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電筒的朦朧亮光照亮眼前的屋子──那是一幢二層民宅,外牆只有磚砌,沒有貼壁
磚,窗框也沒裝,不知是否屋主蓋到一半沒錢了,顯然沒蓋完。
為窗戶與門預留的空洞都被火災的煙燻黑,我站在原本應是大門的方形大洞前,往屋
裡窺探。屋裡的東西看樣子都被火災調查科帶走了,附著在空曠室內的煙味瀰漫出來,手
電筒光線所及之處盡是一片焦黑,只有一處角落例外。
我小心翼翼地踏進去,慢慢走向殘留了一塊骯髒的白色水泥漆的牆角,牆上沒有我在
照片中看到的臉孔,但上面的污漬,其中三塊組合起來也有點像孟克畫的《吶喊》中的表
情。
我不認為徐芷晴要我看這一小塊地方,只是為了告訴我,她們的衣物在這裡,確認是
兇殺縱火之後,這裡的物品都會被帶走,發現它們之間的關聯性是遲早的事。
她還希望我看到什麼?
我伸出手,指尖碰到牆壁,冰冰涼涼的,摸起來就是普通的牆壁。
忽地我感到有東西包住手掌,像是有人抓住我的手,接著牆壁上的吶喊表情往外凸起
,彷彿一個人掙扎著想從牆壁裡出來。
看似眼眶的橢圓形污漬裡爬出大量白色小蟲。是蛆!
我大驚失色,想後退但手掙不開,從牆壁凸出的人形緊抓住我的手,小小的肥蛆如雨
一般紛紛落在我的手臂上,有一些還往上爬。
「為──什──麼──是──我──」
人形發出聽不出性別的叫喊,緩慢且悲痛。
我用力甩著被牆壁黏住的手,除了想掙脫,也想甩掉上面的蛆。我沒那麼愛小蟲子。
「你是鄭思媛嗎?」也因為害怕,我大聲叫道。
「圈──圈──危──險──」
「什麼?」我聽不懂。「圈圈」是名字嗎?
「討──厭──圈──圈──」
感覺手被往牆裡拉,我像拔河一樣死命往後扯,要把手拔出來,但那張詭異的臉離我
愈來愈近。
「殺──死──」
「喵!」
一聲拔尖的貓叫打斷拖長的字句,不知哪裡出現的黑色小影子撲上從牆裡伸出的人形
,劃上爪痕。
牆壁放開我的手,我沒料到會這樣,於是因為持續往後施力而重重跌坐下去。
我驚嚇地猛然睜眼,發覺自己躺著之後,我才意識到剛才是做夢。
「喵──」
我坐起來,撒嬌般的輕柔貓叫從前方傳來,沒有重量的小黑坐在我身上,對我喵叫。
我呼一口氣,微笑道:「謝謝你,小黑。」
「喵。」
就算知道是夢,但小黑在還是讓我比較安心。我重新躺下,回想剛才的夢。大概是我
今晚猶豫著要不要去那間廢屋,才做了那種夢吧?
可是夢裡的怪物是怎麼回事?是女孩的鬼魂和我的夢境連結了嗎?
我不認為那個牆裡的人形是我幻想出來的,因為我的生活中沒有「圈圈」這個名字。
如果那是名字的話。
圈圈危險。討厭圈圈。殺死。
它不讓我走,說那些話給我聽,是警告我?還是要我警告「圈圈」?
這個問題我想不透,便在第二天午休時尋求張欣瑜的意見。
「圈圈?」她蹙眉回想,「好像哪裡聽過。」
「妳聽過?」這讓我很驚訝。
「也不一定是,應該是很像的……」她拿出手機,把頁面往上滑,「啊,不是『圈圈
』,是『宣宣』。」
「宣宣?是誰?」
「鄭思媛失蹤的時候,我們有去她常去的地方問過,有一個地方是她學校附近的公園
,離她家有一點距離,不過會遇到比較多同學。」她看著手機螢幕道:「她同學說,有個
叫宣宣的小孩很喜歡找她玩。那個宣宣才兩歲多,是個男生。」
「也可能是我把宣宣聽成圈圈。」我往前靠著桌子,問道:「有找過宣宣的家人嗎?
」
「有問過。宣宣全名是呂仁宣,他爸爸呂志豪聽到鄭思媛失蹤了,很驚訝。」
「鄭思媛是想說,宣宣有危險,兇手想殺他嗎?」
「兩歲的小孩,而且是男生,和兇手之前找的對象完全不一樣。」張欣瑜雙手撐著下
巴思考。
看她那麼認真,我不禁問道:「妳就那麼相信我的話?」
「啊?什麼意思?」她一臉問號。
「說不定那單純只是一場夢,是我一直想著要去那間房子,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圈圈』可能完全沒有意義,不是嗎?」
她看著我一會兒,道:「妳是那麼想的嗎?」
「不,當然不是,我覺得應該是有意義的……」我想起陳檢昨天傍晚來找我問一堆問
題,又道:「但是妳不會認為那都是我胡謅的嗎?從橋上看到女孩子的鬼魂根本是騙妳的
,其實是我殺人棄屍……妳不曾那麼懷疑過嗎?」
相較於我的正經,張欣瑜像是聽到笑話似地笑起來,道:「所以妳現在是預告,妳要
去殺宣宣,要我阻止妳嗎?」
「呃……當然不是。」
「妳幹嘛這樣問?」
「因為……妳就那麼無條件相信我……」
「很奇怪嗎?」
「本來是不覺得怎麼樣,但是昨天陳檢來過,雖然他質問我的時候很討厭,可是想一
想,會不會他那樣才是正常反應?」我問道:「妳為什麼那麼相信我?」
「因為……」她歪著頭,似乎在想理由,「我找不到不相信妳的原因。」
「說真的,妳聽到林警官說我很有嫌疑的時候,也沒懷疑過嗎?」
「我只當他在開玩笑,還說他白目。」
「萬一我真的是殺人犯呢?」我開玩笑問道。
「在發現確切的證據之前,我還是會相信妳。」
這次換她認真了。這句話讓我很感動,由衷道:「謝謝妳那麼相信我,欣瑜。」
「陳檢懷疑妳,妳很在意嗎?」
「被懷疑的感覺很差,當然在意;但是如果妳也懷疑我……那我會很難過。」
「我相信妳。百分之百!」她安慰一般地握住我的手,然後問道:「妳想去看那間屋
子?消防局鑑定完之後,屋裡的東西都送到我們鑑識組了。」
「我不是要看遊民的遺物,我想看那個沒燻黑的牆壁。」
「為什麼?」
「就是想看看,只是好奇。」
「那等週末的時候,白天我跟妳去。那附近只有路燈,很暗。」
我點頭,把話題拉回最初,「不過真想不透,為什麼兇手要殺宣宣?」
「可能是……他看到兇手?可是鄭思媛遇害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張欣瑜在手
機上打字,「我再去查宣宣和徐芷晴有沒有關係。」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