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蝶】
阿貴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當中比較特別的一個，他家裡開餐廳，小時候跑去廚房玩，一不小心被熱湯潑到，從此半張臉留下紅色的疤痕。因為這怵目驚心的疤痕，沒有人敢跟他玩，甚至還說「碰到會被傳染」之類的。
跟阿貴相比，我沒有好到哪裡去，生性內向的關係在班上總是被欺負，唯一不會看不起我的只有阿貴，兩個邊緣人就這樣順理成章地玩在一起。
阿貴有很多奇怪的興趣，比方說，喜歡拿著紅色色紙剪窗花，剪出來的都是神像的臉。他把自己的剪紙作品用膠水黏在座位上，他會指著自己的剪紙一本正經地說，這個是鍾馗，那個是閻羅王。
「我之前死掉過一次喔。」
有一天，阿貴邊剪著紙，邊沒頭沒腦地說。
「我小時候被熱湯燙到，其實已經死掉了，我就看到城隍爺，祂說搞錯了，然後又把我放回去。」
當時的我根本聽不懂他在說啥，就敷衍地點點頭。
「城隍爺就長這樣喔。」
阿貴把剪好的窗花給我看，那是一張無比莊嚴的臉。
「送你。」
阿貴硬是把城隍爺塞給我，我回家便把它貼在牆上，因為那是第一次有朋友送我東西。
小學三年級暑假結束，開學第一天，沒有看到阿貴。
阿貴不在，我又成了孤單一人，下課時間就在操場亂晃。幾天後，阿貴終於出現，但是他完全沒理我，一整天都趴在桌上，連紙也不剪了。我很擔心他，卻又不敢問他怎麼回事，直到放學後，教室只剩我和他兩個人，我才鼓起勇氣和他搭話。
我忘了我是怎麼開場的，只記得聽完我的問候，阿貴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直直看著我，安靜了很久。
「要不要去抓蝴蝶？」
我聽見他問。
我不懂阿貴怎麼會突然想要抓蝴蝶，更不懂的是，他什麼工具都沒帶，抓蝴蝶難道不應該用網子嗎？可是阿貴的神情很認真，我便不敢質疑，跟著他穿過高高的芒草，爬上學校的後山。
「我告訴你喔，」阿貴走在我前面，幽幽地說：「人死掉以後就會變成蝴蝶。」
「什麼蝴蝶？」
「人死掉以後，會變成蝴蝶回家喔。」
「真的嗎？」
「我死掉的時候，也變成蝴蝶了，是城隍爺把我抓回來的。」
阿貴持續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此時山坡漸漸變陡，再往上便是荒廢的道路了，還好，阿貴適時地停下腳步。我也跟著停下，扶著膝蓋大口喘氣，抬頭一看，發現阿貴正盯著前方的樹出神。
「啊。」
原來他不是在看樹，而是在看樹上的一隻蝴蝶。
那隻蝴蝶有著一對漂亮的藍色翅膀，花紋對稱，左右分毫不差，停在樹幹上，簡直就像是藝術品，有一種不能打擾的莊嚴的美麗。
「牠也是喔。」阿貴說。
「是什麼？」
阿貴面無表情：「每隻蝴蝶，都是死掉的人變成的喔。」
就在我想提出下個疑問的時候，阿貴忽然用雙手蓋住蝴蝶，然後慢慢把手離開樹幹，蝴蝶被他包裹在手掌裡，隱約可以從指縫看見那對漂亮的藍色翅膀掙扎的模樣。
「把書包打開。」阿貴說。
我鬼使神差地把書包拉開一個小洞，讓他把蝴蝶放進去，再馬上關起來。
「再去抓下一隻。」
阿貴說完便跑走了，我慌忙跟上去，那天下午，我們大概抓了快三十隻蝴蝶。阿貴抓蝴蝶的技巧簡直爐火純青，完全不用借助別的工具，他的手一伸過去，下一秒，蝴蝶就在他的掌心。
我有個錯覺，好像蝴蝶根本是故意不飛走，等著被阿貴抓似的。
天色漸暗，我背著一書包的蝴蝶跟在阿貴後面，剛才我問他抓這麼多蝴蝶要幹嘛？他要我跟著他來就對了。但是我越來越害怕，因為阿貴走的路已經偏離的正常的登山步道，而且越來越往深山裡去。
我沒有手錶，那時也還沒有手機，不知道時間、也沒得照明，一路上只依靠餘暉前進。走了約十分鐘，穿越一大片的芒草，視野豁然開朗，面前是一片空地，中央有個顯眼的白色物體。
很快我便明白，那個白色物體是一個人，一個女人。
她的皮膚呈現淡綠色，發出像臭酸的橘子的味道，無數的蒼蠅在她身邊飛舞。就連當時不過十歲的我，都清楚明白，她已經死了，死掉很長一段時間了。
我捂住鼻子，躲得遠遠的，阿貴看了我一眼，要我把書包給他。我慌忙卸下書包，丟給阿貴，阿貴拿著我的書包，走到那個女人身邊蹲下來。
「我死掉的時候變成了蝴蝶，城隍爺找到我了，讓我變回來了。」
阿貴說著拉開我的書包，用兩隻手指夾起一隻有著黃色翅膀的蝴蝶。被夾在手中的蝴蝶動也不動，像是很認命地接受了現況，連掙扎都不願意。
「她的靈魂現在就在蝴蝶裡面，只要把蝴蝶吃下去，死掉的人就能活過來了喔。」
阿貴說完，冷不防將胡蝶往女人的嘴巴裡塞。
「因為不知道是哪一隻，所以要這樣一隻一隻去試。」
阿貴又夾起一隻蝴蝶，塞進女人的嘴巴。
兩隻，三隻，四隻，那些有著鮮豔翅膀的蝴蝶一隻隻被支離破碎的塞進女人腐敗的嘴裡，阿貴用力把蝴蝶推進去，我彷彿聽見了蝴蝶的悲鳴，還有牠們的翅膀碎裂的聲音。
「不是這隻。」阿貴每塞進去一隻蝴蝶就說一次：「也不是這隻。」
我再也忍不住，轉身拔腿就跑。
身後的阿貴還不停地說：「也不是這隻……」
那天之後我再也沒和阿貴講過話，他送給我的那張城隍爺，也被我揉成一團丟掉了。四年級結束分班，換到新班級，我努力社交，終於交到朋友，從此便沒再想起他。數年後的深夜，突然收到小學同學的私訊，寫著：「阿貴死了。」
「聽說是被車撞死的。」那個同學說。
我正想回覆，突然覺得有東西在視野邊緣晃動，轉頭一看，竟是一隻大得出奇的、色彩斑斕的蝴蝶，停在我的窗戶上。
我愣愣地看著那隻蝴蝶，有個錯覺，好像蝴蝶也在看著我。
下個瞬間，蝴蝶突然朝我飛來，直直竄進我半開的嘴裡。
我拼命嘔吐，蝴蝶卻不停地往我的喉嚨裡鑽，意識模糊之際，我忽然想起阿貴的話：只要把蝴蝶吃下去，死掉的人就能活過來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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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給各位帶來一個意圖使人害怕蝴蝶的故事（誤）一起散播蝴蝶散播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