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惡魔 (下)
台灣夏季典型的氣候，常常在午後迎來一陣雨。
彷彿老天爺刻意要讓我們的心情更糟糕，區間車在差不多要到站時就已經開始下起了
大雨。
雖然我有帶傘，但打算租機車騎去老家的同時並沒有預備雨衣。
所以我倆只能擠著我這把小傘到超商，意外的是A子並沒有帶傘。
或許是為了打發時間，也或許是為轉移先前的心情，站在落地窗邊的A子雖注視著窗
外的大雨。
「……你妹妹，跟你關係好不好？」
卻難得主動開啟話題，而且還是跟我自身相關的。
「這可真是奇怪的問題，我還以為妳會先把我一生看了一遍，這部分看不出來？」
至少妳看到了我被綁架的那件事吧。
但她搖了搖頭。
訝異之餘也只能尷尬笑了。
或許，如果絕非必要──A子也不會打開夢中的電視，畢竟在某種程度上那就是在冒
犯別人的隱私。
「嗯，是什麼關係呢？」
我自問著。
想起記憶中那陶醉於鋼琴彈奏中，並且在那之後故意沒什麼情緒、卻亟欲爭取我認同
的小女孩──
但同時，這是袁紫花所呈現出來的，“僅僅其中一個面貌”。
袁紫花這位家人──或許比我自己想像的要陌生。
對，我必須用“陌生”去形容。
懷抱著家人的情感，我愛著並保護著我的妹妹，最終仍沒真正了解她過。
可無庸置疑，無論她是誰，袁紫花都有著驚人的才能。
遠遠超過我的音樂才能。
「跟妳一樣，是讓我很擔心的孩子，而且推算一下年齡，那孩子大概跟妳一樣是高二
要升高三呀。」
「……」
大概被刺激到自尊心了，A子故意不回話。
好像很久沒被她句點，真讓人享受。
＊
通常雨勢只會爆炸性傾瀉一陣子，我們等雨勢稍微轉小後就各買了雨衣，租了輛機車
載上A子。
那棟別墅離車站有段距離，不過還沒到特別遠。
在淋著雨間的廣闊到田間穿梭，大概騎了十多分鐘，遠遠就能看到一棟漂亮的、佔有
一定腹地的灰白別墅，在擁有眾多民宿的農田間也算是相當顯眼。
「到了。」
在別墅大門前停下機車，門口的橫門口並沒有拉上。
證明裡頭確實有住人。
事實上，我還沒做好跟袁紫花重逢的準備。
姑且抱持著且戰且走的心態，如果不行的話先偷偷找到白貓就烙跑，我祈禱著這隻貓
在外頭的庭院淋著雨玩耍。
但──就是這種隨便的態度，我很快就無法隨機應變。
還沒下車就聽到了，雨水聲夾雜著一段旋律。
用“夾雜”或許太低估了──那段樂聲其實貫穿了雨聲才對。
可惜的是，並不是鋼琴。
「是小提琴。」
「嗯……」
不是鋼琴而是小提琴啊。
我多少──能理解到背後的意思，不過我並不想多做思考，或者說現在沒辦法去證明
什麼。
「聲音聽來在戶外，我家後院那邊有簡單的遮雨棚。」
以前暑假晚上時，我們一家有時會在別墅後院烤肉，所以遮雨棚是必要的。
而且，因為別墅一樓客廳是落地窗的設計，老爸還為我們家三口在客廳放了一台鋼琴
。
老媽、我、妹妹都會輪流用那台鋼琴彈奏、或者合奏，說白點就是享受天倫之樂。
直到累了，父母通常會先去休息──我們便躺在後院鋪好毛毯的草皮上，看著頭上的
星空。
那一幕，恐怕只能永遠留在記憶裡了。
意識到這點，我頓時變得茫然。
沒抱持著覺悟逕自想走入裡頭時，突然由後頭被拉住。
「不要勉強。」
聽到了A子無感情但卻有情感的聲音。
穿著粉紅雨衣的她讓我突然想到了小I，這兩天倒是沒見到她。
得到A子的鼓勵，我試著勾起一抹微笑。
「謝謝。」
明明她才對我訴苦過，真沒用啊我。
我將無聊的情緒丟在腦後，引領著身後的她往前進。
很快的，我們就繞到後院的雨棚裡，親眼看見了拉小提琴的本人。
然後──為眼前的景象感到錯愕。
是與記憶中的小女孩已然不同的，亭亭玉立的少女。
畢竟過了那麼多年，如今的袁紫花如果我沒記錯，本來就跟A子近乎同齡，雖然還沒
成為大人，已經不是需要我太多煩惱的年齡了。
本該如此。
將小提琴依靠在腮托上，留著蓬鬆鮑伯頭的袁紫花闔其雙眼、陶醉於音樂拉奏中。
我看過老媽年輕時的相片，袁紫花的側臉輪廓有遺傳到了老媽，又有著纖細的身子，
看起來倒是比A子矮了幾顆頭。
她天生就是美人，或者說為音樂降生的精靈。
彷彿呼應著雷陣雨，快速拉動的琴弦劃破空氣、化作不間段的驟雨，一到激昂處便如
一道道轟鳴。
不可思議的，袁紫花的小提琴演奏蓋過了雨聲，震懾著我的心靈，為此激動不已。
她果然成長為這麼厲害的音樂家了，就算不是鋼琴……
我明明該為妹妹的平安成長感到高興。
但某樣異物，卻徹底破壞這之中的安心感。
「那──是什麼？」
我只能錯愕著發出聲音。
在拉奏小提琴的袁紫花背後，有著跟這世界完全矛盾的存在。
是比嬌小的紫花要更加龐大，猶如慘白的蠟像所刻劃出的人型，卻沒有人類的輪廓，
連人臉上的五官都沒有。
蠟像彷彿隨時會消融，但它卻維持住這樣悽慘的樣貌，連同著背後展開的白色翅膀，
那也是脫落了羽毛、破碎不堪的外型。
而在零散著純白髮絲的頭顱上，突兀長出了畸形的角，以此宣告它的身分。
惡魔外型的──夢境怪物。
高大的惡魔猶如隨時要將袁紫花吞噬，拉長的雙手與白翅一起，張開將她微微包覆著
。
在我跟惡魔對上臉，即便它沒有雙目。
它也注意到了我，然後透過那無臉直直傳來了、我確實得用“無窮無盡”形容的……
憎恨。
袁紫花背後的惡魔沒多久就消失了，伴隨著少女的演奏結束。
該死的浮世！
我以為你的白貓只是放在這邊，只是想陪伴紫花而已。
但我卻不知道，袁紫花竟也孕育出了夢境的怪物，而且是如此醜陋與充滿憎恨的……
還沉浸在演奏餘韻中的袁紫花似乎一時沒回神，過了一點時間才注意到我們。
「啊，ㄍ……你是……」
語氣中出現微妙的停頓，將小提琴放在椅子邊的袁紫花小跑步過來，不如她的夢境怪
物那樣充滿敵意。
非常的矛盾。
「你──是劉松霖吧？我們很久沒見面了。」
被害人的後代與加害者的後代，在許多年後又正式見面了。
先別說這幾年我並未在媒體露臉，袁紫花是怎麼認出這點……
萬幸的是，袁紫花本人似乎很平靜，不如說從那對話給人一點脫線的感覺。
……這不是我過去記憶中常常見到的，那位拘謹的妹妹。
平常油嘴滑舌的我面對親妹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這時候A子插嘴了。
「我們想拿回白貓。」
「喂！」
雖然我是想說出這句話但A子妳也太直接了吧！
袁紫花偏了偏頭，露出了開心的微笑。
那笑容，卻不像方才的浪漫──而是帶著心機。
「白貓是浮世哥哥交給我的，想要它就代表──你們果然都不是普通人。」
她眨了眨眼，猜不透那雙瞳下的真意。
「但現在──」
紫花的聲音還沒結束。
「在我懷裡呢。」
從落地窗的方向，接續傳來另一道陌生的女聲。
A子的表情瞬間改變了，似乎也是我第一次見到的情緒。
那就是驚慌失措。
我也不安了，A子大概有窺視今天的狀況，否則不會在我家門口等待。
她卻沒預料到這個變化。
順著A子僵硬的臉蛋看去，那女人正一手優雅撐著傘，一手抱貓走入遮雨棚內。
是一位旗袍美女，穿著一件藍白高衩旗袍，連頭髮都以髮杈別上古典的髮型，彷彿走
錯了年代。
目測年齡可能比學姐大一點，有著跟她不相上下的傲人身材，還有美艷的臉蛋。
但不只是身材傲人，她的氣場──也散發著一股驚人的傲氣。
那一舉一動充滿讓人臣服的魅力、表情也自信到猶如天不怕地不怕，我記憶中沒見過
這種類型的女強人。
宛如帝王。
A子默默退了一步，幾乎可說躲到了我後面。
旗袍古典美女微微瞇起眼。
「唉呀～千愛，別這麼見外嘛，上次不是才跟我用過餐嗎？」
暫時放下了那天生的驕傲，是意外充滿親切的聲音。
「謝謝您的招待。」
似乎真的是沒窺視到的發展，A子緊抓著我的手。
……竟然讓她怕成這樣子。
旗袍美女輕笑幾聲。
「我沒想到妳也認識紫花呢，她的小提琴演奏超棒對吧？」
但話鋒一轉，她的表情帶著遺憾。
「可惜，妳和妳的男朋友似乎不打算留下多聽一點。」
「嗯。」
正如旗袍女人所說，簡單應聲的A子抓住我的手，準備烙跑了。
她是敵人。
我不需要讀心，就能感覺到A子傳達出的訊息。
「稍等一下。」
但隨著旗袍女人的一句話，我們都停下了腳步。
對方的聲音，明明沒有帶著威迫。
但恐怕不只是我，連A子的雙腿都動彈不得了，看得出來身旁的她正在暗自掙扎著。
旗袍美女的每句言語彷彿滲進全身，最後──支配了我的行動。
微笑著的對方並沒多做什麼，只是把睡著的白貓交到我手上。
「主角交給你囉，告訴浮世不用擔心──我撥空也會陪在紫花身邊，這幾天還想在這
裡聽她的演奏呢。」
從頭到尾，她的發言都充滿和善，彷彿鄰家大姐姐。
卻存在著不容懷疑的力道，還有最後幾句似乎也帶著威脅。
將白貓還給我們後，旗袍美女撇向遠方。
「你們的“司機”來了，看來總統候選人女兒的行程還是很忙碌呢。」
如她所言──不知何時穿著燕尾服的文爺已經出現在庭院入口，撐著一把黑傘。
「抱歉，我家小姐晚上還要補習。」
文爺的加入化解了這被支配的氛圍，讓A子能重新行動，我也狼狽跟到身後。
「呵呵，千愛的父親很在乎孩子的教育呢，這個年齡讓他們自由發展也很不錯喔。」
客套話說一說，旗袍美女的嘴角微微勾起。
「千愛，還是麻煩妳代我向妳父親問好──許立委的失態，真是讓你們見笑了，希望
你們不要介意。」
許立委？為何在這邊提到他？
旗袍美女笑得更開心了。
「他已經被開除黨籍了，可能是被“可愛的魔神仔”影響才做出那發言吧？下次要好
好管控黨員的行徑呢，呵呵。」
是明瞭一切的笑容，還以此做出威脅。
只看到A子的表情更加僵硬，而在我這方面──
「再會了，我們會再見面的──劉松霖。」
袁紫花只是輕聲對我告別，以憂鬱的表情對著我揮揮手。
她曾是我的妹妹，所以或許是某種直覺，我感受到了。
……並不是若無其事的，紫花現在正身處在痛苦中。
而她背後的惡魔，也在雨中若隱若現。
＊
當座車離別墅有段距離了，才有聲音打破了沉默。
「……我沒想到她在那裡。」
坐在後座的A子，大概是對著文爺說出這句話。
後照鏡的文爺回應了A子的困惑。
「抱歉，是我的疏忽。」
他進一步表示：「我所得到的情報出現落差，看來線人也被收買了吧。」
聽著那宛如諜報電影的對話，我一頭霧水。
所以，我只能問出一個直接但又愚蠢的問題。
「不好意思──那位旗袍女子是誰？」
結果文爺笑出了聲。
「哈哈！我都忘了，畢竟劉少爺你也不知道我家小姐身分呀。」
我挺了挺胸。
「我可以此自豪，這樣才能跟A子平等相處。」
雖然是逞嘴皮子，不過文爺似乎沒什麼意見，反而笑得更開懷。
「真不錯，前提是你要通過我的考試。」
「呃。」
沒辦法以實力服人，但文爺笑了笑後，還是收起笑容。
以平靜的態度，公布了旗袍美女的真實身分。
「不知道您知不知道？Ｇ黨創黨時有好幾個家族，其中包括了姬家。」
「雖然歷史發展至今，姬家看似已淡出Ｇ黨核心的決策圈。」
「但姬家仍在背後實質影響著，藉由夢境怪物的能力。」
「而她就是姬家的現任當家──」
「姬緋凰。」
……
好吧，我還是該看點新聞。
※本作品純屬虛構,與實際存在的人物,團體,事件等等一律無關.
*
作者的話：
古代傳說中的神鳥，雄的被稱為「鳳」，雌的被稱為「凰」。
上下情報都爆量=....=，原本有考慮不想讓緋凰這麼早出來，不過思考到她跟紫花的關係
還是提早現身了，畢竟是非常重要的角色。
(而且偷偷藏了A子的本名
然後，虛構歷史還是看看就好>.0
https://forms.gle/Coq6fZrSbAg19g4u8
目前舉辦角色人氣調查問卷，學姐或A子黨的快站出來！
另外有想法或想悄悄問作者的，也可以透過這個問卷打出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