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死後留於世為靈，靈吸收妖氣成為鬼，鬼進化成妖。
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Ｋ高中為了阻隔陰氣無所不用其極，於是在校園裡，陰氣無法成為
妖氣，而靈也還是靈，並沒有進化成能夠傷害人類的鬼與妖。
「是被吸引過來的吧？」月月離開社團教室之後，葉以葳坐回辦公椅，看著方鳴午將使用
過的茶杯收好，整齊地疊起放在一旁。「落月湖位在我們學校正中心，本來就是氣息聚合
的地方，這個時候有其它靈出現想搶那塊地，也是合情合理。」
「要請界內幫忙嗎？」
「他們不會管這種小事。」葉以葳淡然道：「師父也提醒過我們了，不要和界內有太多的
接觸。記得嗎？」
方鳴午沉默半晌，悶悶地應了一聲，當然知道葉以葳指的是什麼。葉以葳也不說破，往那
邊看了一眼，畢竟兩人認識了十多年，早就培養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杯子我來洗吧。」葉以葳說道，起身回到會議桌旁邊。「每次都是你負責泡茶，東西我
來收。」
「不用了。」方鳴午道：「我來就好。學姊先休息吧。」
葉以葳道：「這點小事──」
「學姊這個月已經摔破七個杯子了。」方鳴午說道：「我們這次要處理封印，經費有限。
學姊。」
「……」
葉以葳面無表情，還是把手收回去了。方鳴午心裡鬆了一口氣，想著得儘早把茶杯碗盤全
都換成摔不破的材質。
其實葉以葳和方鳴午年紀相同，只不過因為葉以葳比較早拜入師門，方鳴午才會這麼稱呼
。記得以前兩人走得很近，打打鬧鬧的，後來是方鳴午主動疏遠，葉以葳雖然知道原因，
但也只能接受他的選擇。
「……學姊。」
「怎麼？」
「這次的事情和資料被偷有關吧？」方鳴午說道：「資料被偷，封印沒辦法修補，學校裡
陰氣盛行，才會吸引外面的靈進來。」
「你懷疑月月偷了資料？」
「不是指月月。」方鳴午說道：「我們找不到線索，走廊的監視器也沒有影像。這種事情
只有它們做得到。」
「那麼符咒呢？」葉以葳說道：「那天早上你也在，符咒都沒有被破壞的痕跡。它們進不
來。」
方鳴午的眉頭緊皺，起身去門口那邊看了看，又繞回來。他在教室裡走了一圈，最後蹲下
身，檢查保險箱完好無損的鎖。
「靈異事件……」方鳴午皺眉道：「一點線索也沒有，難不成真的是靈異事件？」
葉以葳微笑道：「說不定呢？在靈異偵探社發生的靈異事件。」
方鳴午一愣，知道自己說了蠢話，蹲在保險箱前面，耳朵慢慢紅了起來。葉以葳也不再調
侃他，想著那疊資料傳承了將近百年，想不到竟然會在他們這一屆被偷。要知道那疊資料
裡紀載Ｋ高中檯面下的歷史、歷年來碰到的困難、最重要的是Ｋ高中封印的所在位置。
二十年已至，沒有那些資料，他們根本不知道封印在哪裡，更別說動手修補了。
下課鐘聲響起，葉以葳讓方鳴午再次把窗簾拉上，果然不一會兒，外頭就聚集了一群喜歡
湊熱鬧的學生。月月這幾天「顯靈」讓靈異偵探社成為了新的校園傳說，不過這種事解釋
也沒用，時間一久，他們自然就會忘記了。
「剛剛的事情，你有聽見吧？」聽著外面吵鬧的聲音，葉以葳回到辦公椅上坐下，說道：
「只要我們幫月月解決這件事，她答應不會再騷擾學生，還會提供我們必要的資訊。」
「學姊想問什麼？」
「月月待在學校裡至少有一個輪迴了，我猜，她應該會知道連接陰陽兩地的通道在哪裡。
」葉以葳說道：「封印為了要阻擋陰氣，一定是設置在通道的某個地方。我們只要進入通
道，就能夠找到封印。」
「是嗎……」
「封印只要在瓦解之前修補就可以了。」葉以葳說道：「現在最要緊的是落月湖那邊新出
現的靈，與其花時間去找資料，不如先把校園穩定下來。這也是我們的工作。」
方鳴午點了點頭。
「事不宜遲，今天晚上十一點在落月湖集合，我們去看看那個外來傢伙長什麼模樣。」葉
以葳微微一笑道：「至於封印的事，反正時機到了自然就會出現解決的方法。你不需要那
麼擔心。傻瓜。」
※※※
雖然葉以葳說的雲淡風輕，但是方鳴午並不這麼想。要知道，如果封印真的毀壞了，那不
只是Ｋ高中會陷入危機，葉以葳身為這件事的負責人，也會受到界內的懲處。
方鳴午並不在乎自己的處境。他早就決定好了，要是事態真的無法收拾，那麼就算葉以葳
不允許，他也會選擇向界內求援，或是直接帶著葉以葳離開。
晚上十點半，落月湖畔安靜異常，校方為了避免影響學生，謊稱湖畔需要消毒，所有學生
禁止靠近落月湖邊，晚上也盡量不要在校園內逗留。
「啊，方同學。」
方鳴午比約定時間提早半個小時抵達，原本想要先查探情況的，想不到在湖邊，遇到了正
在校園內遊蕩的月月。
「現在幾點了？」和白天相較，月月的身影在晚上更顯清晰，若非方鳴午看得夠多，不然
還真會把她當作一般少女。「原本我想要問問其它同學的，可是都沒有人經過這裡。我還
去教室那裡看了一下。」
「現在十點半。」方鳴午回答。
「我幾乎每天都在問時間。」然而月月笑道：「這些年來我總是一直在等……不過這一次
你來了。這樣的感覺真好。」
方鳴午記起月月的故事，據說是在落月湖邊等待變心的男友，結果男友遲遲不來，於是含
冤投湖。這件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方鳴午沒有打算多問，月月似乎也沒有想要多說。
「我好像看過她的翅膀。」
「她？」
「趕我出來的那個女生。」月月說道：「剛開始我想說和平相處，湖可以分她一半，反正
吊鐘那裡我也不常去。想不到……她就是想要整座湖，把我趕出來，還說只要我一踏進去
，就要把我吃掉。」
「吃掉……」
「她朝我潑水。」月月說道：「那個時候，我好像有看見她的翅膀……透明的翅膀。」
方鳴午皺起眉，看向落月湖。在黑夜裡，涼亭與吊鐘各佔據一側，被湖中的一座拱橋切割
成兩個領域。而在環繞著湖畔設立的燈光造景之外，一輪水中的月亮格外顯眼，落在涼亭
一側，光圈隨著水波搖曳，有一種懾人心神的感覺。
晚上十點五十分。葉以葳還沒有來。於是方鳴午趁著這一點時間，走上落月湖的拱橋，來
到湖的正中心。月月跟在身後，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呼吸聲，似乎帶起了一點涼意，又或
者那是晚風造成的。
方鳴午不由得又想起了葉以葳。他同時也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啊，是以葳妹妹！」
月月的喊聲打斷了方鳴午的思緒。葉以葳來到湖畔，看見他們，方鳴午便下了拱橋，與葉
以葳會合。
「傳說一起過落月橋的兩個人很快就會成為情侶。」方鳴午才剛踏到地面，葉以葳便說道
：「你覺得呢？」
「……呃？」方鳴午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沒什麼。」葉以葳說道：「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方鳴午頓了半晌，直覺地認為葉以葳不高興，但是他卻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月月跟
在方鳴午身後跳下橋，沒有聽見葉以葳說話。
葉以葳從方鳴午的反應，知道剛剛什麼異狀也沒有，便和月月簡單招呼後，繞著湖畔走，
刻意製造出一些聲響。她把裝有符咒的腰包帶出來了，作為武器的長鞭則收在腿側，方鳴
午依照習慣走在她的左後方，活動了一下手腕。月月落後兩人半步。
落月湖很安靜。
「今天比較臨時，學校禁止進入的地方不夠寬廣，能把事情解決最好，不行的話就改天再
來。」葉以葳說道：「先以談判為主吧，不要硬碰硬。」
「是。」方鳴午回答。
「你也要注意自己的狀況。」葉以葳說道：「不要太衝動了。這裡是學校，人多嘴雜。」
隨著夜晚越深，葉以葳走進落月湖深處，漸漸感覺到一種隱伏的、收斂的，某種無法形容
的氣息。方鳴午的感覺則更加敏銳一些，他嗅到一股特殊的氣味，混合著水的濕氣，就在
落月亭的正下方。有什麼東西藏在裡面的某個地方。
葉以葳停下腳步，看見斜前方的落月亭有一半是黑色，另外一半則被造景燈光打亮。拱橋
則整座都隱藏在陰影之中，更遠的吊鐘已看不見了。
「那個……」在略帶點緊張的氣氛中，月月搓了搓手臂，說道：「我覺得好像有一點冷…
…」
「對方可能正在吸取這附近的力量。」葉以葳說道：「這裡我來就夠了。鳴午，你帶月月
走遠一點吧。」
方鳴午應聲，先帶著月月到不遠處的樹下，卻反身又折返回原處。
「我來幫忙。」方鳴午說道：「學姊一個人太危險了。」
葉以葳朝他投去了一個眼神。「你不會符咒。」
「我知道。」方鳴午道：「這裡是我的位置。學姊。」
葉以葳沉默片刻，最終嘆了口氣，不再多要求什麼。她往前跨了幾步，看著前方的湖水一
片平靜，湖面偶爾浮出了幾圈漣漪。
「我是這所學校的管理人，負責維護校內的平衡。」對著湖面，葉以葳說道：「不管妳是
從哪裡來，依照規矩，我們不能阻止妳進來，但是因為妳侵犯了其它靈的領域，所以我們
必須要解決這一件事。」
落月湖依然安靜異常，彷彿沒有聽見葉以葳的話。
「既然來到這裡，就要遵守這裡的規定。」於是葉以葳續道：「如果妳不願意出面的話，
就代表談判破裂。我們會直接將妳驅逐。」
湖面依然沉靜。
「……好吧。」葉以葳說道，左手拿出了一張冰藍色的符紙。「既然如此，只能用我們的
方式把妳請出來。冒犯了。」
話一落下，葉以葳手上的符紙閃爍起來，發出青藍色的微光。方鳴午後退了半步，而葉以
葳雙手一劃，符紙憑空消失，面前的湖水發出細碎的聲響，竟然從湖岸開始，往湖心的方
向凍結。
「待在這裡。」葉以葳說道，踩上結冰的湖面，憑著感覺，一步一步地朝落月亭走去。隨
著葉以葳的腳步，湖面凝結的範圍逐漸擴大，方鳴午依照指令守在湖畔，注視著葉以葳的
背影。
葉以葳感覺到湖裡的氣息微微動了動。像是某個人將目光緩緩移到他們身上，帶著一種審
視的意味。岸邊，方鳴午感覺到湖底的呼吸不再躲藏了，彷彿從沉睡中甦醒。
果不其然，沒有讓兩人等太久，落月湖的湖水騷動起來，連帶葉以葳腳下的冰也裂開不少
。
一片水霧漫起，景色變得撲朔迷離。
「……難道不是靈，是鬼嗎？」葉以葳道：「還是說──」
就在落月亭旁的月影之處，湖水突然向上翻起，一道身影破水而出，帶起一大片水幕。
水花讓湖畔下起短暫的雨，方鳴午抬起頭，見到那名女子衣著華麗，裙襬翩飛，裙下延伸
出兩條細長的緞帶，遠看像是擺動的尾巴。
她飄浮在半空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就是妳嗎？」女子雙眼直直地看著這裡，葉以葳穩住重心，站在搖晃的冰上。「妳
從哪裡來？只有靈被允許能夠在這座校園裡生存。」
「這裡是我找到的。」那名女子說：「我找到的地方。」
葉以葳冷道：「先來後到，我們先在這裡創立了學校，如果妳想要在這裡居住，就要遵守
我們訂下的規定。」
「我好不容易找到這裡。」女子回答。「這裡是我的地方。」
葉以葳不語，而女子也沉下臉，筆直地迎著葉以葳的眼神。方鳴午站在葉以葳身後幾步遠
，雖然沒有直接和那名女子對視，卻也感覺到一股從內而外的寒冷。
葉以葳無聲地喘了一口氣。
女子忽然抬起右手，葉以葳立刻抽出一張符咒，符咒發亮，一陣清風帶著湖面上的碎冰在
身邊捲起。
就在這個時候，後方「噗通」一聲，月月摔倒在地上，縮成一團，葉以葳聞聲一頓，而那
名女子便抓準了這個時機，手一揮，一大片湖水忽然飛起，夾著湖底的石塊，像浪一般打
向葉以葳。
「學姊！」
方鳴午道，葉以葳也很快地反應過來，掌心按著符咒，往半空中一拍。淡黃色的保護膜憑
空出現，而方鳴午跨了幾步，來到葉以葳身邊。
一陣碎響，水珠和石頭砸在保護膜上頭，湖面上的冰塊被砸破了，於是方鳴午一把拉起葉
以葳，踏上即將下沉的冰，縱身一躍，兩人回到湖畔。
符咒做成的冰消失了。葉以葳衣袖微濕，倒是毫髮無傷。
「咳……咳咳……」
月月倒在地上，手壓著胸口，吃力地咳著。而不過是這短短的瞬間，水花落盡，再抬起頭
，半空中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逃走了？」方鳴午說道，正打算追到涼亭裡看看，然而葉以葳抬手阻止，也將符咒收了
起來。
「先回去吧。」葉以葳說道：「今天先到這裡。」
方鳴午此刻才發現，葉以葳的臉色凝重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