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黃天佑醒來,他發現自己正坐在副駕駛座,安全帶繫得穩妥,巫覡明則坐在駕駛座氣定
神閒開著自己那台中古日產車。
一切合情合理,方才的種種經歷彷彿一場夢。
一場夢個鬼!巫覡明這種等級怎麼可能會屈就於平凡的日產車?光看到他握著方向盤就已
經夠不正常了!
天佑急忙梳理思緒,混沌的肥胖身形霎時浮現腦海,他回憶起巫覡明奇怪的問題。
「阿覡!混沌呢?」
「處理掉了,後知後覺。」
巫覡明對天佑的緊張無動於衷,專心盯著前方。巫覡明開起車從容優雅,左手握著方向盤
,神情專注,身體卻帶著一股悠閒感。
「你怎麼處理的?」
黃天佑不知道是自己過於神經兮兮還是真有這麼回事,他莫名覺得巫覡明身上帶著一股奇
異氣味,隱隱約約,不甚明顯,隱約到讓他懷疑是自己鼻子出現問題。
「你說會怕,那我就不折騰你。話說,你跟假王發真的毫無私交嗎?蠱師是很記仇的傢伙
不假,但也不是有閒情逸致隨便對人下蠱,你真的想不起來是哪裡得罪到他?」
巫覡明的視線依舊專於前方,透過擋風玻璃,黃天佑清楚看到對方的臉,巫覡明烏黑的眸
子與標緻的臉蛋一覽無遺,不知道是不是倒影帶來的錯覺,天佑覺得巫覡明的臉色格外慘
白。
他想起對方以自己的血做武器,登時著急起來。
「阿覡!你的傷口還好吧?傷口就算不大,不好好止血也是會要命的!」
黃天佑心直口快,急起來更是動口搭配動手,他急著想看巫覡明掌心上的傷口,探手就是
要坂過巫覡明放在膝上的右手。
「不要碰我!」
巫覡明大動作閃過黃天佑的手,因為動作過大,方向盤一時沒拿穩,車子整個一晃偏離車
道,好在夜深人靜,路上無其他來車,省去一場交通事故。
天佑被巫覡明強硬地回絕弄得略為惱怒。
「兇甚麼!我只是想幫你,你不領情也不用這樣。」
「你想死你就來幫我。」
巫覡明受傷的手握緊成拳,絲毫不給黃天佑碰觸的機會。
黃天佑氣鼓了臉,別過頭不想再理會巫覡明。巫覡明神情凝重,眉頭緊蹙直望著前方。兩
人一語不發開著車,他們總算離開仰德大道一路往中山北路前進。
氣氛沉重,黃天佑突然覺得他寧願跟毒舌的巫覡明在一塊,也好過現在這種安靜的尷尬。
他們完全離開士林北投一帶,沿著中山北路緘默行駛,新光三越大樓由小變得高聳,王發
住在萬華,夜深人靜的路程直至經過西門町一代才逐漸有了人聲。
黃天佑很想打破沉默,卻又不想輕易服軟,鼓脹的臉說明他的糾結。後頸的疼痛感讓他對
巫覡明的不滿再上一層,好端端地打昏他做甚麼?沒想到就巫覡明這種身材長相,居然一
記手刀就能打暈自己,到底是他太體弱還是巫覡明深藏不露?
「到底是用甚麼手段打贏那頭豬……」天佑不是那種心事藏在心底不說的人,他想到甚麼
就說甚麼,一時不查竟把心裡所想的講出來。
這話反倒讓巫覡明樂了。
「唷!不錯,不是不可教化!對,那就是頭豬!」巫覡明的臉上露出淺淺笑意,「沒甚麼
方法,就是那種你會怕的方法。」
「我會怕的方法?」
黃天佑腦中倏地浮現各種自己會害怕的方法;五樓不再是五樓,實體現身一報還一報指責
天佑設陷阱給五樓跳、打卡遇到機器壞掉上班時間直接加上兩小時、今日接的遺體是那種
他們最怕腐爛多時的那種、解剖到一半,死者突然醒來……。
不論哪一種,天佑都不覺得能拿來對付混沌。
「我們到了。」
巫覡明忽然出聲,將車子停在騎樓下。王發居住的是一棟待都更大樓,放眼望去好幾間房
已無人居住。
「資料說假王發住在五樓,真是的!這種公寓一看就沒電梯。」巫覡明埋怨。
五樓嗎?聽見五樓兩個字,天佑不禁抖了一下,難道真的是五樓的報復嗎?不對,五樓上
面不是四樓,他不該現實虛擬分不清楚。
方經過一場惡戰,兩人的體力多少有些耗損,再者住慣獨棟別墅的巫覡明完美演繹嬌生慣
養貴公子,爬兩格樓梯埋怨一回,爬上一層樓詛咒王發一遍,好不容易他們終於抵達五樓
。
紅色斑駁的大門顯露陰森氛圍。
「我們要按門鈴嗎?」
「你可以再蠢一點。」巫覡明冷笑,「電影不都有演?你拿根鐵絲在鎖匙孔轉兩圈就能開
門了呀!這種苦差事當然交給你這種笨蛋做。」
「巫家少爺,不好意思,我沒有具備這種技能。」天佑冷靜回答。
「好在我雖然也沒有,但我有腦袋。」巫覡明從口袋掏出萬能鎖匙,「這種年代的門用它
都能輕鬆搞定。」
「你這個公子哥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天佑覺得自己三觀全毀。
萬能鎖匙沒漏氣,巫覡明三兩下撬開鐵門,以得意非凡的神情望著天佑並打開內門。
公寓內擺設不多,卻因為空間設計讓人感覺異常狹窄,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兩人剛才寬敞
豪奢的巫山館出來才有這樣的錯覺。
黃天佑不自覺摀住口鼻,王發的公寓內有著某種刺鼻的腥臭味,這種味道讓天佑想到工作
時的凝重氣氛。
屋內安靜,王發似乎不在家。巫覡明也沒興致大聲喧嘩,自顧自往裏頭鑽,天佑不知道他
的盤算,只能摸摸鼻子跟在巫覡明後頭。
巫覡明像是有目標,心無旁鶩就是往最裏頭的房間前去,當他打開未上鎖的房門,天佑再
也無法安靜,他嚇得叫出聲,整個人更是雙腿一軟,直接摔在巫覡明腳邊,若非巫覡明閃
得快,鐵定被天佑不自覺拉倒。
房間內沒有床榻,更無一般家具,只放了張椅子,椅子上坐了個人,理論上是個人。那個
應該是人的東西,體無完膚,組織液與血水黏在肌肉組織,他形容枯槁,細瘦的四肢被反
綁在椅子,地板上乾涸的深褐色血漬散發酸臭味。
眼前的人因為全身被脫皮,視覺上看來就像被血水包覆,暗紅色一片。
「這、這是甚麼?」黃天佑幾乎崩潰。
血人的心窩長著一顆黝黑色的圓形物,類似蜂窩,也像蟲蛹。
「人蠱。」巫覡明沉默半晌才回答天佑的問題,「如果我沒猜錯,這應該是真正的王發。
」
「你們是誰?」
陌生的聲音自後方傳來,天佑與巫覡明述地回過頭,一名穿著普通襯衫、面容平凡的男人
楞楞望著他們。
天佑記得這張臉,這個人就是美惠口中那名高宏盛的嫡徒弟,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想起
來的──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