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如夢似幻
為何是“窒息死亡”……
並非任何其他原因，而是這與過去最有關聯的死法。
只要一閉上眼，彷彿就會回到那一天午後。
讓人昏昏欲睡的下午，舞動的樹影以及那條清澈的溪流，彷彿耳邊還迴盪著潺潺流水
聲，還有和妹妹們的對話。
「哥哥。」
「你在這休息吧。」
「我和妹妹不會跑太遠的喔。」
那之中是不是夾雜著呼救聲？我不想去思考。
祈求只有她們發出的笑容和愉快的對話。
＊
忘記這晚最後是如何入睡，雖然A子似乎為了安撫我的心情才親吻我的臉頰，我仍是
輾轉難眠。
不過一整天上課打工、加上練習鋼琴而累積的疲勞仍然不會騙人，漸漸接受這個事實
後，倦意也隨之而來。
而這晚，我終究沒有做惡夢。
不如說在自己做夢前，我久違得被拉到了她的夢境，那狹窄的老舊房間。
小小的房間又擺放木櫃與瓷器佔據空間，雖然似乎看到角落有張公主床，卻給人一種
抑鬱的感受。
我離開了囚禁自己的空間，但A子始終被困在這裡。
不像上一次被阻隔在身後，夢境中穿著制服的A子仍然蹲在地上，緊盯面前的映像管
電視機。
電視機後沒有連接電線，雖然要在夢境探討這種事實在太無聊。
「過來。」
A子只輕聲說這兩字，果然要過夜不僅是想轉交邀請函和預知死亡。
像上次學姐的狀況，她也想告訴我什麼。
我一言不發同樣蹲到A子旁邊，一起瞧著她這台電視。
一如往常充滿了雜訊，這時她開口了。
「外面的一鐘頭，是這裡的十年。」
我忍不住瞧了附近的古老木大鐘一眼，那種放在地上、有巨大鐘擺不斷左右擺晃的大
鐘。
房間裡剛才有這物品嗎？因為是夢境有點懷疑，但確實這房間就是塞這堆有的沒的，
才會變得如此狹小吧。
而且，鐘擺在此晃動的聲響讓人不舒服，忽大忽小蓋掉了電視雜訊的聲響。
不過對於A子說出的話想了想後，睡前因為聽到妹妹死亡而累積的鬱悶消去不少，我
忍不住笑出聲。
「妳在抱怨我沒睡讓妳等太久？不過這點是真的？」
「假的。」
……被果斷否認了。
「每一場夢都不相同，可以肯定的──夢與現實的時間必然不相連。」總覺得因為唬
弄成功，A子的聲音聽來很得意。
「不相連呀……」
這或許是理所當然的概念，但A子隨後的補充卻讓我有些不安。
「所以，不能被夢境吞噬。」
「妳說是像學姐那種狀況？」
為了逃避現實，而躲入了雪國中。
但A子卻搖了搖頭。
「那是最輕微的狀況，因為她還想回到現實，最嚴重的狀況──」
「就是偽造真實，讓你以為已經在現實當中，永遠醒不來。」
我心一緊，順著A子的話詢問。
「這種狀況曾發生過嗎？」
「……我自己沒遇過，也沒看過這種能力者。」
呃，我以為A子看過的已經夠多了。
「實際要做到太困難，夢境世界必定有漏洞，只要身處其中過久自然會察覺到異樣。
」
「否則，人類早就成為了神。」
啊，A子式比喻──但想一想卻非常中肯。
「並非是以製造出完全擬真的夢境為前提，而是──」
她頓了頓，才說出自己的想法。
「讓人認為自己就在真實中。」
本來我以為A子提這部分是想說什麼，但最後她仍看向前方。
「……」
一言不發。
我也只能開開玩笑：「如果要做這種醒不來的夢，倒是希望是跟妳甜蜜獨處的那種呀
。」
如果身處在夢中，能不能迴避死亡預知呢？
A子忽略了我的玩笑，乾脆盯著面前的雜訊畫面。
「這次我看不到。」
「以前也有這種狀況，但袁紫花的狀況是少數的例外……」
「例外？」
對著電視機，她以眼神示意。
「未來的畫面，幾乎像這樣只有雜訊。」
「通常，會有幾段雜訊和幾段不連續的畫面，我再把之中的訊息解讀。」
就算面無表情，看來確實很憂鬱。
「袁紫花的未來──我只看到結果，比我的情形還糟糕。」
「……或許是被人干涉了。」
突然，雜訊消失了。
黑白畫面雖然模糊不清，我還是勉強認得出來──有一位穿著禮服的少女在拉小提琴
。
電視機沒有旋律，只有沙沙的聲響。
如果只是單純的表演就好，但A子說過的話就證實不只如此。
沒過多久，本來還陶醉在拉奏的袁紫花，卻突然面露痛苦。
小提琴落至地板，臉色更加蒼白的紫花拼命掙扎著、雙手揮舞想擺脫什麼。
擺脫──身後人形惡魔掐著脖子的雙手。
我瞪大眼睛，忍住撕心的痛苦而不呼喊出來，因為眼前的只是未來，當下的我無能為
力。
紫花努力呼吸著，因掙扎發出的低鳴混在雜訊裡，一定是在像惡魔求救吧。
但最終，惡魔緊緊掐住的手都沒有停下。
少女無力倒在地板，結束終曲。
「這是什麼鬼……」
那天在宜蘭老家看到的，紫花身後的惡魔最終殺了她？
我幾乎快被憤怒與悲傷沖昏頭，學姐和A子的狀況我都還能忍受，一考慮到妹妹反而
就會失去理性。
「沒有實體的夢境怪物，不可能去真正干涉人類。」
所以A子提醒了我，某個理論上無法改變的事實。
「但A子妳也看到了吧！她掐死了紫花呀。」
所以才是窒息死亡嗎……
可A子仍在思索著，這其中的矛盾。
「你看看，真的有掐著？」
畫面倒帶了。
雖然很痛苦，我還是再次被迫面對妹妹的死亡。
但多虧A子的提醒，我這次看清了。
惡魔看似掐著，但實際上──它那死白的雙手穿透了紫花的脖子。
就像幽靈，並沒有在物理上真正讓紫花不能呼吸。
A子開始做出解釋：「或許，並非如此。」
「我只能推測，惡魔是將“死亡的感覺”放大。」
「你妹妹身陷窒息的錯覺中，最後就停止呼吸──變成了真實。」
死亡的恐懼……
瞧著臉色因這關鍵字而發白的我，A子歪頭冷淡詢問。
「你想起了什麼？」
「不，沒有什麼……」
這次，我演技欠佳得說謊了。
雖然對A子很抱歉，但這部分我目前還是不打算告知她。
A子並沒有對此多加詢問，一如既往的貼心。
她只是提醒了我。
「這種狀況，跟我前面提到的相同。」
「夢境能接近於現實，反過來說──現實也能偽造出夢境。」
老舊電視回到充滿雜訊的畫面，A子觸摸了我的手背，或許是要給我安心感。
「你的妹妹，可能是感覺非常敏銳的類型，能去影響到自己與周圍。」
畢竟她是天生的音樂家。
「……」
我沒有對此多說什麼。
最後，A子也只是溫柔鼓勵我。
「不告訴我沒關係。」
「但夢境怪物─仍是由主人產生。」
「不能去殺掉惡魔，這是結果不是原因。」
說了跟浮世類似的話呢。
有過學姐的經驗，我明白那僅僅是表面，無法觸及到人內心最晦暗的部分。
可對知曉其中真相的我來說，這卻是最矛盾的一句話。
※本作品純屬虛構,與實際存在的人物,團體,事件等等一律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