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阿春說，如果想再多活兩天，就我先讓工地停工，我再來好好處理。他倒聰明，揪
了道上有仇的堂會到這打架，兩方人馬砍得斷手斷腳，血氣滋養了這邊的煞氣，變得更難
收拾。」
巫覡萌啐了口，仙女下凡臉朝地，巫家仙女又從人間天使變回大媽。
「那小罐子真是好東西。製作它的工匠是耗盡心血完成它，以至於它非常有靈性，語言能
力還不錯，跟它溝通起來一點障礙也沒有。」
巫覡萌輕快繞著工地，她拆下銅錢項鍊，在四個角落各放置一枚銅錢。天佑只能跟著，一
邊當自己是在飯後運動。
「它講不出確切年代，但看到的男人都是禿頭辮子，所以我肯定它出產於清代。買下它的
是名有錢員外，坐擁三妻四妾，本來應該生活『性福』美滿，只可惜想岔了。」
巫覡萌開始口述她閱讀器靈得來的，那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擁有三妻四妾的員外，天天有嬌妻伺候，他有金山銀山，又後繼有人，五個白胖胖的兒子
讓外人羨慕的很！可惜這樣愜意的生活卻在員外的偏執心理下變調。
他發現孩子一天一天長大，而他卻一天一天老去。
當一個男人有了權勢、有了財富，有了美女相伴，有了血脈相連的子嗣，他剩下的不滿足
只會全數灌注到自己身上。
他不想死，更不想老。老態龍鍾的敗醜模樣根深蒂固在他心裡，員外憶起自己的親爹死前
可悲滑稽的模樣，再怎樣英姿煥發也只是曾經，最後餘留的印象只是一介佝僂老人。
他不想這樣。
員外散盡家財，只為尋求長生不老之法。員外每天接待的江湖術士上百，卻沒有一個有辦
法找出不老不衰之法。員外的頭髮逐漸花白，臉皮慢慢垂垮，腰也挺不直了，他著魔，成
天只喃喃著他不想死、不想老。
物換星移，在員外臥病在床之際，一名洋人來訪。
「罐子看到的影像，那是名長著紅色大鬍子的中年男人。穿著一席像牧師的黑色袍子。」
巫覡萌講得興致來了，順手抄起地上鋼條，於泥濘上畫出一個長著絡腮鬍的火柴人。
紅髮洋人告訴員外，唯有巫毒能完成他的心願。但長生不老之術從古至今成功者甚是稀少
，原因無他，難以執行。
洋人告訴員外，他有一道古代羅馬尼亞國王用過的祕法，只要執行這道法術，就能讓員外
脫離死亡陰霾。洋人的辦法說難也不難，只是常人很難度過良心苛責。
「洋人提出的辦法就是一命換一命，簡而言之就是替身之法。」
洋人說他曾以靈魂出體的方式抵達地獄，在地獄，魔王看的不是生前的皮相，而是靈魂，
所謂的靈魂就是血液，地獄魔王以血液的氣味辨別每個人。
「先別管信阿彌陀佛的員外為什麼會相信西方地獄的概念，總之，洋人的歪理說服了他。
」
因此，想要逃避死神的魔爪，最快也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先送一個與自己靈魂相仿的人進入
地獄。
「洋人提出的概念其實近似『母子雙煞』，正確來說，洋人用母子雙煞欺騙員外。」
洋人要員外獻祭自己的兒子，然而員外再無情，到底也是為人父親，真要犧牲自己的兒子
，他實在辦不到。人算不如天算，誰會料到年過半百的員外居然又讓小妾懷上身孕。洋人
鼓吹員外，這突然而來的么子必然是感應到員外的心願，才會投入胎中。員外被洋人的花
言巧語蒙騙，信了對方的鬼話。他日以繼夜盯著小妾的肚子，笑得詭譎。
懷胎十月，小妾誕下一名健壯的胖小子。員外抱著么子呵呵笑著，眼裡看到的不是稚子而
是續命之法。
待么子滿月，洋人將小妾與么子雙雙關進牢房，不給飲水吃食，讓她們母子自生自滅。剛
開始，小妾仍有奶水哺育兒子，漸漸的，她自顧不暇，飢餓、口渴的感覺席捲著她，而後
洋人更是對她百般凌辱，她幾度想死，卻連咬舌的力氣都沒有。
在小妾命懸一氣之前，洋人以串肉的方式一刀殺死強褓中的幼子。恐懼、對夫婿的憎恨、
厭惡，這些無形惡氣縈繞著小妾，洋人趁勢剪下小妾與嬰屍的指甲、頭髮，塞入罐中封死
。
小妾氣絕，母子雙煞的陣法就此完成。
「請問……母子雙煞跟員外的長生不老有甚麼關係？」天佑聽了半天仍聽不出其中的因果
關係，難道是他的閱讀能力真的有問題嗎？
「沒關係。」
「沒、沒關係？那是兩條人命耶！」
「如果我說有關係，你就會覺得這兩條命花得比較實在嗎？」巫覡萌挑眉。
「當然不是！」天佑大聲道。
宛如為了安撫他，巫覡萌大手摸摸黃天佑的後腦勺。
「乖，三觀正確，不錯！那洋人到底懂不懂長生不老之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打從一開
始就沒打算幫員外續命。他這手法在巫術中怎麼稱呼我不知道，於我的認知就是『母子雙
煞』。他利用母子雙煞的怨氣汙染土地，當土地受到巨大血氣汙染，就能行陰毒之事。」
天佑仍覺得一知半解。
「甚麼陰毒之事？」
「確切是甚麼我也不知道，畢竟那只罐子被埋進地底，接下來發生甚麼自然不可能知道。
陰毒之事……例如歐美的巫師，會利用人柱製造結界，或者以鮮血獻祭召喚魔鬼，我想那
個洋人所圖的應該也是類似之事。」
巫覡萌看似已將銅幣布置妥當，站穩身子，接著輕盈一跳，整個人躍到鋼筋上。
整座工地打到一半的地基、裸露的鋼條，巫覡萌隻身站在中央。天佑幾乎嚇去半條命。
「巫……小姐，妳這樣很危險吧？」
黃天佑往下一瞥，鋼筋埋得深，層層疊疊，只要腳滑，巫覡萌必然全身穿孔，鮮血淋漓重
傷死去。
巫覡萌開始以一種非常奇詭的軌跡，從左邊跳到右邊的鋼筋，她來回跳躍，天佑眼花撩亂
。
「我也不願意，但想起動陣法要先踩一段罡步，這建地就只有這塊地方適合。」
罡步象徵飛行九天，能禁制鬼神，可以破除陰氣，放出陽氣，是法師所要會的基本動作之
一。巫覡萌踏出的步伐即北斗七星，是罡步中最基本的北斗玄樞罡。
待巫覡萌奇異的步伐收尾，她拿出紅繩繫著的最後一枚銅錢，單手甩著，接著縱身一飛回
到黃天佑身邊。
「我前置動作都結束了，接下來就是高潮戲囉！」
巫覡萌賊兮兮地微笑令天佑已經忘記該佩服對方方才如特技演員的一連串動作。
「可是我想……你都專程過來陪我，若我沒讓你參加兩下，感覺好像對不起你。」巫覡萌
雙手環胸，渾圓的胸脯上下抖動。
幾次鐵血教訓，天佑就算再笨也懂得巫家人殺人不用刀的惡劣性格。他匆忙雙手高舉，猛
地搖頭拒絕。
「巫、巫小姐，我媽教我置身事外才能用宏觀的角度明白世間真理！我、我就不參加了！
」
「唉唷！宅男屬性已經很糟糕，你還要加上媽寶屬性嗎！眼睛閉起來！」
巫覡萌的氣勢太盛，天佑下意識閉起眼睛，心中埋怨記得母親的規勸的孝順兒子曾幾何時
與媽寶畫上等號？他感覺巫覡萌在自己的眼皮上輕輕點了兩下，感覺有些潮濕，但他猜不
透巫覡萌究竟做了甚麼。
「你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如果不睜開，我就把你當睡美人，一吻叫醒你囉？」
巫覡萌的威脅壓迫性十足，黃天佑倏地瞪大雙眼，緊接著，他的下巴只差沒掉到地上。
觸目所及的仍是天星的工地，然而若有似無的白影來來回回，空氣自帶陰冷濕黏的氛圍，
工地裸露的鋼筋宛如墓碑，鬼影重重，它們無視地心引力或者環境險惡，飄飄蕩蕩，旁若
無「人」。
「天呀……」黃天佑十指緊壓著自己的臉，臉上出現深深指痕。
「我……我向來沒有『靈感』，怎麼可能看得見？」
「我剛剛點在你眼皮上的是我的血，巫家承襲『覡』字者，首要條件是能召靈。既然要能
召靈，『活見鬼』也是必要的。」巫覡萌吸吮手指。
「血！」天佑又一陣頭暈目眩。
「你看到的還不及阿明看到的十分之一。」巫覡萌輕聲，「要知道……長時間在這種分不
清活人、死者的世界活著，連自己的存在都會越來越模糊。」
白影消散，鋼筋鐵頭中出現一名頭低垂、穿著清朝電視劇服裝的女人，因為她頭低到不符
合人體工學，反而有種頸部經絡骨頭已遭人扭斷的錯覺。
「……慘了。」巫覡萌神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