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少許血腥色情內容，未滿18歲請斟酌閱讀)
Ψ
車駛離站，山雨欲來。
「阿母快起來，外面有人在打架，拿槍的老阿公跟撐傘長毛在外面打架，好像打到車頂上
啦，阿母快起來看啊！」
晚上十一點，開往東方的末班車上一片寂靜，只有小男孩喋喋不休，興奮搖晃靠在行李上
睡死的母親，但只換來含糊「嗯嗯」與其餘乘客惺忪的白眼。車廂很快回歸夾著鼾聲的安
寧。窗外兩柄小油紙傘左飄右盪，如機器貓的竹蜻蜓。
火車「匡鏘－匡鏘」疾駛，下頭花火四濺，上頭熱火朝天，兩位年逾七十的老人在寬不逾
六米、劇烈晃動的火車頂上你來我往竟如履平地。
「嘿！小飛埤塘，還記得打倒血姬後我們是坐火車離開東方嗎？」
顛簸車頂矗立一紅衣紅褲、有著女子面容的男人，他左手揮舞一面圓鏡，操弄著一道道冷
澈電光如一把把飛刀，快速絕倫「滋、滋－」射向對面老者，老者手持左輪槍四平八穩搖
閃，游刃有餘穿梭於激光電流間，還有閒情逸致回話。
「記得，記得解放里信村的阿胭大圳，竟然不敢坐蒸汽火車，只因為它長得很像血姬孽龍
，我笑了六十年，天下第一魔頭當年竟怕一座火車頭！」
1928年玉里到關山才剛通車，大飛硬拉著他才買票上車，結果阿胭整路戰戰兢兢懷裡抱著
小油紙傘不放，很怕火車化龍，如臨大敵。
「快六十年你這人還是一樣賤啊！」
海風猛烈，吹得二人衣襟與長髮俱揚起，他們忍不住相視大笑，下一秒第三頂油紙傘起飛
，阿胭揮出長刀金光四射，另一頭線頭萬紫千紅，天地滿溢殺氣。
轉瞬，兩人蹬出對撞！
金光瀲灩的青龍偃月刀捲起呼呼狂風作響，刀刃如波浪連綿不絕斬落，阿胭「合神咒」已
爐火純青，不再需詠念咒文，交替傘中神靈順暢得沒有任何一點遲滯，遠攻電閃、近打關
刀、額上還開啟第三隻眼防止大飛天眼作怪，滴水不漏到老友找不到時間扣扳機，只能左
閃右避，不時撒手甩出紅線攔阻凌厲攻勢。
合神咒．閃電娘娘
合神咒．關聖帝君
合神咒．二郎真君
過去，請、合神咒就如農人去「井」汲水灌溉，是看天吃飯，雨水得當則穀物豐收，但乾
旱或水澇動輒得咎，就如神靈過量苦了童乩渾身是傷、修士耗盡元神；相反，神靈過少在
除魔時苦求不到一尊正神支援，修者橫死街頭也是時有耳聞。
「小飛埤塘，加入我們！」刀風呼嘯，阿胭誠懇大吼，「了緣也在，再加上你甚麼事都能
成，我們當年連血姬都不怕，還會怕姓華的嗎？」
久而久之先輩研發出進階法器－－古銅幣－－將靈存於錢中可隨時使用，這種方法被稱「
埤塘」，狼食月的銀針也是這道理，但這也有缺點：即請神對象單一且轉換神靈上困難。
埤塘不具備調節能力，洪水來時依舊會淹沒農田。
「哈，滅未上人？我不想跟那老番顛一起玩。」大飛嗤笑鄙視上人，平淡地舉槍指向老友
，噠一聲上膛，「我現在……只想救我的徒弟。」
傘咒完美改良合神困境，傘下不只聚陰還可通三界神靈，像引河水灌溉還能洩洪的「水圳
」，大大降低旱澇之害，讓農家秋日滿載而歸。而一甲子來傘咒第一人首推阿胭，大飛就
常調侃他是大圳，他也不甘示弱叫他小埤塘。
「我比較專情，現在我只要你。」
「那還是像以前一樣。來一場。」
阿胭微笑，放飛第四把傘。頓時「噔噔」兩枚銅幣穿過傘架疊成籌碼。像小時在山林一樣
，公平競爭、願賭服輸。
火車「隆隆」駛過彎，阿胭放低重心弓身過彎，大飛沒放過機會橫跨一步。
碰！
扳機扣下，阿胭卻忽拔地飛起閃過彈道，他雙肩後展開一對潔白羽翼如野鶴，子彈向海濱
飛去「轟」地揚起一聲巨響，漆黑海面炸開一道沖天大水柱，「嘩」地岸邊落下大雨，雨
中還夾著好些魚蝦蟹貝，生靈要被直擊當場就會魂飛九天。
「好、好一個六御銃殺陣！」
阿胭振翅飛旋落在大飛背後死角，關刀挾霹靂雷鳴斬下。
匡噹！匡噹！
但胭脂主瞬間落入陷阱，連續彎後火車突駛入山洞，大飛從容不迫趴下，老友背對慢了半
拍才反應過來－－這正是大飛設的陷阱，故意誘入死角，在山洞隧道與車頂窄小空間下，
油紙傘大受阻礙，但這狹縫卻是左輪槍最佳時機，躲無可躲、閉無可避，扳機再次扣下。
碰！
隧道中槍火閃爍、地鳴躍動，整座山突然向上移動了幾呎讓阿胭躲開子彈，他用難以想像
的恐怖神力將山峰移位，避開要害、險中求生。大飛殺招被破。
嗡！
死死貼緊車頂讓大飛想起里信村雞圍裡，目睹師父在外頭被霸子凌虐致死，阿胭緊摀住他
的嘴，而他狠狠咬上阿胭虎口，那鹹鹹血味至今好像還在嘴裡翻騰…
「你還是一鬥起來就翻臉不認人，小蘭又沒這在觀戰，愛現甚麼你真是！」
一出隧道，六頂小傘圍繞空中的阿胭翩翩起舞，被子彈擦過血流如注的小腿泛起漣漪藍光
，傷口快速止血癒合如變戲法，他的傘中有「愚公移山」中搬走兩座大山的大力魔神、閃
電娘娘的夫君與行醫得道的吳真仙。
合神咒．雷公
合神咒．夸娥氏
合神咒．保生大帝
名符其實的大圳，引了滿天神佛這一條漫漫長河。
「你根本是大運河了吧。」大飛苦笑。阿胭還有一把傘，自己槍中有四枚子彈。
夠了。
大飛身影忽然憑空消失。
阿胭正陷入連續合神的空檔，大飛就如鬼魅瞬間移到老友身旁，左輪槍倏忽抵上太陽穴。
二郎神天眼看到小埤塘剛剛突然穿過幽界，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同時用六御銃殺又用五鬼搬運？怎麼可能？
碰！
「不過我也是大水庫了。」槍聲再響。
黑夜中，鐵軌無盡延伸向東，59年前後方向恰好相反，就像現在的他們。
車過海濱，細雨紛飛。
「原來，八卦通天陣內，所有古銅幣咒都能用，真是難以想像。」
車頂鋪滿紅線，大飛在隧道中不光開槍還趁機佈下最後一陣，紅線拉開八面織起層層疊疊
，絲絲縷縷成一巨大「八卦」，那即是融前七種陣法於一人、操弄於一陣、化天地為砂礫
，真正作結繩而為網罟，融會天地的頂級大陣。
乾、震、坎、艮、坤、巽、離、兌
古銅幣咒．八卦通天陣
彎道誘敵、山洞狙擊、黑暗佈陣全是大飛精心設計的一道道連環計。
「你難想像的事還很多，例如，百年後再現八卦陣。例如，我變成大富翁！」
吼－
倒地無頭屍從肚臍傳來長嘯。一槍殺不死阿胭，殺一次不夠，大飛再清楚不過。
嘶！
紅色閃電落在首級被炸爛的屍體上，第七柄傘起飛，無頭屍開始快速變異，破碎腦袋被肩
膀厚實的肌肉淹沒，撐碎紅衣露出粗壯媲美巨象的雙臂，右舞青龍刀、左持閃電鏡，背後
閃亮雙翼如天使墜凡間，天眼移位到雙胸間，與裂開的乳頭和肚臍構成菱形。胭脂主重新
站起，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舞堂堂復活。
禁咒．刑天轉生
刑天是合神咒的極端，賦予死者第二次機會，加上本可續命的赤傘胭脂咒，二咒互補更去
蕪存菁：死後刑天轉生，再以胭脂延續生命，生命又被刑天加固，如此無限循環為殺不死
的魔王，終成就馳騁陰陽界三十年的二代胭脂主。
「呿，發大財……有讓你獲得自由嗎？有讓你的弟子獲得自由嗎？」
火車過彎，鐵軌「喀噹」作響，刑天的關刀氣勢萬鈞「嗆」地斬裂晶瑩剔透的七星驅魔陣
，裂痕迅速修復，大飛迴身橫掃鐵拂塵與青龍刀正面對扛下火星如繁花盛開，二人廝殺再
沒一絲保留。
「那革命呢？不斷解放陰陽界，結果有讓你建立樂園嗎？」
沒有，都沒有，到頭來60年過去他們甚麼都沒有。
赤魔翱翔，飛仙沖天。
黑夜中，紫電銀雷白晝乍現，數十點霹靂如天女散花擊打七星陣，眼見多點碎裂但大飛轉
眼已不在陣內，閃到老友身後「碰」地開槍射擊，但阿胭早料到「唰」一聲先振翅飛起，
白羽飄落似風起柳絮，大飛再緊咬不放驅動五鬼搬運，凌空踏步追擊，二人飛舞在空中兇
技險招層出不窮。
「我錯了，以為革命是是一小群有志修士的追求，但行不通，所以這次我讓所有受壓迫生
靈站起來，構建最平等自由的樂園，那才是革命！」
閃電娘娘、關羽、二郎神、雷公、大力魔、保生大帝、刑天再加體內赤傘魔，共八頂傘合
神於一身，傳說巴蜀海棠魔君同時能操五傘，阿胭已遠超其境界天下無雙。當年小小童乩
到合神天下第一的「道」，他走到盡頭了。
「你從小就不認錯，就是書讀太多，中毒了，嫌毒害的人還不夠多？革命讓人間血流成河
，你瞎了嗎？」
七星琉璃瀑將大飛全身罩住，360度無死角防禦；左持拂塵掛四枚古幣驅魔；腰懸五鬼搬
運，神出鬼沒；右舉六合槍足以毀滅一切－－遠攻、近打、防守與移動四個面向毫無破綻
。大飛也走過漫漫長道，已到達這一代道派修士的極致。
「那到底他媽該怎麼辦呢？小飛埤塘你說啊！」阿胭笑中帶淚。
「去他媽的鬼才知道，你就是鬼啊阿胭大圳！」大飛無限感慨。
振翅舞刃，宛若是上帝派遣驅霆策電毀滅人間的戰鬥天使，這是阿胭，二代胭脂主、邪鬼
之首；而在一片驚天霹靂中，身形一閃一滅的老者如踏滿天星辰漫步，扣扳機即流星，一
閃即逝但恆久璀璨，那是大飛、登天宮宮主、道派海天子。
滿天繁星，雙翼呼嘯。
天使與老者注定是人中龍鳳，無疑躍上修界頂峰，但卻還缺少－－少了一套完美「供奉－
恩庇」體系。革命、財富都不能獲和平與自由，那答案到底在哪？是華烜騰的和平秩序？
滅赤上人的和解同化？還是血姬無限自由一開始就是對的？
夜空中幾乎看不見彼此身影，只憑電光一閃來躲避攻擊，但很快連閃電都跟不是二人速度
，直到蒼天震怒「轟」一聲銀河倒瀉，下起傾盆大雨。
「哈哈哈大圳就得下雨才不會乾涸！」鬼在雨裡活躍。
「雨多了吃不消啦，你這王八蛋啊！」人在日下受苦。
電滅雷熄，辰星殞落。
大旱之年日夜祈雨，但澇災死人又盼太陽回歸，週而復始不斷擺動。不斷努力求道、證道
結果發現還是走不通，荒謬、荒謬到兩位近封神者最後都迷失了。
狂風暴雨中只聞苦笑與嘆息。
「喂！多謝你那時收留芙蓉跟薔薇！」謝謝你，朋友。
「謝你個鬼，要謝下輩子再謝啦！」謝謝你當我朋友。
窮盡一生還是找不到答案，也許永遠無法找到。有時這陰陽界就這麼王八蛋。
槍膛空轉，天使折翼。
夜雨中，列車疾駛向東，但大飛終究錯過了末班車。
Ψ
風和日麗，最終審。
時序入冬，城隍庭正審理纏訟四個餘月的「侯上兵案」。
偌大庭內巍峨壯闊，文武將官一應俱全，華烜騰金冠蟒衣，手持真火三色槌端坐十八級金
階上，威武的牛頭馬面立旁護衛，金階東側證人席七爺八爺站崗，西側矮桌前黑面判官爺
書記，白煙繚繞中本該肅穆莊嚴，唯獨辯護人正咄咄逼人。
「一號證人，你真不認識八腳鎮黑狗精或黑狗盟妖魔？請仔細想想，通敵的長官不需要服
從，可千萬不要做偽證喔。」
「辯護人，我回答第三次了，你聽不懂國語嗎？」證人滿臉不耐，極沙啞的嗓音帶滿嘲諷
，「我、從、不、認、識、任、何、妖、魔。」
辯護人步步質問檢方傳喚來的「一號證人」－－陳煥大隊長－－試圖用規約第23條「發布
命令之長官有通敵行為經查證屬實者，行為人得免除其刑」辯護。但證人從頭到尾否認，
看起來老神在在，天不怕、地不怕。
「辯護人請坐好，勿隨意走動。這裡是城隍庭，不是你的演講……」
審判官一看到姓于的狗雜種就怒火中燒，後悔沒把三審資格一併修改，讓他在這大放厥詞
，但堂堂城隍爺訓斥到一半卻被「二號證人」硬生生打斷。
「幹，姓陳的不要再白賊啦！」鄭二兵跳起來火力全開，指著旁邊的陳煥破口大罵，「庭
上，第五大隊隊長當時要我們棺材板通通去送死！」
「二號證人，沒問你……」華烜騰厭惡蹙眉，他最恨晚輩沒大沒小。
「陳煥，有種你當大家面說，說八腳鎮殭屍跟你沒關，說你沒指使雷分隊、胡主委去煉屍
，說你沒故意派大家送死，去湮滅給天宮的證據，說啊你！」
「不知道。」陳煥輕蔑覷著大頭兵，嘶呀斥道，「你這二兵對長官放尊重一點。」不然回
部隊整死你－－好不容易忍住沒當庭講這一句。
秩序會中央要「辦」的案子，就是要讓人定罪，三界法庭跑程序用的你還來玩真的呢？敢
辯護、敢作證跟上頭作對那你這人就黑了，以後別想好過，騷擾、打壓與栽贓都可能接踵
而至，後患無窮。當出頭鳥前最好先看看自己幾倆重。
但一身邋遢軍服的鄭澤生哪有在怕黑？
「他媽的你還裝蒜，沒你指使他們敢在八腳鎮煉屍斂財，騙鬼啊！」
「肅靜！二號證人，你再拿不出證據胡亂栽贓，我就將你趕出去。」
華烜騰滿臉嫌惡「咚咚」敲槌。庭內不得用咒術但鄭澤生才不吃這一套，他捲起袖子準備
開幹，想起同袍莫名其妙死成一片還被咬成殭屍、想起阿強渾身是血對他吶喊：「白目王
，我年底就退了，我不想死……」
現在罪魁禍首就在這，這一口氣忍不下去，忍下去就不是人了。
「幹你娘機掰，誰怕誰，你們這些王八官官官相護，有種連我一起關啦！」
「范、謝將軍，將藐視城隍庭的二號證人帶離！」
陳煥格格冷笑，絲毫沒把二兵放眼裡。看著惱羞成怒的年輕孩子，被七爺八爺狠狠架住箍
緊，如一袋垃圾拖走，旁聽席的歐陽酉忍不住搖頭嘆息。鄭二兵提出的證據都是關於雷、
胡二人，與陳煥相差八百里，何況這兩位陣亡者死無對證。
這樣劣勢中要翻盤談何容易？
「殭屍是陳煥指使弄出來的啊！」二號證人被拖行在地時依舊高嚷。
看鄭二兵當跳樑小丑，旁聽席訕笑聲不斷。各派代表與王炯明等中高階軍官無一缺席，把
天井下塞得滿滿當當，超過200人來目睹一場雞蛋丟高牆的審判－－華主席要讓修界知道
敢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權威會是甚麼下場。
讓全陰陽界知曉，這一堵高牆不是潑婦罵街、抗議示威就能推倒的。
「一號證人，你是否有以上行為、或對屬下行為知情？」審判官輕描淡寫問。
「報告庭上，沒有。」陳煥完全否認，「我當時完全依戰情判斷，要棺材板去燒給天宮阻
止殭屍擴散，不料侯上兵帶頭抗令甚至汙辱我母親。請庭上查明。」
「判官，一號證人之證詞與自白書一致，採納。」華烜騰俯瞰被告冷酷宣布。
小小被告席前，雕刻滿一排黑黝黝的酷刑刑具令人不寒而慄。同樣發黑枯瘦的侯上兵被枷
將軍、鎖將軍押於階下惶惶不安，看到天井灑落的陽光竟膽怯如久居深穴的蝙蝠，連頭都
不敢抬。偷瞟于英雄與鄭二兵不斷努力為他奮戰，似乎想喊但喉頭「咕嚕」乾響說不出一
句話，聽到那一頁頁答應讓他回家時寫的自白書，欲語淚先流。
「二號證人之證詞無實際根據，刪去，不予採納。」華烜騰取下老花眼鏡，挑釁地看向于
英雄，昂聲宣布，「休庭兩小時，下午兩點重新開庭。」
「報告庭上，下午辯方申請傳喚三號證人。」
辯護人面帶微笑瀟灑地一鞠躬，讓華烜騰看得很不是滋味，于英雄顯得有恃無恐因為鄭澤
生不過是犧牲打，現在致勝分上到二壘，就等下午關鍵一棒。
天井光線轉淡，忽然烏雲蔽日。
休庭。
Ψ
「小妹妹，這麼晚了妳不回家，在這幹嘛呢？」
記得第一次是在西門町電影院外碰到主任的，那天下毛毛雨有些冷。
那天，她像過去幾個夜晚在路上等著找「落翅仔」的男人搭話，那一年是68還是69年有些
忘了。反正她咬著口香糖假裝不屑看著來搭訕的男人，想說這麼又騙到一個？越來越沒挑
戰性。
「不想回家，安怎？」但那一天她卻有些意外，眼前男人長得十分清秀，皮膚白皙如玉，
明眸皓齒襯著些許憂鬱的俊秀臉龐，比雜誌上的明星還美。
「要不要跟我去玩？」
「我要住舒服的，明天再玩。」
她有一些失望，原來也是個登徒子，這樣俊的男人未免可惜。
歐陽酉帶她去了中山北路。對了，就是醉嬲宴那一間飯店。等服務人員帶她們到最頂級的
房間，看到奢華陳設時門如月不禁嚇傻。太誇張了這是五星級飯店欸，門家有錢但因為都
在北府，她也沒住過。
「還過得去吧？」歐陽彬彬有禮一鞠躬，「我先洗個澡，你好好準備一下。」
之前門如月都趁豬哥先洗澡，用門咒將浴室封死，自己開心在外頭叫客房服務好吃好喝，
舒舒服服在大床上一覺天明，自然醒後再解咒拍拍屁股走人，騙過不知凡幾想佔翹家少女
便宜的垃圾了。
但一個住得起幾百塊高級飯店的帥哥，會去西門町找落翅仔打免費砲嗎？
管他的哩！
門咒．小閂
施完咒，門如月蹦到軟綿綿的大床上呈大字型，準備補眠，但就在這時應該被鎖死的浴室
門「嘎吱」一聲打開，擦拭著濕漉漉的秀髮，男人漫步走出輕笑，「不是要你好好準備嗎
？太輕敵了吧。」
門咒破了，非常輕易被破解。
「你是甚麼人？」
「上軍隊綜覽時如果專心，你就會認識我。」那是第一次與歐陽酉相遇，他指引了她一條
明路，「不喜歡家裡為甚麼不從軍？進部隊門家再神通廣大也不能干涉。」
「當我白癡啊，不想被管還去軍隊！」門如月雙手叉腰失笑。但之後，她終於找到一個沒
有門的地方，自由自在過了20年。沒有長輩比歐陽酉對她更好。
如果可以，門如月希望能一輩子在主任底下做事。可惜那不是主角該做的。
「辯方傳喚三號證人，第五大隊集訓中隊，門輔導長，出庭作證。」
木門「嘎吱」一聲打開，旁聽席上的主任錯愕到霍然起身，不敢置信盯著一步一步走進證
人席的門如月，歐陽酉失望的表情讓她無比愧疚，但想起斷去一臂無怨無悔的獨眼龍，她
沒法繼續沉默，沒辦法接受小不忍則亂大謀。
－－抱歉啦主任，我要為愛犧牲了！
華烜騰陰毒的目光掃去，但歐陽已滿臉落寞背對城隍默默離席。他這些年機關算盡，但還
是沒有算到人的感情。
「一號證人，請問您是否與妖魔有過往來？」于英雄繼續跳針，但這次陳煥侷促不安，腦
滿腸肥的臉龐油光水滑、滲出冷汗。
當門如月坐到他旁邊嘿嘿邪笑說「嗨，老陳！」時，他幾乎要落荒而逃。
「不清……」沙啞嗓聲更加模糊。
判官遞上門輔導長提供－－蝴蝶調查陳煥犯罪的「報告」，含給天宮、八腳分隊與南府中
隊間亡靈車、建百姓公廟、繞境活動等滿滿油水分贓，更沒有漏掉他參加醉嬲宴與妖魔共
享人肉。一個魚肉陰陽界軍官形象躍然紙上。
「那我就讓證據說話了。」
于英雄將報告一字不漏、用他那誘人、煽動性的激昂語調，控訴著一位貪污舞弊的軍官內
神通外鬼，旁聽席一陣騷動低語，大家紛紛交頭接耳，審判官臉色鐵青到比煙燻百年的泥
塑城隍還黑，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放三昧真火燒死得意洋洋的辯護人。控方的管焺一見
狀況要失控，趕緊起身反制。
「庭上，抗議！侯上兵是被控違抗上級命令，陳大隊長與妖魔之關係還不能確定……但他
沒有『與魔道勾結』去違反軍官職責之行為，辯方引援規約第23條不成立，辯方應立刻停
止與本案無關之辯詞。」
「三號證人提供之證據與本案無直接關係，辯護人你在妨礙城隍庭！」
華烜騰與管焺唱和謀求止血，但反落入更深的圈套。門如月忽然哈哈大笑，笑得他們極不
舒服，陳煥更如坐針氈，心想蝴蝶不可能拿到關鍵證據吧？他非常謹慎沒留下蛛絲馬跡才
對……
「庭上，我還有證據。」
門如月眉梢揚了揚，遞上最後一份文件與一捲錄音帶。文件是殭屍煉化的紀載，胡主委與
雷分隊長於廟內留下的諸多紀錄，包含從未曝光過的合影。而當錄音機那兩根矩形撥放鍵
按下時，如按下原子彈發射鈕。
『你們煉屍要再快一點，四具殭屍不能少，只能多。上頭王公催得很緊，你也知道這世界
要不一樣了，動作再快一點。』
『請放心，我們黑狗最講信用，使命必達，只要您能安排好萬鎮塔的事。』
『沒問題，後續你就跟胡主委聯絡。』
『陳煥大隊長請放心。汪！』
「那不是我！」
一號證人逃命似地撒腿狂衝差點把七爺八爺撞倒，旁聽席一陣嘩然。王炯明與陳煥難以置
信：這些廟內的「一手」情資哪弄來的，蝴蝶早就盯上他們？不合理。黑狗精爆料給南方
？更不合邏輯。八腳鎮半個月前才收復，給天宮被燒成一片廢墟，是誰留好這些一槍斃命
的殺手鐧？
在場只有于英雄知道這些東西是哪來的。
「這樣總能證明陳大隊長、雷分隊長、胡主委是一道殭屍生產鏈了吧！」辯護人志得意滿
，高聲詢問旁聽席中的大西部司令，「我想王公應該不是指您吧？」
王炯明嘴唇開開闔闔，吐不出一個字，臉部肌肉抽動得厲害，高齡七十只怕要中風了。華
烜騰憤怒的眼神瞪去讓老司令變得跟階下囚一樣，頭都不敢往上抬。
火燒到地方司令，那離主席也就一步之遙。
「有證人、有證詞，真相大白了。這次被告反抗上級是正當行為，因為這位上級與妖魔勾
結指使下級煉製殭屍，如此惡行重大的通敵行為難以想像。被告違抗軍令是出於良知與軍
人使命。」于英雄意氣風發，把城隍庭當作他的伸展台，慷慨激昂道：「所以，辯護人在
這裡主張被告侯上兵，無罪！」
旁聽席徹底沸騰，所有人難以置信，一場公然處刑侯上兵的案子可能無罪不說，還擠出分
隊、大隊到地方司令這麼一大條牙膏，牽連甚廣令人咋舌。每個人都像雀躍的小小鳥，嘰
嘰喳喳談著目睹30年不見的怪現象。
「肅靜、肅靜！」
陳煥絕望看著審判官眼中不祥的閃爍，華烜騰冷酷地棄車保帥，沒一絲猶豫。
「范、謝將軍把一號證人帶離。陳大隊長涉嫌違反秩序會規約第47條，製造殭屍、陰人、
不化骨等非法物，請北府軍將之送入靜心庵，協助案件偵查。」
「不是這樣的主席、主席！」
「嘎吱」一響老木門又被推開，八仙兵軍靴踏得咚咚作響悍然進入。
「我沒去過八腳鎮、我不認識黑狗精、殭屍不是我煉的冤枉啊！」慌張如落水小狗，陳煥
瘋狂高嚷竟跟上午的惱羞成怒的鄭澤生意外相似，被八仙強硬拖走時依舊悲憤交加，「拿
開你的狗爪，你們憑甚麼抓我啊！」
「掰，老陳！」門如月愉悅地揮手道別。
看著蝴蝶跟南方沆瀣一氣，華烜騰臉色氣到脹紅發黑，連一句「媽個巴子」都罵不出只能
對一臉茫然的管焺揮手示意－－傳喚「四號證人」出庭作證。
「休庭一小時，下午四點終審。」落槌。
外頭下起了不小的雨，烈日杳然無蹤。
陳煥被捕那一刻起，華家權威不僅破洞且快速龜裂，對流血流汗的士官與阿兵哥來講，殭
屍竟是上頭搞出來的不管甚麼理由都不可原諒，全修界人心劇烈動搖。左輪槍打不倒秩序
會，道派也幹不贏華家軍，但門輔導長的證據遠比子彈與任何一次抗議都來得更震撼、更
有效，讓一場重振權威的大審變成當眾打臉。
所以就說，我才是主角啊！
Ψ
車駛入山，滂沱大雨。
阿胭虛弱蜷曲在座，撐著如鉛般的眼皮，勉強伸手霑上爬滿雨滴的窗，顫巍巍笑了，「下
雨、下大雨，太好了、太好了，老天也幫我們……」
不死循環天下只有一人能破，就是他自己。1957年接受赤傘魔至今剛好30年，到壽命極限
，軀殼將耗盡最後一分生命，但能在最後重逢老友再幸福不過。
阿胭很知足了。
「通知蝴蝶吧，他贏了。讓『醜』到田竹鎮等待轉生。」
「阿公，我通知了。」
薔薇哀傷地替爺爺擦汗，但絲巾抹過連皮肉都已碎成粉末，胭脂主奄奄一息，在生命終點
，身邊是孫女還有一干紅衣邪鬼、殭屍與零星妖怪參雜，這是目前赤傘集團的主力，他們
目標清晰－－里和村。
從南到北沿路散播殭屍分散兵力，再越過北迴趁夜狼調離時奪回老巢。大西部殭屍騷亂不
過是誘餌，東方才是真正的決戰之地。
「小薔薇啊，幫阿公做一個好夢吧。」
「讓你在明年赤潮淹沒陰陽界的夢中好嗎？紅色樂園接掌全境一定很美。」
「那樣我會捨不得。」阿胭氣若懸絲，像個孩子笑說：「讓我回去小時候吧，回去里信村
……你們叫的舊村，回到大飛小蘭都還在那時……」
還在我身邊的日子，三個人一起的日子。多好。
阿胭慢慢闔眼，懷裡緊緊抱著大飛還給他的那一柄書有1927年奪魁作與「黃金革命軍」落
款的小油紙傘，在回憶中沉沉睡去。海風吹過，二代胭脂主化為細小到肉眼無法看清的微
粒粉末，隨風飄向窗外、飄向海洋、飄向東方。
老兄具有神通力，合向中原救國危。
「恭送胭脂主大人！」
被胭脂主賜予二次生命的邪鬼驕傲低鳴，末班車內鬼哭此起彼落。革命尚未成功但領袖離
開了。不過阿胭知道他的死會化為海風，讓赤潮掀起更高的巨浪。
阿胭也下車了。
末班車在磅礡雨勢中駛向里和村，一個以前被鬼統治的村子，鬼喜歡穿紅衣在雨天出來，
假扮熟人喊你名字，回答了就會被抓走。祂們有一天會再回來。
1987年冬日，那一天到了。
呼~軍篇大決戰終於告一段落~
「友殭軍」這一20篇系列是有史以來最花精力的，十幾萬字字血淚啊……所以大家別吝惜
給點鼓勵啊!!Q_Q!!
我知道這前傳不太討喜，不像之前供奉、恩庇、神通/赤傘、羅蠍、門王玉蘭的封神命題
比較熱血好懂XD。「供奉－恩庇」稍微抽象故事性也偏弱，而且大飛跟于英雄都是比較掙
扎的人物，看起來也很掙扎吧是否@@!?!
在我的創作經驗中，一向是「我比較愛寫的，大家鐵定比較不愛看」，真的百試不爽
:PPP 喊「供奉我吧！」的紅衣鬼，一開始是興致缺缺的(被爆揍
~好啦就這樣~下一篇尾聲~下禮拜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