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利用
＊
「所以那天晚上，回到家的我就趕快打了通電話，跟學姐強調我們“只是朋友”了。
」
正面說出來實在太有挑戰性，原諒我只能做這麼孬的選擇。
這週週末，我出於某個理由約了A子出門，跟學姐的狀況只是順便報告一下。
這次我騎得很遠，騎到以前還是袁少華常去的一處岩岸邊，沿著海岸線邊原有一路延
伸的鐵護欄，可以趴在上頭看海，過去煩躁的我也常常來這散心。
成為“劉松霖”後不曾到過這裡，不過我認為對於再來的對談，這個場所反而是需要
的。
過了大半午後的陽光灑在面前的海面──這樣的描述沒有出現，正如台灣典型的炎熱
氣候，其實現在天空是烏雲一片，還好沒有下雨。
將視線從遠方的海平面轉移，觀察面前倚靠在護欄的A子，她穿著之前帶我去那棟神
秘別墅的白襯衫與白裙，一整個還是很樸素。
可惜的，一如往常的不會用表情去說話。
要從A子身上看到一點情緒變化真困難啊，不過說起來她跟我就是兩種極端。
她選擇什麼都不說，而我什麼都想說謊。
但對於做出這種選擇的我，她還是提出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愛她？」
我忍不住嘴角勾起。
「沒想到會從妳口中聽到“愛”字，妳以為我為學姐做這麼多，只是想跟她上床嗎？
」
或許有一半的理由是這樣沒錯。
我走到她旁邊的護欄趴著，正如過往所做的。
以前我也常載袁紫花來，我告訴她、生活中的一切都能化為迎接明日的動力，人總得
找到一個前進的理由，也不管年齡還小的她是否明白這個道理。
但我卻是最輕視生活的那種人。
「我心裡清楚，她跟我永遠合不來，這裡說的“合不來”，並不是被日常磨損後的愛
情還剩多少，老實講我覺得我們相性不錯，搞不好可以白頭偕老。」
「……」
潮水依舊，卻人事已非。
「這裡的合不來，我想──迂腐點說，是願不願意放棄堅持，這是我跟她最大的差距
。」
放棄堅持從不是壞事，像學姐就需要從雪夢這個身分的桎梏解脫。
「學姐或許受過太嚴重的挫折，可她仍有機會做回原本的自己。對，就是真正的自己
。」
哪怕很多人虧待過她，但她還保有選擇權。
學姐只是消極了點，不過只要好好幫助她，她一定能明白自己想成為怎樣的人。
所以或許是出於“看不過去”的心態，我才幫到底也不一定。
「她跟我──還有妳都不一樣。」
但我卻不同。
我無法成為“劉松霖”或“袁少華”中的任何一人，如今只剩劉松霖的外殼，袁少華
也已經死在那場喪禮中，只剩下他過往的記憶。
現在的我，什麼都不是。
這樣的我，不可能給學姐任何穩定的未來，如果真的跟她在一起了，反而才代表我真
心並不尊重她。
而A子──她也是類似的狀況。
我重新走回A子面前，以嚴肅的表情凝視她。
從那漆黑的雙瞳，看不到任何情緒。
「妳答應過吧，這件事如果成功妳就要跟我交往……」
「那我要反問妳一個問題──妳對我有心嗎？」
並沒有微微一愣，但她似乎還在思考該怎麼回應。
最後，在烏雲下的她竟露出一抹笑容。
「沒有，我並不愛你。」
同樣的笑容不同的回應，前後的意義卻一模一樣。
對，並不是互相衝突，我能理解A子兩次笑容的涵義都是相同的，
這只代表一件事。
一點惱火的情緒都沒有，因為我很早就清楚了。
「無論使用何種手段，妳都要利用我活過十八歲。」
帶著微小笑容的她，最終點頭了。
A子會利用一切，只為了讓自己活下去。
不管一開始用預言勾起我的興趣、之後的過夜與最後的笑容與部分真相，全都是為了
讓我能走下去。
笑容是真實的，哀傷也是真實的。
因為──她選擇用真正的自己，來欺騙我。
這聽來無比矛盾，卻是不衝突的真相。
連自己浮現的脆弱，她也能拿來使用。
事實上也證明示弱很有用，在街頭裝成蓬頭垢面就能騙取他人的同情、詐騙集團也都
用人性的弱點去詐取被害人的金錢。
更何況是楚楚可憐的正妹女高中生。
所以，這全部是謊言。
A子從頭到尾都沒有對我動心過，這並不是浪漫的戀愛電影。
但，我能理解她如此無情的原因。
我朝她默默靠近，直到幾乎只有兩三步之遙的距離。
或許A子以為我會動怒罵她甚至施以暴力，反正她也是在做出這些覺悟的前提下讓我
載出門吧。
但我只是伸出手，像過去對自己妹妹的動作。
揉弄她的頭髮。
「辛苦了。」
那難得露出的笑容，首次凝結了。
「……你在說什麼？」
「說妳辛苦了，要跟我這種人相處呀。」
有些現實的感情就是這樣，根本不可能強求，不然就不會有工具人的存在了。
所以要讓A子背著自己對我的厭惡，只為了自己看到的渺茫生存希望而努力，這點真
是難為她。
雖然我很能體諒，但A子方面──
卻咬緊了下唇。
意外的，第一次出現不甘心的表情。
「我──以為你至少會責罵我，但依你的個性，你還是為了理解更多內幕而跟我繼續
合作。」
我輕哼一聲。
乾脆兩手都伸出來，把她的頭髮弄得更亂。
A子只能縮起了身子，想躲過我的捉弄。
「看來妳的“預言”很失敗，我的個性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呀。」
藉這個機會，把載她出來想問的事情也問一問吧。
「所以，妳的能力究竟是什麼？」
怎麼可能只是死亡預言。
如果只看到死亡的結局，她怎麼能看到劉松霖體內的我(袁少華)，而且還一再用這種
方式安慰我。
A子閃過我的攻擊，躲到比較遠的地方。
她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出口，我也能體諒啦，如果原本她的認知沒有錯誤，那把這張
牌打出去，對她跟死神的博弈就是大大不利了。
在她的思維裡，跟我合作應該還是最優先的選項，要勾起我興趣的話，這部分可能該
繼續藏下去。
但最終，不知是不是為了取得我信任，A子還是說出口了。
「……“命運的軌跡”。」
「確切來說，那台電視不只看見線的“終點”，它連過程的“節點”都能窺見。」
「電視的畫面模糊不清而抽象，事實的真相需要依賴觀看者的理解與補正。」
A子不會預言到自己死亡嗎……
更正確的說法，或許是A子看見了自己的命運。
根本不只是預言者，真不曉得這樣誇張的怪物，為何會寄宿在一位女高中生體內。
她似乎猜到我在想什麼，對此補充。
「我們眼前所看見的這個社會，也是這片土地的人們，集體的命運軌跡交錯的結果。
」
「我曾讓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並改變了整個群體可能的命運軌跡。」
只有這兩句，點到為止。
「……」
想起夢境中無情揮舞死神之鐮的A子，這次換我沉默了。
雖然摧毀夢境並不像某些電影表演的，會讓身陷夢境裡面的人永遠無法脫身，但恐怕
對當事人也有一定程度的影響。
所以──
這背後的涵義必須多加思考，這代表A子身上的故事還有很多，如果我繼續跟她玩這
共犯遊戲下去，搞不好連小命都不保。
在烏雲遍布的天空下，她的臉龐幾乎籠罩在陰影中。
已經把很多內幕吐露出來，少女理所當然要問出那個問題。
「你感到害怕了？」
「如果你畏懼幫助我，請放手。」
這次，她同樣用真心去探測我的意思。
要繼續跟著她對抗命運，還是甘心成為命運的俘虜。
但我卻發現了，她的身子其實在偷偷顫抖著。
……終究是年輕的孩子啊。
對於A子那盡力壓抑情感的詢問。
我也只能莞爾一笑了。
「幫助妳，對我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
「我很開心有人能夠理解我的痛苦，這是我在成為劉松霖這麼多年以來，少數感到解
放的時刻。」
「但這跟現實的處境是兩回事，A子──妳不夠誠懇，妳還太多事情沒告訴我。」
我乾脆轉身準備離去。
但走了一點距離，最終還是選擇在機車前留下腳步。
「只不過，在我還是袁少華的時候，每天閒閒沒事時，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把妹與征服
妹子了。」
「大部分的用錢就能搞定，所以像妳這種個性的──我很有興趣。」
我無恥笑著，跨上機車後拍了拍後座。
「如果妳還將我當成工具人，就坐上來吧。」
視線投向了A子，但她的表情果然像在看垃圾。
「不搭你的便車，我也不能回去。」
呃，說得也是。
等著A子戴上我幫她挑的那頂安全帽，並提醒她機車要發動了，如果不早點回去就要
被西北雨淋得一身濕呀。
意外的，心情比這陰天還晴朗。
「謝謝……」
或許是從背後傳來的，這一句微小的呢喃吧。
*
作者的話:
忘記哪篇回應好像提過──A子沒有好感度條(?
本來以為字數夠用，不過實際還是會寫到第三十回湊個整數，才把第一集完結了XD
https://forms.gle/oL29gwRsnNLuKf1SA
目前舉辦角色人氣調查問卷，學姐或A子黨的快站出來！
另外有想法或想悄悄問作者的，也可以透過這個問卷打出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