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雨中的山城，我找了一條小路，避開擁擠的人潮往下走去。
站在階梯上，我摸了摸頭上紅色的帽子，抬起臉用力嗅聞空氣，試圖找出祂的蹤跡。沒辦法，人氣太旺，四處飄散著店家芋圓、魚丸、飲料的味道，讓我有點混亂了。
「我來了，您醒著嗎？」
「嗯...」
天上突然一陣驚雷，但是我聽到了祂的回應。
轉眼間，一條青色的小蛇，攀上我敲打葉片的手，紅色的眼睛變成了黑色，吐出舌頭晃了晃。
知道這樣不能回到人潮之中，以免嚇到其他人，我跟著祂的指引，越走越偏僻。
其實沒有什麼事情，只是像習慣一樣，我每一世如果有時間，總要來看祂一眼。
最初的祂，還只是一條三尺長的青蛇，在人類的追打圍困之下，幾乎要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人類對蛇的恐懼很奇怪，無論有沒有毒，只要看見了，幾乎都要消滅才會罷休。
我撒了一把灰，刮起一陣大風（這也僅僅是我會的一些小術法），讓那些人逃離之後，看著地上懶洋洋的牠，伸手抱了起來，躲進山林深處。
替牠用清水把身體擦乾淨之後，我看著牠警戒的眼神，輕輕吻了牠的額頭一下。
「你想修煉成龍嗎？化龍之後，人就只會膜拜你，而不是對你滿心殺戮」
島嶼上的人還不夠多，暫時安置在這裡是安全的。
牠沒有任何回應，只是依戀地纏著我的手與腰，汲取我身上的暖意。
「修真是逆天而行，很辛苦、很艱難，一次失敗，可能就會讓你灰飛煙滅，你願意嗎？」
我又一次問牠，但牠只是把頭放在我的肩上沒有回應
「罷了，不是世間萬物都有機緣的，這樣過一生也沒什麼不好」
我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在耳邊聽到一個青澀分不出男女的聲音
「我要，我要化龍」
聽見了這樣的回應，讓我喜不自勝，像是教導孩子的母親一樣，把所有我知道的，如何蛇化蛟、蛟化龍，龍之中又有何不同的事情一股腦告訴牠。並且小心地為牠設置了結界，不讓人驚擾牠。
牠很乖，很聽話，很努力修煉，不驚擾其他生靈，也沒有給我添過麻煩。
只是島嶼上的人漸漸多了，每次感覺到附近的人氣多了起來，牠就會很驚慌地呼喚我。
我為牠換了很多地方，在牠化蛟之前，找了一處已經被飛昇的狐龍丟下的洞府，讓牠待在裡頭。
一直到化蛟那一天，牠才明白為什麼要與世隔絕。
將近十尺長的身軀不停扭動，即使我在一旁不停唸著靜心咒也無濟於事，牠正在蜕去外皮，長出第一根角。
「好痛、好痛啊！為什麼！為什麼！我只是想修行！」
我終於忍不住，抱住牠的頭，眼淚滴落在牠的蛇信上，哭了起來。
七個日夜過去，牠終於化蛟，也化人了。
我睜開雙眼醒來，看到一個黑髮及腰，有時候看起來像翩翩少年，又像清靈少女的人，穿著青色長袍，滿眼擔憂望著我。
「成功了啊，真好，可是接下來的路更辛苦了」
「我不怕，有妳在我身邊啊！」
但我沒有告訴祂，或許我暫時不能在祂身邊了。
那個下著細雨的夜，祂化成人形，上揚的眼尾充滿憤怒
「為什麼！妳為什麼要入輪迴！妳不要看我化龍了嗎！？」
「這是天命，不能違抗..我還是會想辦法來看你的」
那個夜裡，祂變成現在這個青蛇的樣子，緊緊纏繞我的手，不曾睡去...
「妳現在叫我，用的是您這個字了」
「是啊，現在我已經要膜拜您了」
「...我帶妳走吧，這個島嶼不適合妳」
「不行的，入了輪迴，有很多很多因緣果報都是要解決要理清的，我不能這麼任性」
「...早知道妳會入輪迴，當初我就不要修煉了，幾十年才能見妳一次，我盤踞在這個地方根本沒有意義」
「別這樣想，想想，如果您也入了輪迴，來生我們就不認得彼此了，那不是更難受嗎？」
「妳會再來見我嗎？」
「怎麼不會呢，交通這麼方便，鎮守這裡，真的讓您辛苦了」
祂像是以前的每一次一樣，用額頭蹭了蹭我的下巴，把頭放在我的肩上，像個孩子一樣。
而我拂過祂身上的鱗片，像對待自己心愛的寶物一樣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