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要去?」慕天不可置信,既然如此雪瞳他們又何必跟來?只需要夜瞳帶他到這個入口就好了啊。
「你真的很遲鈍耶,真不懂雪瞳喜歡你哪一點?」夜瞳說。
雪瞳聽見夜瞳居然把她內心秘密說出來,頓時羞紅了臉,難為情地別過頭去。
慕天的疑惑轉為驚訝:「誒?!」
艾芸說:「她的意思是我們都要變成你的樣子。」
「喔!原來是這個意思,不過她剛剛說雪瞳...」
「時間緊迫!」艾芸打斷他,說:「你忍耐一下喔!」說完右手變成尖銳的樹枝,就往慕天肩膀扎下去,然後她對雪瞳眨了個眼。
慕天還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就被扎了一下,吃痛喊了出聲,艾芸取得部份血液後即將樹枝抽出,夜瞳的樹枝緊接著又插上肩膀,這次慕天咬牙忍住了。
夜瞳也取走一些血液,慕天揉揉肩膀,說:「以後可不可以一次把計畫說清楚?沒有心理準備突然被扎針實在很令人不舒服耶,我雖然妖化了,還是會痛的!」話雖如此,他才剛講完,傷口已然復原得差不多。
這時慕天想到接下來雪瞳也要扎他,覺得害羞起來。
「雪瞳她還無法妖化。」艾芸說:「但要抓住我們的樹妖,還需要她的力量。」
「那怎麼辦?」慕天問。
「雪瞳,相信媽媽。」艾芸說:「閉上眼睛。」
雪瞳點頭,閉上眼睛。
艾芸將雙手變成細小縝密的網狀樹根,緊貼雪瞳的頭部包覆,僅保留鼻孔呼吸,接著樹根彼此交融,逐漸轉變成像人的皮膚組織,在雪瞳臉上移動填補,一張新的臉孔浮現出來,儼然是慕天的樣子。
慕天看得驚訝不已,原來樹妖的異能還可以這樣用。
艾芸將樹根切斷,說:「好了,妳睜開眼睛動動看。」
變成慕天的雪瞳除了身形較為嬌小外,長相與慕天一模一樣,不過實際上幕天的頭比雪瞳要大一些,因此比例上顯得些微不協調,但若非極為熟識慕天的人,大概已無法分辨出來。雪瞳頂著新的臉睜開雙眼,動了動嘴巴,絲毫看不出有任何不順暢的地方。
夜瞳看大家準備就緒,說:「我再說一次,等一下只要看到不是慕天的人,都殺了。」
眾人點頭。
接著四人從洞口的四個方位,幾乎同時跳進濃厚霧氣的洞裡,瞬間霧氣翻攪得猶如沸騰的水,但隨著慕天手上火把一同的陷入,週遭再度被黑暗吞噬。
***
早一步穿越迷霧的谷震天此時已站立在樹妖島中心點的山丘上,眼前是過去他所搭乘的木造帆船,船身呈現近45度的斜角插入土裡,他的身體雖已被樹妖奪去,但仍保有些許意識,只是這個失去掌控權的意識,就像是放飛的風箏,與主體僅剩細如髮絲的細線連繫著,稍有大意可能就會被扯斷。
他看見過去的木帆船,證明這裡便是他當初落難的小島,但透過身體他察覺到幾個不存在記憶中的景象,首先是此處被數不清的高聳樹木所包圍,這些樹的種類不盡相同,但全部呈現筆直向上竄升成長,而且極度密集地併排而立,樹幹之間幾乎沒有縫隙,彷彿為了爭奪上層的陽光而搶破頭,但這個島因為某種魔法,呈現永遠的黑夜,根本不會有日光。那它們到底在爭什麼?
這些樹距離木船的空地呈現一個近似圓形的分佈,好像不敢靠近中心點,它們又是在懼怕什麼?
然而最詭異的,莫過於每棵樹幹均被刻上不只一張人類的臉,看似無章地朝向各個方向,發出無聲的驚恐、痛苦、憤怒與悲傷。
突然,被樹妖支配的谷震天開始大叫,叫聲從人聲,快速轉為刺耳的尖嘯,那是樹妖特有的叫聲。也就在聲音轉變的同時,四周所有樹幹上的人臉竟全都活了過來,它們將臉朝向谷震天,原本無聲的表情,像是設定好的鬧鐘,時間一到同時尖叫震顫起來,要不是還有根扎在土裡,它們說不定就要衝上前來了。
數不清的高頻尖嘯同時發出,使得空氣產生劇烈的共振,幾乎要將維繫谷震天微薄意識的細線給震斷,他無法阻擋,只能靠不斷回想殘存的片段記憶來抵禦,而他此刻能想到的,全是他的弟弟,谷慕天。
只不過他的記憶裡,幾乎全是古慕天十歲以前的模樣,但此時不管回想哪一段記憶,卻都會聯想到剛剛向他射出木樁的那個少年。他心裡已篤定認為剛剛那個少年就是他的弟弟。
谷震天越回想,越發現能記起的記憶越來越多,思緒也越來越清楚,當回過神來,發現樹妖已從他的身體脫離出來,在他眼前現露原形。他感到一絲欣慰,又拿回自己的軀體了,但隨即發現自己根本已經動彈不得,身上留著千瘡百孔,像被數萬隻蛀蟲所啃咬過的一塊朽木,看來這破爛的軀殼連樹妖都不想要。如今他的身體也已失去修復能力,距離真正的死亡,僅存一線之隔。他放棄了,不想管了,至少,在死前還能再見到一次弟弟,他覺得滿足了。現在他只期待吹來一陣清風,好將他這塊爛木頭吹得粉碎。
樹妖持續吶吼,周圍怪樹的應和也沒有停歇,空氣在振動,就連地面也開始震動起來。谷震天心想,好吧,沒風,用震的也可以。
接下來地面竟開始崩裂,數十道裂痕以樹妖為中心急速向四面八方的怪樹竄去,撞擊到怪樹後,怪樹立刻被炸得粉碎,然後似乎有什麼東西循著裂痕又回到了樹妖身上,緊接著又是數十道新的裂痕從樹妖腳下奔出,又是一陣怪樹的爆裂。如此現象重複了數回,怪樹的叫聲逐漸變少,共振的空氣已然和緩許多。
這一幕谷震天看在眼裡再明白不過了,他自己也是這樣靠不斷吞食別人來延續生命的。
終於,樹妖停止尖嘯,但空地周圍的樹怪數量看起來卻沒有絲毫減少,不過地上鋪滿碎裂的木屑,空氣亦瀰漫著各種不同木料的味道,足以證明剛剛確實有不少樹怪被吃了。這些樹怪源源不絕,一旦有樹爆炸,後面的樹就會立刻補上來,似乎急著送死,卻又與中心點保持著一定距離,不敢跨雷池一步。
谷震天隱約感覺到,這些樹怪裡存在靈魂,是人類的靈魂,因此他心想假如他也能吃一些的話,或許能再延續一點生命。
***
慕天手上的火把並未因急速下降的風而熄滅,仍維持著微弱的火光,只是放眼望去除了霧氣還是霧氣,他們就像在巨大煙囪裡往下墜,他祈禱終點不會是炙熱的火爐。
墜落的同時,有股不安的預感宛如一條細長的蛇悄悄地從他的腳纏繞至頸脖,冰冷且窒礙,更像一條不斷被拉長的橡皮筋,不曉得是會先觸碰到終點還是會先崩斷。
但才剛想完,慕天就感覺到腳已踩上堅硬的表面,墜落悄然而止,沒有劇烈的衝擊,重力法則在此似乎不適用。
霧氣瞬間消散,慕天手中火把的火焰再度燃高竄升,頓時將四週照亮開一個範圍,他四處張望時突然見到好幾個自己時仍是嚇了一跳,他們或側身或與自己面對面,宛如置身鏡子迷宮,只不過這裡根本沒有鏡子。
慕天隨即發現,所處的地方仍然在地底,只不過這個洞窟並不若跳下霧氣之泉前的來得大,僅以手中的火把就已能將四週的岩壁輪廓照出個概況。
距離洞窟頂部約有五至六公尺高,頂部雖也是裸露的岩床,卻是較為平順的平面,身處的四週則呈現某程度的坡度向上,一直延伸至頂部,猶如一個碗的形狀。而頂部的中心是一團霧氣的聚合,隱約在汩汩擾動著,那裡八成是他們剛剛掉下來的地方。
只是再看下去,慕天不由得慌了,說:「這裡根本就沒有路出去呀?」
神情嚴肅的『慕天』低沈地回應說:「別急。」
慕天判斷這是夜瞳的口氣,只是叫他別急,面對眼前這宛如地底監獄的窘迫,心裡不免還是充滿懷疑。
艾芸與雪瞳雖然也都沒有來過這裡,但是她們卻始終保持沈著穩定的心情,或許因為都來自同一個身體,彼此存在著一種超越一般人的信任。
慕天耐不住,開始在圓弧的坡度上繞圈踱步,手上的火把隨著他的移動,將其他自己的影子照耀得像是時鐘裡的指針順時針地旋轉著,這令他感覺這個凹進的碗口似乎也因此轉動起來,彷彿時間因受他控制而向前推進,慕天玩心興起,他越走越快,走著走著竟然小跑步起來,但此時腳下卻突然出現一個大坑,他猝不及防就栽了進去。
就在火光順著慕天的叫聲遠去而即將完全消滅之前,夜瞳等三人也先後跳入坑中,但夜瞳嘴中仍不忘碎罵一聲:「白痴。」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