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公布在2016年端午活動,這次重新正名一次。
謝謝大家留言,雖然沒有爆XD
我都有在看喔!
***正文開始***
「雨了……。」你說。
從遙遠到不知道名字的彼方來,一襲花衫的你倒臥在我家門口,一問三不知的過去,只會
露出淺淺微笑的你。
「濕,味道。」你坐在門檻上,那是你最喜歡的地方。
村子裡沒有這麼花俏的布,大家總是苦著來苦著去,村長的女兒那一身玫紅已經是耀眼
到 不行的新奇。
「下雨有什麼好稀奇的,我還擔心誤了農事。」大哥沒好氣地說:「看你整天坐在那邊遊
手好閒,要不是一身的花布感覺是富貴人家,早就也把你抓下來一起種田。」
「別嚇著他了,」嫂嫂遞給我們熱湯:「孩子們還小,能幫幫我就很好了。」
嫂嫂一向都是這樣的溫柔。
吃飽了也幫忙嫂嫂纏完幾捲紗,你問我要不要去後山繞繞。每當我們忙完之後,我總是會
帶你到後山玩耍,吹吹竹笛或什麼的。出生沒多久父母就雙雙因病過世,大哥跟嫂嫂一路
拉拔我長大,村子裡沒幾個跟我同年的孩子,我一向孤獨。
那天我從後山回來,下著雨的午後總是令人更感孤寂,沒想到竟然在門口發現一個倒地的
陌生人,那就是你。
「你還是想不起來嗎?」
雖然多了張口吃飯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大哥對於我把你撿回來這件事情看得淡然。
「不然難道讓他流落在外嗎,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大哥餵完你熱湯後你悠悠轉醒,我開
口問是否可以收留你後大哥回答。
關於你自己的一切,你也總是笑著不多說。
「忘。」「不記。」這幾句話是常態。
你搖搖頭,折著葉片吹著無名的小調。
※※※
「這雨連天著下,河水會暴漲呀。」
「堤防還撐得住吧。」
「貧道建議祭祀,緩緩雨勢呀。」
「呸呸呸。」
※※※
這雨是下了有點久了,雨一下,田裡收成也不好。
我們從吃飯,到半地瓜半米,到半米半粥,到7分水3分米了。
「我餓……。」我哭著,拉拉嫂嫂的衣服說。
「對不起,真的沒有多的米了。」
哥哥一言不發,在屋裡走來走去。
你拿起了竹笛,咻咻咻地吹奏起來。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吹笛,難道你不餓嗎?」我推了你,你重心不穩地倒了地。跌倒後你
張大眼看著我,仍舊是微微笑著。
「不可以因為餓就亂發脾氣。」嫂嫂扶起他:「快跟他道歉。」
我感到委屈,囁嚅地表達。
你一語不發,朝門外走去。許久,你滿身黃土的歸來。你脫下了外衣,那件你從未脫下的
小衫:「當,吃飽。」
「那是你的衣服,不能不能。」嫂嫂急忙的把它披回你身上:「萬一你家人要找你,這是
很重要的信物。」
「餓,沒有。當,吃飽。」你摸摸肚皮,很是堅持:「吃飽。」
嫂嫂手捏著小衫,不安地看著哥哥。
「收。」你說。
然後我發現你的右手手臂,流了血。
你的衣服織工好,上市集賣了不錯價錢,足夠一家四口吃飽一陣子。過幾天你往後山走去
,歸來又有一件小衫。我問你小衫哪裡來,你只是笑著:「秘密。」
跟你的出生一樣,充滿秘密。
※※※
「陰雨霏霏,連月不開呀。」
「莫非有妖孽在此?」
「還請道長看看。」
「嗯……妖息甚弱,似為胎兒或孩童之身,若不盡早除去,將釀至大患。」
「道長的意思是……?」
「東南方位處,未足齠齔年者,不可留。」
※※※
我記得那天是微雨的傍晚,哥哥又拿了你的小衫去市集。對於你的小衫,哥哥似乎覺得怪
異但哥哥從未提起,而你也總是在家裡快斷炊時出門,然後拎著你的小衫返家。
這變成一個良好的默契,你不說我不追究,生活已經如此艱難,有些事情就讓它雲淡風輕
。 微雨的傍晚,嫂嫂忙著煮食餵飽我們,而我跟你在屋簷下賽紙船。日子安靜地緩緩流
動,我已經習慣。
直到我看到村長帶著一幫人,似乎不是友善的往我們家的方向走。那些平時和藹的叔叔伯
伯拿著鋤頭跟鐮刀,凶神惡煞地。你抬頭一望,對著屋內喊:「壞人!」然後拉著我往屋
內躲。
我們躲在醃醬菜的隔間裡,只聽見房外乒乒乓乓,中間夾雜了幾句低吼。我很害怕,一直
不停地打哆嗦。
「碰!」的一聲有人打開隔間的門,我的嘴立刻被你摀住。是的,你還在我身邊,抓著你
的手黏黏呼呼的,也是很緊張的樣子。開門的是村口的吳老頭,可能雨季不停缺糧,他的
臉整個凹陷下去,看起來更是嚇人:「這裡有人。」
「多大?」
「紀家的孩子跟撿來的孩子,大約10來歲吧。」
「別造孽了,該處理的處理掉就好。」
「所以不管他們?」
「不管。」聽完這句話,吳老頭咧開嘴笑了:「你們逃過一劫呀。」
我聽不懂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我看到你的眼睛閃過一絲憂傷。
等他們出去後我看到大哥扶著倒在地上的嫂嫂,嫂嫂不停地哭著,旁邊有個破碎的碗,散
發出濃濃的惡意。
過幾天嫂嫂生病無法下床,家事換我跟你一起幫忙。
過幾天大哥起床後去餵嫂嫂服藥,然後我聽到大哥放聲大哭。
嫂嫂過世了,棉被是一疊又一疊開著血色的花。
雨還是沒有停,你發現嫂嫂過世那天你泣不成聲,我發現你除了笑以外的情緒波動,而你
哭的那天打了大雷雨。
嫂嫂過世後大哥也無心農事,不過雨季本來就無法下田,四周是哀傷的味道,大哥每天起
床後便開始磨刀,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如果我沒有回來,就別等我吃飯了。」大哥摸
摸 我的頭:「一個人要堅強,知道嗎?」我搖搖頭,表示不懂大哥的意思,但是大哥也
只是笑了笑。
當天晚上雨下的很大。
早上起床時,大哥並不在床上。隔壁的大嬸敲了我們家的門,怯怯地報喪。
昨晚大雨,大哥持刀砍殺了住在村子裡的道士後自殺。
※※※
「吾入紀家,禍耶?福耶?」
「欲成大業,必有所犧牲。汝為殘暴之獸,又何起憐憫之心?」
「……弟子聽命於師,師所言即是。」
「勿憐,汝即可成。」
※※※
大哥死後,我在村裡處境更加困難了。
起初,村長跟村民們看到我會對我吐口水,甚至經過會撞倒我。
之後,會在門口丟死掉的貓狗或發臭的菜餚。
你什麼都不說,就算我處境再怎麼慘你都不說。你每天出去,負傷回來。小衫東破西漏
, 灰頭土臉。 如果你比較早起床,你會處理掉門口那些不堪入目的東西,不著痕跡的
。
我哭,我放聲大哭,你也都不說,只是靜靜的抱著我。
終於到了那天,村民直接把我趕出房子,連你一起。
很諷刺,明明已經殺人了,已經犧牲了,結果最重要的大患仍然沒有停止。
那麼大哥跟嫂嫂,究竟是為了什麼離開呢?
於是我們跌跌撞撞的往後山走,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似乎是知道路,只見你左拐右
彎的,拉著我往前走。
「要去哪裡?」
你沉默著,難得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只是被你拉著走,踏過一層又一層的樹叢。已經
走了不知道多久,我以為我們離開平時會玩耍的地方很遠了。路是濛濛的灰色,而你沒有
笑容。
我也是難得看到你沒有在笑。
就這樣死在樹林也好吧我想著,好冷好濕又好餓,到底是什麼地方呢為什麼我沒看過呢?
近日的衝擊太大我都無法好好思考整個過程,於是我只能隨著時間一波一波的被衝撞到現
在。
路上有果子就吃,有水就喝。可是你幾乎不進食,而我越來越虛弱。
終於走到一道瀑布前,我走不動了。
你整路上幾乎不發一語,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
「吾不成,請師尊棄道。」你開口了。
「說什麼呀……。」我沒什麼力氣,只說了一句。
只見瀑布上傳來人聲,那聲音之重,壓得我喘不過氣。
明明我是趴著,卻撐不起自己。
※※※
「豎子!不可與汝圖道。汝今動念,棄千年修為不顧,值耶?」
「吾願散一切筋骨,欲以修為易此人活。」
「荒唐,汝與其非同類,何以修為替之?替之,汝幾盡恢復原形。」
「請師尊應之,數十年屢次顛簸流轉各戶,取盡性命換取修為。吾本非金石草木之輩,已
具靈性。今雖再取一人即成大業,吾不忍行之。」
「豎子,庸耶!!!若本知汝為婦人之流,早使汝乾涸於江中。」
「望諒。」
※※※
我不知昏迷多久,在草藥味中緩緩甦醒。依稀記得最後我倒在瀑布旁,但就也只是在瀑布
旁了。
「醒了?」蒼老的聲音自門口傳入:「我遞藥給你。」
這是一間竹舍,我坐起身來環顧四周,沒有什麼複雜的家具。
「喝完這碗藥就走吧。對你也是仁至義盡了。」一個穿著灰袍的老人,緩緩地從門外步入
:「真不知道是哪世因緣,竟栽在你手裡。」
「……他呢?」
「千年修為換你一命,你覺得還會在哪裡?損失一個良材,老夫沒有一掌劈死你算有良心
了。」
「什麼修為不修為的,他人呢?」
「小子,你還真是不懂呀。」老人咧開了嘴一笑,這笑搞的我渾身不對勁:「你知道我們
是什麼東西嗎?」
「別鬼鬼怪怪的,他人呢?」
「欸小子,你知道龍吧?」
※※※
傳說龍,本是兇猛的生物。但是龍並不具繁殖能力,那又是如何產生的呢?
基本上是修煉後的精怪,取得人識後再修煉而成。因龍屬水,所以如果是水生動物煉化而
成更顯其神性。
原本是未知靈性的動植物,煉化成精怪,又煉化成人形,之後再從人形煉成龍身,是多麼
困難且漫長的路程。除此之外,煉化的日子每年只有一個時候,也就是天地磁場會改變的
端午午時,只要沒有抓好任何一個時點,都將前功盡棄。錯過了,又是一次漫長的等待
。
那是怎麼煉化的呢?剛剛說過,龍是兇猛的生物,所以當然不是吃齋讀經文。萬物本都有
其命運,從原本生物成精怪已是一次逆天,故必有所犧牲。而化成龍身必須犧牲更多,取
得人識最好的方法就是奪取其性命,但殺生之事並非逆天而成,反而是逆了自己的運勢
。
所以每每孕育出龍,均為戰亂之時。
而鯉,是吾門最接近龍身的人。他挺過了幾次戰爭,距離成龍之日已不遠矣。所以他才必
須製造禍害,不,應說他存在本身就是禍害,會導致有人喪生,方能取得人識,成為龍身
。
※※※
「只是被小子你這樣一折騰,我想他應該元神已破。」
「什麼意思?」
「雖然奪取人識不是他動手的,但是如吾所說,他是個煞星般的存在,若棄其道,所有冤
魂均將反噬。」老人直定定地看著我:「都是為了讓你活。」
我低頭沉吟不語。
「不過,有方法可以解。」
「什麼方法?」
「吾開壇,分其元神予你。你只要去換取人識,即可重新來過。」
「我要怎麼收取人識?」
「你極有慧根,也會吸引那些欲逆天的靈魂。只要他們願意跟你換,我就滿足他們的願望。」
「拿什麼換?換什麼?」
「拿餘命換願望。」
我走向屋外,外頭有缸水,水很清。裡面游著一尾大如木樁的鯉魚,似乎拖落了幾片鱗,
但不減其美,鱗光閃閃。
※※※
紀翩把畫像放在外頭曬。每年端午,就必須曬這幅鯉魚越龍門的話。紀默然曾經說,他小
時候的鯉魚沒有游到這麼上方,所以鯉魚是活的。
不知道何時鯉魚才能越過龍門,紀翩暗忖著。
曬畫已經不知道從何時傳下來的傳統,希望可以藉著這幅畫添添好運吧,他想。
魚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還好今天陽光夠強烈,不然前幾天連月的雨,誰受的了?
似乎……那條鯉魚又游上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