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封閉的區域,在悠久的隔離歲月中往往會發展出自身的獨立規範,非世俗常規可以理解
,一不留神,及容易觸犯禁忌,付出超乎想像的代價......
「封閉區域的禁忌嗎?」
我翻著手中日記本,一頁頁一字字地斟酌,深怕自己忽略了重要信息,畢竟,這是失蹤的千
雯遺留下來唯一的線索!
附帶一提,現在的我和男友兩人位於一座荒廢的深山野村中,我們隨意找了間空屋鋪上地墊
就地休息,我靠著手電筒的微弱光源翻書,男友在準備消夜.
這趟旅程,正是為了尋找千雯......
千雯是我的妹妹,從我們各自上了不同大學後就較少見面,但每星期千雯會固定打電話來問
近況,第一個星期沒接到千雯的電話,我沒怎麼上心,聽說她交了男友忙著談戀愛,忽略一
下家人也正常.
漸漸的,第二個星期......第三個星期......
等到我猛然驚覺時,千雯已經失聯將近一個月了!
我和男友信秀衝到千雯的學校打探,得到的答案是,千雯跟她的直屬教授去鄉野考察,因為
那位教授有報備可能需要兩個月以上的時間,所以校方也沒打算去找人.
可千雯過往即使外出研究,也沒有失聯的紀錄,直覺告訴我,千雯出事了!
為了繼續尋找千雯的下落,我連忙拉著信秀又往千雯的租屋處跑,中間經歷了與房東吵架,
驚動警方來證明身分後,房東總算願意幫我開門,讓我可以進到千雯的房間,也因此從她的
床邊找到了她的日記.
日記本有些殘破,還染了些許紅褐色的髒汙,不知是否是千雯的血.
日記上最後的日期,正是一個月前,也就是說,千雯離開租屋的時間,與跟我失去聯繫的時
間剛好相符.
紀錄的最後一頁,千雯清楚記下,她將再度前往那座深山中,供奉著未知神靈的枯井,希望
一切順利.
"再"?!
千雯的用字遣詞讓我不安,單純從語句判斷,她與教授似乎不是前往那裏做研究,倒像是有
其他目的.
這樣想的我將千雯的日記往前翻,希望可以得到更多線索,可才隨意翻了幾頁,我就臉色鐵
青地闔上日記本,同時阻止身旁本想一起看的信秀.
「怎麼了,伊雯?妳臉色不太好.」
「沒什麼!!」我邊說謊,邊將日記本往我隨身包包藏.
信秀雖然仍是好奇地看著我的包包,但我馬上揹起包包,擺明不給他看,他只好自討沒趣地
放棄.
與千雯的日記本擺在一起的,還有一些關於民間信仰的研究論文,以及一張地圖,上頭留下
許多交通方式註解,以及明確的目的地,也就是我們目前所在的荒村,看的出來,千雯花了
很多心血準備.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和信秀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了.
信秀雖然嘴上念著報警就好,但我堅持不肯,一定要親自來找千雯,信秀又怕我一個女性在
野外出事,還是陪著我來了.
「伊雯,我能理解妳想找妹妹的心情,但這和報警並不衝突,我們可以申請救難隊一同去搜
救......」
「別說了!!我就是不想驚動警方,這樣會把事情鬧大,萬一刺激到其他家人,讓他們身體
惡化不是麻煩?」易
才怪!
我和千雯從小就沒了父母,雖然還有其他親戚,不過會為我們姊妹擔心的,半個也沒有,這
點信秀也知道,幸好他不想跟我吵架,終究仍是順了我.
「好好好,總之,我們明天就去那座祠堂下的山井尋找,不管有沒有結果,後天我們一定要
離開,明白嗎?」
我沉默點頭,繼續埋首日記中.
對不起,信秀,但我真的不敢報警,千雯的日記寫下了她的秘密,我承擔不起鬧大的風險.
對著信秀有些賭氣的背影,我只能在心裡跟他道沒意義的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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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月XX日
今天教授很興奮地來跟我說,他終於掌握了那座山中無名村的明確位置,他打算帶我一同前
往,順道過兩人世界.
據村中的倖存者說,那座無名村長久歷史以來有著獻祭的習俗,他們供奉著山中的神靈,神
靈提供豐沛的資源供村人生存.
聽起來很公平,只是他們供奉的方式較獨特--神靈要求,每戶人家必須生三個以上孩子,
在頭三個孩子成年後,將他們送到信仰中心的祠堂下的枯井中,神靈會留下一個當供品,讓
其餘兩個孩子離開.
至於如何決定留下的那一個?活著走出的人始終沉默,我猜多半使用拳頭處理吧!
沒有準時備好三位孩子的家庭,將會遭遇被神靈懲戒,最後滅門的命運.
聽起來殘忍些,不過聖經裡都有殺子獻祭的橋段了,教授告訴我,在資訊不流通的過往,尤
其又是這個封閉隔絕的山村,人們連"合理"的認知都被扭曲,很容易發展出超脫常規的自
有信仰文化.
看著教授閃閃發亮的眼神,我配合地微笑,其實我根本不熱衷民俗研究,不過不要緊,教授
高興,我就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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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月XX日
教授和學校報備請假了,我們預計明天出發,雖說教授說要跟過二人世界,可我悄悄為教授
準備了一份"驚喜",教授應該不會怪我吧!
畢竟他說過,我是他在世上最寶貝的女人.
我問過倖存者,那座村子最後荒廢滅絕的原因,他告訴我,上個世紀村子的水源遭受嚴重的
污染,導致村人留下不孕的後遺症.
村人生不出孩子,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獻祭,終於惹怒了神靈,某一晚,大家早上醒來,發
現有一戶人家全家慘死,屍體支離破碎殘缺不全,很明顯是被野獸撕咬致死.
沒人見到或聽到野獸出沒,這家人為何而死,大家心裡有數.
為了保住自己和家人,村人開始使用暴力脅迫他人進到枯井中,只要井中人數等於三人,井
就會自動封閉,裡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直致裡頭剩兩人,井口才會重新開啟
,等待下一輪獻祭.
村裡人心惶惶,深怕自己被鄰居抓去獻祭,於是許多人連夜全家逃亡,留下的人也不得不離
開,村子也就因此荒廢了.
三個人,只有兩個可以離開......
教授說應該只是當地的信仰中心控制村民的手段,而非神靈作祟,況且我們兩個人不足以引
發觸動條件,應該不會有危險.
我等不及教授看到"驚喜"時的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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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月XX日
我們順利到了荒廢的村落,教授很溫柔地擁抱我,說等這次實地探勘非常重要,如果證實這
種獨特信仰真實存在,他在學術界的地位一定會大大提升.
到時候,我將是他最大的功臣,他一定公開我的存在,不再委屈我.
教授大概忘了,他升等時也說過同樣的話.
無所謂,明天,"驚喜"也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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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月XX日
荒村的中心是一座相當大的祠堂,我們一走進去,眼前不是地板,而是個巨大的坑洞,倖存
者說數百年前,這坑洞在滿月時會湧入大量地下水,所以稱之為井,只是現在叫做坑洞比較
適合,緣壁雖深,不過一旁有一座人工的緩坡,想必就是要讓人進出使用.
教授扶著我慢慢往下走,大約下降五米左右,我們就看到井壁出現一通道,裡面沒有絲毫光
線,於是我拿出了手電筒照明,下來前,我特意把大衣放在井邊,希望來人可以注意到.
我們一步步往深處走,出乎意料,井裡頭的空氣乾燥且清爽,完全沒有瘴氣,並沒有死過大
量人的腐臭.
那些出不去的人,是否真是被神靈取走?
這問題現在不是最要緊的,因為我們聽到了身後傳來了尖叫聲,回頭時,教授的妻子正披頭
散髮地衝過來對著我們嘶吼,我趕忙躲到了還在呆愣了教授後方偷笑.
我事先告訴了教授妻子我們的目的地,還特地說晚了一天,就是期待著第三個人的出現.
不知不覺間,來時路的光線已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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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月XX日
就著手電筒的光寫日記有點困難,不過不要緊,我成功給教授"驚喜"了!
昨天教授的妻子突然出現,確實嚇了教授一大跳,但他隨後注意到比外遇被發現,更大的危
機--獻祭的井中,達成了三個人的條件!
他妻子持續歇斯底里地尖叫,教授一邊安撫著妻子,一邊衝往了井口,如倖存者描繪,出口
消失了......
即使我們三人處在無光的密閉空間,我卻覺得空氣依舊乾爽,看來我們已經到達了,所謂神
靈層次的空間.
教授慌張地找出口,他的妻子死命地纏著他,要教授給她個解釋,為什麼還和我單獨出遊,
看來她還沒發現,我們陷入怎樣的境地.
只有兩個人可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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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月XX日
鬧了一天,我的耳朵總算安靜了,不過不是那女人自願閉嘴,而是我拿石頭從她的後腦狠狠
砸下去!
染了血的手有點濕黏,幸好不妨礙我寫日記,八點檔的劇情雖然刺激,但連續演了一天也是
會煩的.
教授看我的眼神有些恐懼,我相信,他一定會理解,我這麼做,全是因為愛他的緣故.
那女人的腦袋被我砸破了,可是還沒有死,仍發出細微的呻吟聲,於是我把手中的石頭遞給
教授,要他接續該做的事.
他遲疑了很久,我也懶得催他,人類的本能是無法在密閉空間生存的,他遲早會動手的.
雖說我動手也可以,只是既然他說過愛我勝過他妻子,那他來下最後一擊不為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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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月XX日
困了四天,我們終於走出了枯井,如規則,三個人進,兩個人出......
肚子好餓,但不影響我的好心情,我開心地攀著教授的手,想著之後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只是教授的表情和臉色都不太好,我相信他只是累了,等回去後,一切都會好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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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月XX日
今天我在餐廳遇見教授,過往我都會自動繞開裝陌生,不過既然教授已經是單身,他又允諾
我會公開我的存在,應該不用躲躲藏藏了吧!
才怪!!
我才在他身邊坐下,教授就嚇到似的跳起身,直說他吃飽了,位置給我吧,然後就把吃不到
三分之一的餐點往垃圾桶扔.
我理解,他是為了我學生的身分名譽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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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月XX日
聽隔壁研究室的長舌婦說,有位政治人物的女兒暗戀教授很久了,但礙於教授已婚的身分,
一直不敢表白,現在教授的妻子失蹤了,她馬上找父親出面,希望可以安排兩個人相親結婚
.
那政治人物的名氣大到只要沾上一點邊,幾乎就是上流社會的入場券,不過我相信教授,他
說過我是他最愛的女人,會結婚娶妻純粹只是還沒遇上我罷了!
如今他已經遇上我了,應該不會再對其他女人動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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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月XX日
今天教授訂婚了,甚至連訂婚的消息,都是我從報紙上看到的.
我殺去他的辦公室,卻被其他助理教授攔下,說教授要去為未來岳父輔選,有關我的研究進
度,就由他們或其他教授代理.
或許我的情緒太激動了,我當場暈倒,醒來時,已經被送到醫務室.
校醫告訴我,他判斷我有懷孕的徵狀,要我去醫院檢查.
說起來,月事確實停了一段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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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月XX日
我告訴教授,如果不想那天在山裡無名村的枯井中發生的事說出去,就再在井中見一次面,
把事情說開後,我就不再糾纏他.
為了保住名譽地位,他不敢不去.
聽說來之前,他特地把未婚妻送出國了,大概是怕我又使同一招,逼迫他殺人,不過說實話
,我真的累了,一點兒想對他未婚妻動手的念頭都沒有.
我逼死了教授的妻子,就算我再設計害死他未婚妻,往後,我還有多少女人要害?
為了行動方便,把日記和有關那無名村的資料文獻留下來,只帶走輕便的食物及飲用水,還
有......我特地購買的電擊棒......
摸著自己已微隆起的肚子,盤算著我的新計畫:
三個人進,兩個人出......
他仍會以為,我們只有兩個人,不會觸發獻祭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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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月XX日
我要出發了,再度前往那座深山中,供奉著未知神靈的山井,希望一切順利.
等事情結束,就和孩子去找姊姊,過上平靜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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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無奈地嘆息,這樣的內容,我怎敢讓信秀甚至警方知道?
千雯最後想藉由肚子裡的孩子誘騙教授到井中,再對他下手,我帶著搜救隊過去,萬一找到
千雯殺人的證據怎麼辦?
更別說教授妻子的死,也是千雯一手造成的了.
不過我該感嘆不愧是姊妹嗎?明明相隔兩地多年,遭遇卻驚人的相似.
在我翻著千雯的日記發呆時,枯井裡邊傳來信秀的聲音:「伊雯,我確認過這斜坡很穩固,
妳可以下來了!」
「好.」
今天天一亮,我和信秀來到這座無名村的中心祠堂,一進門就看到千雯日記所說,大到可容
納成人行走的枯井深坑.
一旁的斜坡有幾道腳印,看來是不久前,千雯她們留下的.
為了安全,信秀先下去探路,我隨後也跟了下去,但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千雯和教授的八點
檔劇情.
可笑的是,我也正演著這八點檔.
「信秀,雖然你正跟"第二任"妻子辦離婚,但你敢保證,我會是你的第三任妻子嗎?」
「當然,伊雯妳是我在這世上,最愛的女人!」
信秀的表情和口氣都很堅定,我卻只能苦笑,信秀第一次離婚時,也是這麼對我說.
我們相識於大學,信秀是大企業家情婦的兒子,我們畢業那年,他的父親事業出現危機,威
脅信秀不接受商業聯姻,就把他從遺產繼承除名,於是他乖乖回家結婚了,當然,我們的戀
愛關係仍持續著.
等到信秀父親的事業回穩,他總算可以跟妻子談離婚,我們甚至開始籌備婚禮了,沒想到,
婚前檢查發現我極難受孕,信秀的情婦母親巴不得他多生幾個孩子爭遺產,於是揚言,絕不
會讓我進他家門半步!
幾個月後,信秀娶了個C咖通告女星,還是確定那女星已經懷孕了,且是個兒子,才舉辦正
式盛大的婚禮.
我依舊是信秀的小三,縱然我陪伴在信秀的身邊,比他兩位合法妻子還久.
如今他與第二任妻子已生下二子一女,正協議離婚中,只是我真的沒把握,信秀的第三任妻
子,是否真會是我?
我邊想邊走著,很快我們就進到了,該是千雯所描述,三個人進入後,就會觸發封閉條件的
獻祭空間,但與日記中所說的乾淨清爽不同,裡頭傳來陣陣潮濕的腐臭味,可能是地下水滲
出造成的,我們趕忙拿出手電筒照明.
照千雯的說法,她處理掉教授後,她和腹中的孩子兩個人就可以離開了,所以就算我和信秀
來到這供奉神靈的枯井中,恐怕也找不著千雯.
但這已是千雯留下的唯一線索了,我不得不來,我無法放棄千雯,不只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更心疼她與我類似的遭遇,更確切的說,我心疼的,是永遠只能委屈做小三的自己!
這些年,我的包裡隨時放著一小瓶氰化鉀,總想著有一天,我乾脆毒死信秀或是自己算了,
幾年過去了,卻始終下不了手.
也罷~!我做不到千雯的果斷絕情,況且我也不可能懷孕,無法達到三進二出的條件,就繼
續牽扯不清下去吧!
我小跑步往前想追上信秀,沒想到,信秀卻突然停下腳步,這讓我狠狠撞上他的背部.
「好痛......」我摸著發疼的鼻子抱怨:「信秀,你幹嘛突然停下來?!」
然而信秀沒有回答我,只是愣住看著前方發呆,不好的預感從我心底竄升,我連忙從信秀身
旁鑽過去,看到的卻是超乎我想像的一幕.
地上躺著一具腐爛發臭,四肢全部消失,同時遍佈啃咬痕跡的女性屍體......
「伊雯別看了,我們去報警.」信秀拉著我的手想往外走,但我沒搭裡他,我在思考,更重
要的事!
我忽略了,千雯想殺教授,就真的會成功殺死對方嗎?她畢竟是女性,如果她下手失敗,被
逼急的對方會做出什麼事?
「算了伊雯,那我先上去打衛星電話,妳自己小心點......」我依舊沒有理會信秀.
三個人進,那如果僅剩一人存活,依然沒有達到兩個人出的觸發條件,那留下的那一個人會
怎麼樣?這答案,似乎連村裡的原居民都不清楚.
「咦?!不是只有一條路嗎?出口怎麼不見了?」
如果,被留下的那一個人無法達到二出的條件,他是否......將一直被困在這隔離的空間中
,永遠都無法出去?
人需要食物,眼前的女屍全身都是牙齒啃咬的洞痕,這裡似乎並沒有動物出沒,這些齒痕,
是誰留下的?
每思考一個問題,我就覺得我的體溫下降一度,在該是炎熱的季節,我竟然全身發冷,後方
的信秀每句話都證實了我的假設,但將我的恐懼瀕臨道崩潰極限的,是我最後一個臆測.
如果......井中本來就有一個人存活,再來了兩個人,現下,這個古老的獻祭空間中,是否
正好三個人?
身後的信秀還狀況外地找路,前方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傳來陣陣細碎聲響,之前本以為是風
聲,現在聽來,竟像極了微弱的呼吸聲,而且有越來越接近的趨勢......
我下意識後退一步,對方再虛弱,畢竟也是男性,而如果我的推論為真,我們三人中就必須
有一人留下,情勢對於女性的我相當不利.
我更不能躲到信秀後方尋求保護,萬一他們兩敗俱傷,我的下場將比死還慘!
相對下,不知情的信秀也許是我的救命稻草......
看了看後方的信秀,再看看前方的黑暗,我悄悄握緊隨身包中的氰化鉀.
三個人進,兩個人出.
這回,該是哪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