伯的心口那縷魂。
刀箭就跟何皓和張晨兩個一樣,安安靜靜,
沒有多大動靜──只是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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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情似射,啊不對,激情四射的一章,快到最高
潮了,就算敲碗我也不會加更的!
補充說明:赤崁樓在荷西時期其實是臨海的,而
官方地址的民權路是以往舊赤崁一帶漢人聚落。
荷蘭人的馬廄在赤崁樓北但位置只有大概,所以
就沒寫出來了。
文中的那間城隍廟是台灣第一座本土城隍(不是
從中國請來的)所以稱首邑。據說求學業很靈…
…
照例網頁版,有看沒追蹤的快去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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