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莉靜靜地坐在畫室,只用一盞微弱的油燈替畫紙照明,燈亮了她半邊臉和一顆綠色
眼珠,她是面向著西西里克的,就像是把他當作了模特兒。圖紙任由墨水來回擱置,塗抹
的動作似乎千錘百鍊,不出差遲,且一邊說著些讓西西里克摸不清頭緒的話。
「素描就像是屍體,有了顏色才有活著的感覺,也只是一點點……起初我並不熱衷畫
圖,但當孩子們都離開後,我才發現我漸漸記不住他們的容貌,我把他們畫下來掛在走廊
邊,好讓自己可以天天欣賞,直到我終於察覺他們死了,死透了,相片還是畫像都是死人
,不管我再怎麼畫出一條奔騰的河川,他們依舊跟結凍似的,笑容是冰的,憤怒也是冷的
。」
當畫筆停下,瑪莉看向西西里克。
「我不知道我待在這棟房子裡多少時間了。」
她曾想過出去,但就像她說過的,她便怕如同她的孩子們被鐵門外的肉團給吞噬殆盡
。
「你說妳去過未來,也就是我待的那個未來吧?那麼那時候房子已經半毀了,是不是
代表將來妳也會消失,妳不擔心嗎?」
「我不知道,」瑪莉吞吐半晌,「也許,但那個未來我依舊還在,不管房子變成什麼
樣子,我想那也不是我的未來。」她指了指走廊,「兩側都有空房,是孩子們的房間,我
都有整理,你先去睡吧,明天再來想想該怎麼讓你出去吧。」畫筆沒有繼續,夫人的臉沉
了下來,任由墨水在圖紙上渲染而開。
「怎,怎麼了?」西西里克有些害怕地問道。
「沒什麼,你是城裡來的人吧,今天你已經受了太多刺激,去睡一覺會好很多的,至
少我已經沒甚麼感覺了。」
瑪莉拿起畫作,揉了揉,棄置在一旁的紙團堆上。
四周都十分整潔,沿著鮮紅的地毯,瑪莉夫人為西西里克打開臥室的門板,她說這是
她小兒子的房間,床是海藍色的織被,上頭有一隻隻翱翔的海鷗,書櫃後的牆上掛的是航
海地圖和一隻烏賊的掛鐘,書桌上頭有顆地球儀和望遠鏡,皆被擦拭得十分乾淨,披在椅
背上
的航海帽是他父親買給他的生日賀禮,給今年九歲的彼得-帽沿上的標籤。
似乎一切都有被好好整理,瑪莉夫人盡力維持所有原貌,只是定時地幫它們擦去灰塵
,西西里克呆坐在軟榻上,一時間恍了神,腦海中只盼望睡醒後一切都能恢復原狀,接踵
而來的莫名其妙折磨著他的心智,不管他在如何努力回想公司給的壓力,房租,汽車貸款
都變得無足輕重,根本搞不清楚失去目的性的自己到底在幹什麼,車上的卡片,錢袋,出
不去的閘門,他恐懼著腦子裡浮現的可能性,也許一輩子都要困在這幢房子裡,瑪莉可是
殺過人的,即使她和外頭的那隻怪物沒關係,但要跟著瑪莉吃人肉嗎?他該如何是好。
牆上的烏賊鐘擺幽幽迴盪,觸鬚是它的指針,向下走了一步。西西里克一點睡意都沒
有,拖著懸宕無從的身軀,若有似無的心思在房間內遊盪,他搓著椅子邊的扶手,看著書
桌上的地球儀,輕輕地轉動圓軸,看著自己從未正視過的世界,原來是長得這般模樣,海
浪在陸塊上綿延不斷,直到被一連串的地名打斷,忽然又將視線飄往一旁的書櫃,西西里
克隨意抽起兩本,「船桅與龍骨,」放了回去,另一本則是麥哲倫的航海日誌抄本,隨手
翻閱……
●
卡洛斯第二年,三月航行第五天。日晴多雲,海象穩定。
前日,公主的骨架在海灣處的小島上被發現,但那也不算是島嶼,因為當濃霧退去後
,水手們都說這塊地連接著斯堪地那維亞,只是和港口城鎮隔著一塊大山壁,起霧時便像
被隔離的孤島。
我們依舊停留在這塊假的孤島上,等待那些人的消息,還有尋找那塊失蹤的綠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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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桌前的西西里克將書頁往前翻。
●
卡洛斯第二年,三月航行第四天。日晴霧依舊濃厚,海象穩定。
他們說要先知會國王,也許尋女多年的他會親自來看女兒的屍身,不要移動公主的身
體。
在陽光下就像鳥籠一樣,她的身體蜷曲在一塊,血肉都被吸食無剩,肋骨沿著脊椎向
內彎延,像是一根根細長的白色牢籠,就在剛才,一小隊人馬搭著小船離開,他們總拿著
地圖說,沿著岸邊航行應該就能回到皇家港口。
當晚,公主遺骸上的皇家綠寶石項鍊被竊,所有水手們都在找,每個人心裡都很慌張
,因為如果皇家證明遺失了,所有人都會因誆騙罪而受懲罰,沒人敢想像會是甚麼樣的罰
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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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被事件吸引,西西里克又往前翻了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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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第二年,三月航行第三天。日晴霧多,海象穩定。
昨日離開陸地不久後,還是大晴天,地中海起了大霧,水手們依舊熟練的讓船舵依照
羅盤的方向航行,卻發現了一座沒看過的小島,島的後方有很高的斷崖,中央是一片大乾
草原,所有的草都呈現乾枯狀,像是被焚燒過一般,且以螺旋狀向外鋪平,荒原的週圍佈
滿石灰,水手在軸心處找到一具女性骨架的屍體,她是抱著膝蓋死去的,脖子上掛著西班
牙皇室的『碧眼』,一顆綠寶石,足以表明她就是國王遍尋不著的冒險公主。
這讓我想起過去村子裡時常提起的童話,港口不能接霧裡來的船,因為船上會載著枯
骨歸來,漁夫們說霧裡的島會傳出綺麗的歌聲,那些妖嬈的女子一絲不掛的攀附在岩礁上
,引誘他們靠近,最後成為餌食。
「女妖?」西西里克心裡的忐忑隨著日記上的文字抖擻。
她們用鳥爪緊緊擒住男人的四肢,接下來便會睜開鸚嘴戳進男人那雙被迷惑的的眼眶
,從那遺漏的空窗吸食他們生命的精華,直到整船只落下一副副乾枯的屍骨為止。
西西里克嚥下了口大口水。
「是賽蓮夫人們哦,喀喀喀……」
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西西里克手上的日記本噴飛了出去,跌在床邊,床底的暗處
伸出一隻小手將日記拖了過去。
「什麼嘛,亂丟人家的書會遭報應哦,喀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