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是在週三晚上與A子展開浪漫的邂逅。
再經過一天沒什麼突破的調查後,轉眼已經來到星期五。
即將進入周休二日的這天早上,我不得不在經濟系的教室裡慎重思考一個問題。
「到底剩下“幾天”……」
以讓人聽不到的音量碎念著。
你身邊那位女同事──下個禮拜會吞大量安眠藥自殺。
記得A子是用這句開頭的,但這句話訂出的時間點似乎很模糊,所謂的下週可是有好
幾天。
我不知道實際剩下多少時間,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更何況學姐的自殺不全是臨時起意,至少她確實給出了自己的“期限”。
僅是猜測也沒有用,反正本就無恥的我決定問個明白。
「學姐,妳下週要出國的話,所以我要多負責妳的工作量呀?老闆要給我多一點錢吧
。」
如同昨日刻意旁聽經濟系課程並坐到她旁邊。
感覺隨時會怒氣爆發的祐希學姐只是更加握緊原子筆,壓抑不爽回答我。
「你幹嘛一直問?我不是說了嗎?」
「下禮拜一開始就跟店長請假了,整週都不會去打工,你自己去跟他爭取啦。」
你這話好像某人說過的耶,要勞方自己去跟資方談判。
就是這個答案。
下禮拜一開始學姐就人間蒸發了,搞不好連大學都不會來。
我將徹底失去跟她連絡的方式,所以我最晚必須在週一前有所突破。
時間是如此倉促,我來得及挽回一條性命嗎?
就像拿著沒有刻點數的骰子擲出,連數字都看不到。
──或許該放棄吧。
反正我的目的本就是觀察死亡預言的結果,以確認A子是個預言家而不是神棍。
學姐的自殺只是證明,她的生死對我來說無關緊要。
這樣自私考慮著。
早上無聊的課又過去了,不過今天我有進步,不只沒有打瞌睡、還幫助學姐好好抄下
筆記。
大概是工具人有立下汗馬功勞,中午我一樣恰巧得坐到學姐隔壁用餐,沒有立刻被她
趕走。
「你今天理由是什麼?現在可沒轉播NBA。」
對著發出挑釁的祐希學姐,我咧開嘴角笑了。
「今天來看學姐呀。」
「……哼。」
偶爾也該丟一下直球,她臉紅著別開臉,拿起自助餐餐盤準備烙跑。
不過學生餐廳中午本來人就不少,看一看附近已經沒有位置。
只能再悻悻然坐回原位,跟昨天一樣低下頭吃自己的。
「出國回來的話,記得要帶點土產給辛苦工作的我。」
學姐可以做自己的事情,可沒有禁止我說話呀。
本該放下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數秒,這動作沒有被我看漏。
「誰要買給你,送你那裡的瓶裝雪算了。」
喔?原來天堂會下雪呀。
是這麼偏遠的地方,話說天堂本就沒人親自看過,或者說去過的也不會回來。
「夏天會下雪的地方,學姐是到多靠近極圈的地方旅遊呀。」
既然要來唬爛作文大賽,我願意奉陪到底。
「那裡終年都下著雪,有漂漂亮亮的房子,人們也都很好……」
「冬天也許有聖誕市集,還能在空曠的地方看極光,是這鬼島比不上的理想國度。」
學姐捧起雙頰,像是親眼見過那個場所闡述著。
我咀嚼今天的午餐,淡然看著電視新聞說道。
「北歐雖然社會福利好,但或許是氣候環境的關係,憂鬱症甚至自殺的比例也居高不
下呢。」
對於我潑出的冷水,她的雙肩微微抖著。
學姐──真是直率的好人呢。
氣噗噗喊道:「我又沒跟你說我去那邊?」
「那是哪裡?」
對於我的反問,她語塞了。
「秘密。」
小小聲嘟嚷著。
結果還是龜縮了,果然不敢說出來。
不過我也沒戳破她的夢幻泡泡,畢竟對根本不存在的地點去多做討論──
實在是一件太愚蠢的事情。
而且這話題也無法幫助我了解真相,我本來就跟任何人都刻意保持距離,淡泊如陌生
人的學姐根本不可能告訴我太多。
除非,能找到撬開她心扉的某個關鍵。
注視著學姐側背包的骷髏人,看來這天又得浪費掉了。
*
太陽西垂。
所以接近束手無策的我,還是只能求救於那一位。
為了賺一點微薄的錢,我幾乎每晚都會來咖啡廳打工,而今天學姐就沒有出現。
「對於我那位同事的自殺,妳有沒有更多線索?」
並非妳點的咖啡到了,直接開門見山說出口。
不過A子也幾乎每晚都會造訪,她真的很閒耶。
將拿鐵與塗滿巧克力醬的烤土司放到A子前的木桌上,觀察著她對這問題的反應。
是比較能填飽肚子的烤土司呀,有聽進我的話呢,雖然仍不是正餐。
「……」
不想說話。
她只是輕啜咖啡,以悠然的態度看那本很厚的小說。
「我想不到方法了喔,問不到更深的內容。」
今天我嘗試旁敲側擊,結果學姐始終守口如瓶,不願透漏更多的自己。
也不認為A子比我了解祐希學姐更多,但或許她的超能力有看到什麼,哪怕微小的細
節都很重要。
「當然啦,或許我還能想辦法問到地址,每天晚上衝去她家確認,總能抓到她吞安眠
藥的那晚。」
可這次就算成功阻止了,我想還會有下次或下下次的事件。
她不會輕易放棄,畢竟光要自殺本身就需要覺悟,或者說被環境逼迫到不得不這麼做
。
就算她活下來了,那些關鍵因子並沒有改變,最終僅是再墜入悲劇的循環。
常理上是這樣子。
雖然我見過不合常理的。
面對同樣堅守自己的A子──我只是露出爽朗的笑容。
「果然,妳不是預言者吧?」
就像偵探道出犯人指向她,發出幼稚的挑釁。
「希望妳是沒有更多情報了,如果有的話就攤開來給我檢視,否則怎能證明妳的超能
力絕對準確?」
我吸了一口氣,最終以冰冷的表情面對A子。
內心是真的大失所望。
「不能實現預言的預言者,就什麼都不是。」
那充其量只是無聊的謊言,在這個時代亂講也會被告上法院呀。
「……」
但A子還是A子。
對於我無聊的嗆聲,她以完美的緘默當做防禦手段。
「店長說你再泡女高中生,他就要扣你錢了、也不排除解雇。」
反倒是別的男工讀生過來搭搭我的肩膀,笑著提醒。
「只是跟她閒聊店裡的咖啡啦,對吧?」
……結果A子還真得點點頭。
不過,雖然表現出來是這樣冷靜的態度──
當這天的工作如往常結束,我脫下咖啡店制服收好並走出店內時。
「今天特意留下來,就代表妳還有沒講的內幕吧。」
躲在樹後面的A子默不作聲走出來,瞇起眼睛注視著微笑的我。
跟A子交流數天,這還是第一次取得了上風。
掩飾不住得意的我穿過馬路走到她面前,她在女生中稱得上高A背後及腰的烏黑秀
髮也很有魅力。
但還是比我矮了一點。
我低下頭注視她深邃的眼眸,勾起微笑開口了。
不過這個畫面在外人眼中,或許是要找女高中生援交的男子,還是得慎重一點。
「這次妳要給我什麼證據?像上次那樣跳樓給我看?」
再怎麼樣,也不會比前晚那情況更有衝擊性了吧。
對於我在語句中刻意加重的壓力,A子只是淡然回望我。
在長達一分鐘以上的沉默後,她才開口了。
「跟你回家。」
……嗯?
這答案,似乎哪邊怪怪的?
*
作者的話:並沒有任何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