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儀式
「佳瑄姐！」
李曉晴一打開門鎖，立刻衝著房裡大喊。
小套房裡仍隱隱聞得到殘留的洗髮精香氣，除濕機還亮著燈在運轉，發出細小的風聲，房
裡卻不見王佳瑄的身影。
李曉晴不死心地衝向浴室，「佳瑄姐？」
馮初站在房裡左右張望，察看房中是否有異常之處，瞥見桌上放擺放著的物品，微微一愣
，「那是……
馮初走近桌前。桌子上有一支已經熄了火的蠟燭，一旁放著一把沾著水果纖維與水珠的水
果刀，還有削下的果皮，已微微變色的蘋果。一刀從頭削至尾，細細長長的暗紅色果皮，
盤結成團，彷彿蟄伏著等待獵物，隨時可能發動襲擊的蛇。
呂山人走至開啟的衣櫃前，仔細打量了鏡子一圈，彎下身，撿起滾進衣櫃下方的一只拖鞋
，遞給李曉晴，「這是妳朋友常穿的鞋子嗎？」
李曉晴接過拖鞋，只看了一眼，就點了點頭，「這是佳瑄姐平常穿的拖鞋。」
馮初拿著蘋果和蠟燭走近呂山人和李曉晴，「你們看這個……我聽凌子猶說過，這是一種
占卜方式，目的是想知道自己這輩子命中注定的伴侶的樣子。」
「所以佳瑄姐剛剛在房裡占卜？」李曉晴蹙緊雙眉，自言自語地說：「她洗了澡，而後吹
乾頭髮，需要一點時間，還削了這顆蘋果……在我們衝進房之前，她應該才剛離開，她到
哪去了……我去拿手機，打電話給她！」
呂山人伸出手，攔下說著轉過身就要走的李曉晴，神情嚴肅地說：「妳不用找她，我知道
她在哪裡。」
馮初一頭霧水地看著呂山人，「你怎麼知道她在哪？」
呂山人沒有回答，只是指著馮初手上的蘋果和蠟燭，反問道：「你不覺得少了什麼？」
馮初看向手中的物品，想了想，驀地驚叫：「鏡子！這個占卜需要鏡子！」
呂山人點了下頭，「她在桌前占卜，最可能使用的鏡子，應該是她最近時常使用的手鏡。
」呂山人四顧了房中一眼，「不僅佳瑄消失了，鏡妖現在也不在這間房中……看來，它應
該跟著佳瑄一起進入鏡中世界了。」
「鏡中世界？」李曉晴聽得微微一愣，「你怎麼知道……」
沒等李曉晴將話說完，呂山人指著穿衣鏡，「這片鏡子是現在房中妖氣最盛的物品，他們
應該就在此鏡中。」
李曉晴一聽，急忙抓著衣櫃門，仔細檢查著鏡子，「他們真的在這片鏡子裡？可是鏡子看
起來沒有異樣……」
馮初即使對妖怪的認識已較常人多了許多，此前卻也不曾遇過這種情況，一時聽得糊塗了
，急著想搞清楚情況，「他們怎麼會進入鏡中？是鏡妖做的嗎？」
「不是鏡妖，是我做的。」呂山人說得一臉雲淡風輕，卻令馮初和李曉晴同時驚得瞪大眼
。
馮初一回過神，立刻急急忙忙問道：「你為什麼要讓鏡妖和佳瑄一起進入鏡中？」
李曉晴急得眼眶發紅，慌張地問：「你讓佳瑄姐進了鏡子裡，她還能出來嗎？」
「你們別著急，先聽了我的解釋，有什麼還想知道的問題再說。」呂山人說。
馮初雖然還不知道呂山人這麼做的原因，但是兩人認識數年，呂山人雖然行事有些奇異，
衣著品味也奇怪，但是馮初對他的為人是有信心的。
馮初拍了拍李曉晴的肩頭安慰她，「呂山人一定是先想好了怎麼讓她出來，才讓她進入鏡
中，妳不要擔心。」
李曉晴點了點頭。
「雲外鏡不像是壺妖，能夠利用叫名應答，就奪走此人的魂魄，若是想攝取魂魄，它必須
讓宿主昏迷或死亡，才能趁機讓宿主的魂魄離開肉身。為了加強雲外鏡與宿主之間的聯結
，藉以提升鏡妖的能力，許多宿主往往會將自己的鮮血滴在鏡面上。即使不是宿主主動這
麼做，鏡妖也會為了要奪得宿主的肉身掌控權，蠱惑他們去做。」
馮初想起了凌子猶曾經提過的其它幾種傳說，一臉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難怪會有些
召喚儀式，必須將自己的鮮血塗在鏡面上！」
「血的契約，不僅在惡魔而言是有效力的，在妖怪也是同樣。」呂山人說。
李曉晴在一旁屏息聽著兩人的對話，雖然一字不漏的聽了，但是大量的陌生資訊，卻令她
幾乎追不上兩人的思考速度，好不容易聽到她關心的資訊，趕緊問道：「可是……鏡妖要
怎麼讓佳瑄姐昏迷或……死去？」
馮初看著穿衣鏡，靈光一閃，「難道是蠱惑佳瑄撞鏡自殺嗎？」
「對。雲外鏡想讓佳瑄自殺，又必須將血滴在鏡子上，讓佳瑄撞鏡自殺是可以讓她昏迷，
又同時取得她的鮮血的方法。」
馮初舉手發問，「既然鏡妖需要的是讓佳瑄昏迷，同時讓血沾到鏡面……佳瑄為什麼會摔
進鏡子裡？」
「我和小花去而復返，在房裡到處找鏡子，鏡妖必定知道自己已經暴露，它必須加快行動
，免得在我們抓到它之前來不及對佳瑄下手。鏡妖目前尚無法完全操縱佳瑄，只能加重她
的執念，影響她的神智。割腕或是刺殺要害，雖然也能取走佳瑄的性命，但是都有讓人阻
止的風險，而一旦失敗，鮮血染紅的鏡子，也會洩漏鏡妖的行蹤，所以我猜想，鏡妖很可
能採用蠱惑佳瑄撞鏡自殺這個方法，只要佳瑄撞鏡後昏迷，它就能奪取她的肉身，我們即
使察覺，也來不及阻止。魂魄一旦讓鏡妖吞噬，佳瑄也會立刻死去。」
「結果，佳瑄也真如你所預料，撞向了穿衣鏡……」馮初給了呂山人一個佩服的眼神，問
道：「你對鏡子做了什麼，為什麼佳瑄撞向鏡子會掉進鏡中世界？」
「雖然在穿衣鏡上畫上驅邪的咒語，佳瑄撞向穿衣鏡一瞬間，若是她手上正握著鏡妖所在
的手鏡，妖怪會受到咒語的攻擊而受傷，但是，這麼做無法保護佳瑄，讓她免於傷害。所
以，我在這間房裡的每一面鏡子上，都畫了開啟空間的咒語，只要佳瑄撞向鏡面，就會啟
動咒語，打開通往鏡中世界之門，讓她摔進鏡中世界，藉此保住她的性命。」
「所以剛才的撞擊聲……」馮初一臉恍然大悟，「是佳瑄撞上鏡面的聲音？」馮初的神情
驀地轉為憂慮，「她這麼用力撞上鏡子，不要緊嗎？」
「是結界遭到撞擊的聲響，她沒有受傷，不用擔心。」呂山人沉聲道：「事情經過你們都
明白了，那麼，接下來，就是你們該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什麼選擇？」馮初納悶問道。
「鏡妖跟著佳瑄摔進的鏡中世界，是鏡妖所創造的世界，它也是鏡妖存在的世界。鏡中世
界是並非真實存在的幻境，它具有迷惑心智的力量，所有闖入其中的人，受到妖術影響，
會逐漸迷失本心，忘記自己的身分，甚至會讓鏡妖吞噬。我在穿衣鏡上所寫的咒語，不僅
能強行開啟這個原本只有鏡妖才能開啟的空間入口，我在這道開啟空間的咒語上動了手腳
，一旦啟動它，就會同時啟動迷惑神智的咒語。這個咒語，不僅對佳瑄有效果，對鏡妖也
有效果，它會讓鏡妖誤以為置身的世界，是真實世界，而不是鏡中世界。」
馮初聽得蹙起眉，不解地說：「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樣佳瑄不是更難察覺自己置身在虛幻
的世界中嗎？」
「雲外鏡會受到想從鏡中窺知遠方或未來的意念吸引，故而通常選擇占卜師為宿主。佳瑄
不是占卜師，此前也不曾試圖以鏡子占卜過，你們可曾想過，鏡妖為什麼會找上佳瑄，並
且將她當做宿主？」
馮初和李曉晴互看了眼，兩人在對方的臉上看到相同的茫然。
「從鏡妖對佳瑄的影響，可知這個妖怪的修為不差，但是，此妖存在世間，尚未超過百年
。如此短暫的時間，竟能達到這種修為境界，是非常罕見的情況，很可能與它化妖的過程
有關。我猜想鏡妖與佳瑄的緣分，很可能不是在此世才開始，在更早之前，佳瑄就曾經持
有過這面手鏡，並且與鏡妖有某些聯繫，才使得鏡妖執著於她。」
李曉晴一拍雙手，低叫道：「我想起來了！手鏡的背面有個日本女人的名字！」
呂山人點了點頭，「那個日本女人很可能是佳瑄的前世。鏡妖會找上她，不是偶然，而是
必然。在佳瑄和鏡妖剛接觸的那世，鏡妖和佳瑄之間的糾葛……我想趁此機會查出源頭，
並且一舉徹底斬斷。」
馮初聽得似懂非懂，「怎麼斬斷？」
「雲外鏡是會隨宿主的心念，而創造幻影的妖怪，它同時也會記住宿主記憶中最難以忘懷
的一切。人投胎轉世之後，因為孟婆湯的效力，雖然無法想起過去之世的一切經歷，但是
，執念卻能穿越前世今生，紮根在靈魂深處，持續發揮它的影響力。所以，佳瑄摔入鏡中
世界後，會帶著鏡妖一起回到她無法遺忘的執念開始的地方。」
李曉晴勉強從呂山人的話裡抓出聽得懂的資訊，「所以……佳瑄姐莫名堅持要嫁給趙四維
，有可能是前世經歷了某些事，造成的執念？」
呂山人點了點頭。
李曉晴組織著呂山人前後的話，驀地雙眼發亮，「她只要解決過去之世的執念，就不會再
想嫁給趙四維了？」
「沒錯。」
「太好了！」
馮初稍早見識過王佳瑄為了挽回趙四維，像是連命都不要的瘋狂，聽見呂山人這麼說，心
裡也很開心。
「雲外鏡受到我的咒語影響，會暫時錯將鏡中世界當成真實世界，並且和佳瑄一樣，鏡妖
也會暫時遺忘撞進鏡中世界前發生的事。但是，鏡妖還是會想奪取他人的魂魄，以提升修
為，同時，它也會再次伺機想奪取佳瑄的魂魄。佳瑄與此妖有特殊的聯繫，若是讓它奪走
佳瑄的肉身，不僅佳瑄會喪失性命，鏡妖也將不再是沒有形體的妖怪，它不再需要寄附在
鏡子，可以四處活動。此後，想再困住鏡妖，就難上加難了。所以，必須有個人闖進鏡中
世界，在鏡妖奪走佳瑄的性命之前，找到佳瑄，幫助她解開心結，並帶著她一起離開鏡中
世界。這件事……」
李曉晴不等呂山人將話說完，立刻喊道：「我去把佳瑄姐帶回來！」
「要將佳瑄帶回來，確實非妳不可。佳瑄在鏡中世界所見，是她跨越生死也無法遺忘，魂
牽夢縈的時空倒影，要在那裡找到她，需要在同個時空中，和她緣分深重的人，才辦得到
。妳和她的姐妹情分深重，是最適合的人選。」
馮初一臉不贊同，「可是鏡妖也在那個世界，不知道它在那個世界會做什麼，讓小花獨自
去把佳瑄帶回來，這太危險了！」
呂山人神情認真地看著馮初，說：「所以，我需要你跟小花一起進入鏡中世界。你願意冒
險走一趟嗎？」
馮初看著表情嚴肅凝重的呂山人，感到後腦勺一陣發麻。
他果然是又惹上大麻煩了。
李曉晴突然悄悄扯了下馮初的衣袖，指了指房門，示意馮初跟她到一旁談話。
「你給我幾分鐘，我和她討論一下。」馮初先向呂山人喊了句，才跟著李曉晴走到房門口
談話。
兩人一停下腳步，李曉晴立刻說：「學長，我可以自己去找佳瑄姐，不要緊！佳瑄姐對我
而言是如同親人的朋友，我願意為她冒險，但是，學長沒有義務捲進渾水中。」
馮初看著李曉晴澄澈而堅定的眼神，嘆了口氣，「這種事我遇過不只一次了，而且佳瑄也
算是我的朋友，我很願意去鏡中世界走一趟，但是……」馮初從衣袋裡掏出手機，調出稍
早與凌子猶的對話訊息，讓李曉晴觀看。
「凌子猶交代我，不能在他到達前，冒然行事。」馮初端著張苦瓜臉，煩惱不已地說：「
這件事眼看就是個大麻煩，再加上凌子猶這麼說，可見它非常凶險。我若是不理會凌子猶
的交代，在他來找我前，跟著妳進了鏡中世界……我怕接下來幾個月，我的日子會很難過
。」
李曉晴聽了先是一愣，旋即忍不住悶笑了聲。
「那……還是學長先不要進入鏡中世界，留在這裡等學長的朋友到了，再到鏡中世界找我
和佳瑄姐？」
「鏡中世界到底是什麼模樣，我們都不知道，我不放心讓妳一個人去鏡中世界找她。妳先
別急，讓我問問凌子猶，他現在人在哪裡。」
馮初匆匆傳了訊息給凌子猶，等了片刻，一直等不到「已讀」二字。
馮初盯著手機喃喃自語：「糟糕，不會又進會議室了吧？」
呂山人等了片刻，揚聲道：「你們想好了嗎？在鏡中世界待太久，會徹底喪失神智。在明
天天亮之前，若是無法將佳瑄帶回來，她就會再也無法清醒。」
馮初聽見呂山人這麼說，心裡一急，脫口道：「我馬上跟小花一起進……」
馮初的話未說完，突然感覺地板一陣搖晃，伴隨著窗子劇烈震動的聲響，驀地截斷了他未
完的話。
凌子猶到了。
想像著凌子猶一會兒出現時的可能臉色，馮初突然覺得背脊有些發涼。
呂山人忍不住輕拍了下額際，「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