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的藝妲站在宴會廳的盡頭，宴會廳目測有三十餘坪，廳中擺了許多桌椅，每張桌子前
都圍坐著許多人，馮初極目遠眺，一時也瞧不清藝妲的臉，只看得到她穿著件顏色粉嫩的
高衩旗袍。
宴會廳裡的人應該互相認識，他突然跑進廳中找正在演出的藝妲，不知道會不會惹出麻煩
……
「怎麼了？」
馮初聞聲回頭，林思靖不知何時已結束了與警察的談話，走到他的身畔。
「我……」馮初正在思忖該如何請林思靖幫忙找人，眼角餘光瞥見方才在表演的藝妲，正
向著門口的方向走來，趕緊向林思靖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馮初向著宴會廳的門內走了幾步，等著邊走邊和身畔的人寒暄的藝妲向自己的面前走來，
待藝妲走得近了，馮初才瞧清她的模樣。雖然藝妲的臉是馮初不曾見過的，但是，她有著
雙看起來有些眼熟，眼神明亮而靈動的杏眼，頭上簪著一朵相當醒目的紅花。
馮初頓時心頭一喜，脫口喚道：「小花！」
聽見馮初的叫喚，藝妲猛地轉頭看向馮初，先是圓瞪杏目，呆了呆，一回神，立刻疾步走
至馮初的面前，一把抓住馮初的手臂，激動地說：「學長，我終於找到你了！」
馮初見宴會廳裡有不少人，看著熱情地抓住他的手臂的李曉晴，臉上的表情滿是疑惑和訝
異，連忙低聲說：「這裡不好談話，我們出去再說。」
李曉晴瞟了眼四周，改而挽住馮初的手，表現得非常親熱的樣子，回過頭，衝著宴會廳裡
的一名藝妲嫣然一笑，說：「香雲，我出去一下。」
名喚香雲的藝妲，衝著李曉晴眨了下眼，會心一笑。
兩人剛走出宴會廳，馮初立刻說：「我以為妳會先去找佳瑄。」
「我從你朋友的話猜測，佳瑄姐和我在這個時空應該也是情同姐妹的朋友，所以我昨晚去
了幾個藝旦間，一一拜訪了幾位時常在江山樓演出的藝妲，卻都沒有找到佳瑄姐。我猜想
學長在這個時空，應該也是男人，既然大家在這個時空認識，那麼學長很可能是時常出入
江山樓的客人……所以我就決定答應到江山樓演出的邀約，碰碰運氣。」李曉晴衝著馮初
俏皮地眨了眨貓般的大眼睛，「幸好賭對了！」
馮初聽見李曉晴的話，臉上故人重逢的喜悅，驀地逸散，神情轉為凝重，「這麼說來，妳
也還沒有找到佳瑄……」
「毓書，這位小姐怎麼稱呼？」
只顧著打聽情況，竟忘了林思靖還在宴會廳門口等著他。
馮初暗自捏了把冷汗，猛然轉過頭看向林思靖，急著想給他個交代，卻一開口，就遇到了
問題，「她是我的……」
糟糕，他該怎麼解釋李曉晴的身分？
李曉晴驟然瞧見林思靖與凌子猶非常肖似的臉，微微吃了一驚，還沒想出個理由，聽見兩
人的對話，察覺馮初的遲疑與不知所措，連忙定了定神，挽緊馮初的手，衝著林思靖揚起
笑容，接續馮初未完的話，「情人。妾身名喚思夢，不知道妾身該如何稱呼這位少爺？」
馮初聽得一呆。
李曉晴的話顯然也完全出乎林思靖的意料，他短暫沉默了下，才緩緩說：「敝姓林。」林
思靖瞟了馮初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多說，只是轉過身，邁開腳步就走，「
警察在二樓等我們。」
馮初趕緊挽著李曉晴追著林思靖走，同時忙著和李曉晴說悄悄話。
「我不知道洪毓書到底有沒有相好的藝妲，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有了妻子，妳突然自稱
是他的情人，不知道會不會惹麻煩……」
沒等馮初將話說完，李曉晴拍了拍他的手臂，小聲地說：「這個時代的男人有妻子還有情
人，一點都不奇怪，你不要緊張。況且我們要一起去找佳瑄姐，若是我和你沒有半點特殊
的關係，不僅藝旦間的鴇母那邊難以交代，我跟著你四處走，在這時代的人眼裡，也難以
解釋。」
雖然李曉晴所言在理，但是馮初卻還是覺得不妥，只是一時不知該如何向李曉晴說。
方才林思靖聽見李曉晴的話，轉頭看向他時，林思靖明明沒有說什麼，甚至沒有露出責備
的眼神，但是，他卻不知怎的，有種偷偷做壞事，卻讓人抓個正著的錯覺。
但願他沒有毀了洪毓書在林思靖心裡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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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江山樓的二樓，藝妲演出的歌聲、樂聲，以及宴飲的喧嘩聲都幾乎聽不見，站在走廊
間向前方看去，入眼的宴會廳門都關閉著，四周的安靜，給人帶來一股無聲的壓迫感。馮
初終於明顯感受到最近接二連三的藝妓、藝妲死亡事件，對酒樓生意的重大影響。
江山樓的女侍者領著林思靖和馮初、李曉晴，直直走至盡頭的房間，打開門，微微向內推
了些許，回過身，恭謹的一揖。
馮初跟著林思靖走進門，入眼的房間比稍早在一樓見到的宴會廳小了許多，房中央放了一
張長桌，圍繞著長桌擺了近二十張椅子。牆上掛了許多字畫。
原本坐在桌前的幾個人，見到林思靖，紛紛起身迎接。眾人簡短寒暄幾句後，互相表明身
分，才回到桌前坐下。
因為藝妓、藝妲的死亡事件嚴重衝擊酒樓生意，江山樓與蓬萊閣兩大酒樓老闆，難得同聚
一堂。
「既然林少爺已經來了，那麼就直接切入正題，我已經請了幾位與死者熟識的藝妲來此問
話。」江山樓的吳老闆拍了兩下手，女侍者立刻打開門，五名年輕女子紛紛走進房中。
蓬萊閣的陳老闆接話道：「我也帶了六個藝妲來協助調查。」陳老闆說著向一旁的掌櫃使
了個眼色，掌櫃匆匆出門，片刻後，帶著六個年輕女子走進房中。
十一個藝妲在長桌的一邊併肩而坐，警察拿出了死去的藝妲的照片放在桌上，讓她們紛紛
找出自己熟識的藝妲。
馮初悄悄問李曉晴：「妳昨晚見過她們嗎？」
李曉晴搖了搖頭，「我聽說時常在江山樓演出的藝妲有一百多人。我昨晚只見到了九個藝
妲。」
馮初想起在婦人病院中見到的女鬼，遂問道：「請問在座有沒有人認識秋月？」
一名穿著深綠色旗袍的藝妲，驚訝地看著馮初，「秋月妹妹和妾身在同個藝旦間，阮時常
一起出局。少爺認識秋月妹妹？」
一時房中眾人的視線全集中在馮初身上。
馮初慌慌張張地編了個理由解釋：「我曾經聽朋友說起她。」馮初回憶著女鬼提供的訊息
，「我的朋友認識黃……」馮初幾乎脫口說出「黃少爺」，但是怕眾人問起黃少爺的名字
，遂緊急改口，「她的情人。已經分手的情人。」
「這位姑娘怎樣稱呼？」林思靖問道。
藝妲聞言，將視線轉到了林思靖身上，臉上驀地流露出些許靦腆之色，語氣也輕柔了許多
，「妾身藝名芳蕊，大家都叫妾身阿蕊。」
馮初將芳蕊前後態度變化看在眼底，不由得在心底感慨了下。
不管在什麼時代，凌子猶都同樣有著過人的魅力。
這麼一想，馮初忍不住轉頭仔細看了看林思靖。
雖然五官有些許細微的差異，但是真的很神似……
他和洪毓書雖然身形有些相似，兩人都身材修長，而且生得濃眉大眼，但是五官並不相似
。林思靖和凌子猶兩人明明沒有血緣關係，為什麼樣貌卻如此神似？
林思靖感覺到馮初的視線，側過臉看了馮初一眼。
馮初趕緊朝林思靖搖了搖頭。
警察迅速閱讀了手上的死者調查檔案記述，而後向林思靖說了幾句，由林思靖提出問題：
「秋月姑娘是在二十一天前，在淡水河讓人發現。我聽說她死前曾遭人悔婚，確實有此事
？」
馮初聽見林思靖的話，不由得想起昨晚前往法醫理化學室的路上，兩人在車上的對話，忍
不住又瞧了他一眼。
林思靖是不是也有陰陽眼？
芳蕊嘆了口氣，「她真的是苦命……秋月的母親在她六歲時就去世了，她的繼母不喜歡她
，明明她家還算過得去，卻將她賣到了藝旦間，她的父親竟也對此事不聞不問。黃少爺原
本說要替她贖身，妾身心裡很替她高興，以為她終於可以有家了。沒想到黃少爺竟然會突
然反悔，更沒想到她竟然會……」芳蕊紅著眼眶，一臉的傷感。
「姐姐，思夢想請教，秋月姐姐平日是不是有習慣使用的妝鏡？」李曉晴從隨身的提包裡
拿出一片小圓鏡，「像這種妝鏡。」
芳蕊納悶地看著李曉晴，「當然，不只是秋月妹妹，妾身也有。」芳蕊說著從自己的提包
裡，拿出了一片小圓鏡。
一旁的日本警察雖然聽不懂芳蕊和李曉晴的對話，但是看到兩人各自拿出，放在桌上的鏡
子，面露驚訝之色，旋即匆匆抽出幾張照片，放在林思靖的面前，「林少爺，你看，這是
死去的藝妓、藝妲她們身上的物品……」
馮初湊至林思靖的身畔，跟著林思靖一起看向桌上的照片，一瞧見照片裡的物品，驀地驚
呼：「又是鏡子！」
林思靖側過臉，看向馮初，「鏡子有問題？」
馮初看著林思靖清澈的眼睛，心裡一時有些遲疑。
若是眼前的是凌子猶，他必定毫不猶豫地和盤托出。但是，在他眼前的是林思靖，他不知
道林思靖知不知道另個世界的存在，更不知道就算林思靖知道另個世界的存在，林思靖會
不會相信他……
即使都有陰陽眼，每個人眼中的另個世界，卻也不盡相同。
明明除了與凌子猶神似的容貌氣質，林思靖對他而言近乎完全不瞭解的陌生人，但是，他
卻不知怎的，對林思靖有著異常的信賴感。
也許是因為洪毓書的緣故。
馮初只遲疑了片刻，就拿定主意。
馮初向前再湊近些，直至鼻尖幾乎觸及林思靖的臉，以著只有兩人聽得見的音量，用台語
近乎無聲地說：「有、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