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鳴午並沒有忘記。
他知道自己毀了封印、打壞鬼門，還有葉以葳，葉以葳受了傷。方鳴午在黑暗中掙扎，不
過他的四肢一點力氣也沒有，至少現在是這樣。
他好像睡了很久……他得趕快醒來才行。發生了這些事，葉以葳不知道會不會受到界內的
懲罰。方鳴午想好了，如果不行的話他要帶著葉以葳走，就算葉以葳不同意他也要這麼做
。
他要……
張開雙眼，前方是水泥天花板，日光燈大亮著，有些刺眼。
方鳴午還有一些恍惚，不過他認得這裡是靈異偵探社，旁邊是葉以葳的辦公桌，另外一側
則是會議桌。他身下是一張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躺椅。
葉以葳──
「學長晚安！」
方鳴午還在想著要去找葉以葳，連帆的臉突然冒出來，像是在確認方鳴午清醒一樣，伸手
在他的面前揮了幾下。
「現在的時間是凌晨兩點，學長已經睡了整整三個禮拜了喔，目前界內有來了幾封信，學
姊應該已經休息了。」
「……啊？」
連帆另一手拿著手機，說道：「為了避免發生意外，學姊跟我輪流來這裡照顧學長，學姊
負責早班，我負責晚班。要通知學姊過來嗎？學長？」
方鳴午腦袋一片混沌，撐起身體，發覺手臂上的傷痕已經消失了，身體也不太痛。接過水
喝了幾口，方鳴午覺得身體幾乎是恢復到平常的狀態了，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少藥品。
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時間很晚了，方鳴午按了按還有點脹痛的額頭，想起那個補品的副
作用。那還是盡量不要打擾葉以葳休息。
「……先不要吧。」方鳴午說道：「學姊需要多休息。」
「這樣啊。」連帆說道，把手機螢幕轉了過來。「可是學姊說她馬上過來。真糟糕呢。」
「……」
方鳴午實在是很想把連帆一掌拍死。
笑了幾聲，連帆收起手機，向後倚靠在桌旁。他的桌子移回原本的位置了，不過上面還是
收拾得很乾淨，抽屜也空著，一副拿了書包就可以離開的模樣。方鳴午記得連帆剛進來沒
多久的時候，桌上擺滿了他的作品，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收乾淨的，那些東西也不知道去了
哪裡。
「那麼，在學姊過來之前，我想給學長看一點東西。」拉回方鳴午的注意力，連帆從書包
裡拿出了一個折好的玫瑰，展示那樣子在方鳴午眼前晃了幾下。「這是一朵我剛剛折的紙
玫瑰喔。」
方鳴午無法理解他在做什麼。
連帆也不解釋，捲起袖子，把那朵紙玫瑰往空中一拋，再落到手中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株
真正的紅玫瑰。方鳴午瞪大了眼，還以為剛剛在恍神，不過連帆笑了笑，拿著那朵玫瑰，
一個彈指，玫瑰忽然又變回了原本的紙玫瑰。
「這是我的能力喔，只要是我折得出來的東西，基本上我都可以把它變成真的──當然有
很多限制啦，也還有其他的，以後有機會再說。」連帆笑道，將那朵玫瑰收回書包裡。「
還有，偵探社的資料是我偷的，我已經還給學姊了。對不起瞞了這麼久，還騙了學長學姊
。」
「……你到底在說什麼？」
「簡單來說，雖然能力不一樣，但是我跟學長是同一種人喔，我們都擁有『秘密』。」連
帆笑道：「然後為了加入靈異偵探社，我用我的能力偷了資料。大致上是這樣。」
方鳴午看著連帆，花了一點時間，終於慢慢地理解了他到底在說些什麼。而連帆看著方鳴
午臉色變化，臉上雖然帶著笑容，心裡卻一點一滴地沉了下去。不過這也是他自己的決定
。
「雖然我沒有想要傷害學長學姊，可是這一連串的事情說穿了，都是因為我偷了資料才發
生的。」連帆說道：「對不起。學長……對不起。」
「……為什麼？」
「因為我想加入靈異偵探社，剛剛說過了。」連帆微笑道：「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根本
就沒有機會進來吧？學長當初不也是這麼覺得嗎？靈異偵探社只需要兩個人就夠了。」
「為什麼？」
「所以說──」
「不是。」方鳴午道：「為什麼你想加入我們偵探社？」
連帆一頓，短暫地沉默了，他再次往後靠桌子邊緣，看著自己的腳尖。
「這個嘛……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啦。」連帆說道：「只是我不想要再這樣子……我不
想要再過那樣子的生活了。就這樣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方鳴午皺起眉，連帆安靜片刻，又扯了扯嘴角，習慣性地把笑容掛在臉上。
「我……」連帆說道：「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學長身邊有學姊，還有學姊身邊有學長。
」
「什麼意思？」方鳴午好像有聽過類似的話。
「我從以前開始就只有一個人。」連帆說道：「我的家人沒有一個人看得見，身邊的朋友
也不相信我說的話。更別說這種奇怪的力量了……剛開始發現的時候覺得很好玩，很威風
，但是到後來──學長可以明白吧？我不知道我是誰，我開始懷疑我自己到底是不是人類
。」
方鳴午沉默。
「我曾經以為界內是我該去的地方，結果差點被他們抓起來處理掉。界內不允許我們這種
人存在，他們會害怕我們，因為我們跟他們完全不一樣，還有可能會威脅到他們的地位…
…可是，既然如此，那我到底是什麼東西呢？我不屬於一般人、也不屬於界內，那麼，我
會不會……我會不會其實是妖或是鬼，只是誤認為自己是人類？」
方鳴午道：「人間的妖鬼大多是死後吞食妖氣而成。」
「可是我有沒辦法確定。」連帆道：「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妖或是鬼，我就害怕得不得了
，又不知道該怎麼證明這件事。我很害怕──所以我用盡一切辦法拿到界內的武器，我用
那柄武器傷害自己，刺破自己的手。在受傷之後，我終於可以確定我不是妖鬼了，我終於
……終於確定我跟妖鬼不一樣了。」
話說到此，連帆往他的左手掌看了看，握拳，再張開。方鳴午想起葉以葳，還有他們的師
父，如果沒有遇到他們，現在的他會變成什麼模樣？
「我在因緣際會下終於知道了異族的存在。他們都和我跟學長一樣，擁有奇怪的力量，卻
不屬於界內。不過因為大家都很小心，躲得很隱密，所以就算偶爾會有訊息往來，但是我
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真的人，還是我的幻想。」
方鳴午安靜地聽。
「……我覺得我快瘋了。」連帆低聲道：「我到底是什麼東西？我真的是人類嗎？會不會
是某種不知名的怪物？我越來越害怕……所以當我知道靈異偵探社，還有學長可能跟我一
樣的時候，我覺得我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去的地方。我也有想過，如果這一切都只是我想
像出來的──靈異偵探社只是普通社團，學長也沒有什麼秘密，其實這世界上只有我是一
個怪物……那該怎麼辦？我想我可能真的會死掉吧？我會死掉……」
走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連帆停了話頭，沒過多久，葉以葳出現在偵探社教室門口，她
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喘著氣走了進來。
「學姊。」方鳴午道，想要站起身，不過葉以葳揮了揮手，自己從會議桌旁拉了一張椅子
坐下。
「你們繼續吧。」葉以葳說道，手按著腰側。「讓我喘一下。」
連帆笑了笑，也和葉以葳打了一聲招呼，不過葉以葳同樣沒有多搭理他，揮了揮手，逕自
坐在椅子上平復著呼吸。
「我……很高興能夠加入靈異偵探社，也很高興能夠認識學長學姊。」連帆笑道：「當初
會先把力量瞞著，是因為可能會被誤會，再加上我還不清楚偵探社和界內的關係，才等到
這麼晚才說。對不起。」
葉以葳嘆了一口氣。方鳴午沒有說話。
「雖然剛剛說了那麼多，但是吸引妖鬼進到學校是事實，封印被破壞了也是事實，因為我
偷了資料才發生這麼多事，還拖累學長學姊。」連帆說道：「我一開始就打算好了，封印
修補好之後就會離開。東西我也差不多準備好了，盡量不要讓學長學姊為難。」
方鳴午皺起眉。「什麼意思？」
「我會退社。」連帆微微一笑。「之後可能會轉學……或是休學吧？反正我已經通過了跳
級考試，有沒有上課也無所謂了。」
方鳴午愣住了，葉以葳朝這邊看了一眼，卻是沒有多說什麼。也有可能他們早就已經討論
過，現在只是在告知方鳴午這個決定。
「因為我的私心，封印修補失敗，Ｋ高中和學生全都陷入危險。我會直接去和學校自首啦
，盡量不要影響到學姊。還有界內也是，反正他們也沒辦法對凡人做什麼，也好過學姊受
那些人的懲罰。」
方鳴午道：「他們會相信？」
連帆道：「這是事實，他們也不能不相信吧？更何況，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學長。」
方鳴午沉默下來，他看向葉以葳，葉以葳沒有多表示什麼，那麼方鳴午也就沒有資格多說
。畢竟，當初是葉以葳讓連帆進來，那麼現在連帆要走還是要留，同樣是看葉以葳的決定
。
不過……這樣真的好嗎？
「原本是回來之後就要直接退社的，只是學長還沒醒，才留到這個時候。」沉默了一小片
刻，連帆拿起書包，說道：「既然學長醒了，學姊也在這裡，那麼今天就是我在偵探社的
最後一天，不打擾學長學姊相處了。之後的手續我會慢慢辦好，這陣子謝謝學長學姊的照
顧……我真的很開心。」
語畢，連帆朝方鳴午和葉以葳各鞠了一個躬，背起書包，往教室門口走。方鳴午沒有攔，
葉以葳也沒有說任何一句話，連帆的位置早就收拾乾淨了，抽屜也沒有留下任何一件物品
。
靈異偵探社只需要兩個人就夠了。
這件事一直都沒有改變。
「等一下。」
一直到連帆來到教室門口，葉以葳才平淡地說了這麼一句。方鳴午安靜地看著，那邊連帆
停下腳步，轉過來，扯了扯嘴角。
「是，學姊？」
「如果要退社的話，你應該要準備退社申請書吧？」葉以葳說道：「申請書需要經過我的
簽名才能通過，還有入社證明必須要繳回來。東西呢？還是你只是說說而已？」
「我改天再私下找學姊──」
「現在辦一辦吧，反正我人在這裡。」葉以葳道：「之後也可以少跑一個步驟。不用那麼
麻煩。」
方鳴午嘆了一口氣，連帆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直到葉以葳又出聲催了一次，才再次打
開書包，將折成四方形的退社申請書拿出來，遞給葉以葳。
「還有？」
連帆又停頓了好一會兒，打開書包夾層，將一本資料夾拿出來，抽出收在裡面的入社證明
。那紙證明被保存得非常好，上頭一點折痕或壓痕也沒有，葉以葳伸手接過了，將它隨意
地擺在會議桌上。
「很好。」葉以葳說道：「不過我覺得，只有退社跟轉學未免太簡單了。之後我還要處理
學校的事、界內的事，我覺得偵探社沒有收到實質的補償，這樣子你太輕鬆了。」
「學姊……」
「光是藥品的費用就讓你賠不完了，還讓我跟鳴午這樣子出生入死。還有你當界內是傻子
嗎？讓凡人出去頂罪，罪加三等。」
連帆道：「可是──」
「重點是要補償偵探社。」葉以葳道：「你只有退社太簡單了。我不滿意。」
連帆低著頭，而葉以葳站起身，走去辦公桌那裡抽起一支筆，眼神和方鳴午迅速地碰了一
下。葉以葳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坐下。
「好，我想好該怎麼做了。」葉以葳說道：「接下來的是你該做的補償。你聽好了，不能
拒絕。」
連帆緩緩點了點頭。
「首先，你要負責打掃，每天都要，最好連隔壁的廁所也一起掃一掃，那裡每天都很髒。
還有，你要負責泡茶，茶葉你也要負責買，發票要記得打統一編號。」葉以葳說道，拿筆
在退社申請書上瀟灑地畫了一個大叉。「為了保證你不會跑掉，從今天開始，你的入社證
明要放在我這裡。聽懂了？」
方鳴午彎了彎嘴角，而連帆抬起頭看向葉以葳，似乎還不太明白葉以葳在說些什麼。
「我說了吧？只有退社太簡單了，我要對偵探社有用的實質補償。」葉以葳說道：「別以
為我會讓你拍拍屁股就這樣走了，從今天開始，你要為我靈異偵探社賣命，力量不夠也無
所謂，以後的報告全部都交給你來寫，讓你寫到吐。還有，這份賣身契約要持續到我跟鳴
午畢業為止，你沒有權利反悔。明白了嗎？」
連帆愣愣地看著葉以葳，葉以葳正打算起身把筆放回去，連帆已經慢慢地反應過來了，滿
臉不敢置信。
「學姊……」連帆道：「學長……」
忽然「哇」的一聲，連帆整個人都亮了起來，衝過去就把葉以葳給緊緊抱住了。
「謝謝學姊！學姊我愛妳！」連帆說道：「啊，學長我也愛你！」
方鳴午冷不防也被抱了一下，有些無奈，卻見連帆抓著書包往門口衝過去，卻又在最後一
刻回過身來。
「祝學長學姊永浴愛河，早生貴子！學長學姊晚安！」
語畢，連帆一邊「哇啊啊啊」大叫，一邊跑上走廊了，也好在現在是凌晨時分，又是假日
，校園裡沒有人在，不然肯定會出現什麼「靈異偵探社把人逼瘋」、「凌晨的鬼吼鬼叫」
之類的校園傳說。
「……他是小孩子嗎？」
葉以葳說道，鬆了口氣坐回椅子上，想著這件事總算是圓滿解決了，她非常滿意自己剛剛
的表現。
「學姊嚇到他了。」方鳴午道：「他應該是真的打算要走。」
「他幫了偵探社很多忙，我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葉以葳說道，彎了彎嘴角。「沒辦法
，不這麼做，我心裡氣難消。」
方鳴午點點頭，下了躺椅，替葉以葳把筆收好了，再替她斟滿一杯茶水。葉以葳接過了，
喝了幾口，將茶杯放在會議桌上，示意方鳴午在自己面前蹲下。
「手。」葉以葳道。
方鳴午把右手遞過去，葉以葳正反檢查了一下，毛髮已經消失了，指甲也很正常。
「換手。」
方鳴午換上左手，葉以葳同樣也看了一會兒。
「很好。」葉以葳說道，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坐下。」
「……」
方鳴午還是依言坐下了，葉以葳吐了一口長氣，身體一歪，就這麼靠在方鳴午肩上。方鳴
午毫無懸念地再次紅了臉。
「你這次睡了好久。」也不知道是在埋怨，還是只是單純地說這件事情，葉以葳道：「我
還以為你不會醒來了。」
「……對不起。」
「你的身體感覺怎麼樣？」葉以葳道：「還有哪裡痛嗎？」
方鳴午搖了搖頭，原本也想要關心葉以葳的狀況的，不過都已經過了整整三個禮拜，副作
用那些也早就過了，現在提這些反而有點像是在說風涼話。葉以葳靠著方鳴午的肩膀，垂
著眼，聽見他的呼吸。她心裡總算是放鬆下來，甚至有些昏昏欲睡──她這一陣子都沒辦
法好好休息。
「最近……」於是方鳴午想了想，說道：「還好嗎？」
「不好。」葉以葳道：「一堆事要煩。記得那時候我的傷都還沒全好，學校不知道從誰那
裡聽說封印被破壞了，就叫我立刻加強一些防護咒什麼的，避免妖鬼跑進來。拜託，才沒
那麼快──浮優把學校裡的陰氣都吸光了，現在學校反而比我們進通道之前還要更乾淨。
Ｋ高中要有危險也是幾個月後的事，現在學校裡一隻靈都沒有，不知道他們在緊張什麼。
」
方鳴午聽著，想要再替葉以葳倒茶，不過葉以葳這樣子靠在他的肩上，他才想要挪動一下
，立刻就被軟軟地瞪了一眼。方鳴午有些無奈，他抓不太到葉以葳的想法……不，他一直
都拿葉以葳沒輒。
「算了，你醒來就好。」葉以葳說道，像是剛剛那一眼不存在一樣，逕自站起身。「我要
回去了。我累了。」
「我送學姊回去。」
「……也好。」葉以葳道，把會議桌上的入社證明放回連帆的抽屜，方鳴午則收起那張躺
椅，一回頭卻見到葉以葳打開了辦公桌上的資料夾，從中拿出幾封信。方鳴午憑著樣式認
出那是界內寄過來的。
如今封印被毀，葉以葳會受到怎麼樣的處罰？
「……學姊？」
葉以葳看過來，沒多說什麼，將那幾封信又收回去了。方鳴午見到葉以葳的反應，心中突
然有一種感覺，他感覺到葉以葳正在承受著什麼，有什麼他還不了解的事。
界內對葉以葳下了什麼命令？
「放心吧，界內不會給我任何懲處。」葉以葳說得雲淡風輕。「不過這陣子他們來了幾封
信。我還是先把這些事告訴你。」
「那些事──」
「我們被擺了一道。」葉以葳道：「鳴午，界內想要收回Ｋ高中的主控權。他們打算廢除
靈異偵探社。」
方鳴午愣住了。葉以葳嘴角彎了彎，將手中的那本資料夾放回原本的地方，再用一種異常
平淡的語調，揭開了最後的謎底。
「當初我以為是因為封印減弱，浮優才會循著氣味找到Ｋ高中。不過我猜錯了，上周我也
親自去檢查過，Ｋ高中外面的防護和封印並沒有互相影響，甚至是連破壞的跡象都沒有。
如果是這樣，再依照連帆問到的線索判斷，浮優是在被界內追殺的過程中，聽見我們Ｋ高
中的位置。」
方鳴午愣道：「這個意思是……」
「浮優是界內刻意放進來的。」葉以葳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破壞封印的事界內也有分
，目的就是要讓我們靈異偵探社沒辦法處理，他們能夠順理成章地收回Ｋ高中。你的體質
是秘密，我猜，界內應該沒有料到我們會撐到最後一刻，畢竟我沒辦法殺妖除鬼，你在界
內的眼中只是個凡人，就算連帆沒有偷資料，學校裡出現妖鬼，我們早就該向界內求救。
」
「……我不明白。」方鳴午道：「學姊意思是，界內故意讓妖鬼進來，目的是想要廢除偵
探社，收回Ｋ高中？可是他們想收回Ｋ高中可以直接下命令，我們沒辦法拒絕。」
「那不一樣，傻瓜。」葉以葳笑道：「封印的契約早在百年前就訂了，界內有義務要派人
組成偵探社，保護Ｋ高中。不過，只要是由我們、或是由學校主動向界內提出要求，希望
界內出手幫忙，界內就能夠以這個為理由和學校談條件，從中獲取利益。明白了嗎？」
方鳴午一懵，覺得有點頭暈，他在短時間內接受到太多資訊了，一時之間沒有辦法順利消
化。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不管連帆有沒有偷資料，界內都會趁封印還沒修補的時候，讓
浮優進到Ｋ高中。在界內的算計下，二十年修補封印變成了一個幌子，界內沒有損失任何
代價，也沒有落下任何把柄，輕輕鬆鬆，奪回了Ｋ高中的管理權。
從中獲取利益……是指說由界內派人維護Ｋ高中的平衡嗎？那在封印還在的情況下，他們
每二十年就能夠獲利一次，現在封印毀掉了，他們能向Ｋ高中收取多少費用？
……那麼，之前學生受傷的大小案件，真的全是由靈異事件造成的嗎？還是那其實是界內
為了奪取學校信任的手段？
而在這件事情結束後，界內不可能承認任何一個環節，葉以葳又要替界內背負多少責任？
看見方鳴午表情變換，葉以葳勾起嘴角，先去確認了門鎖，再走去拉起方鳴午的手，兩人
離開偵探社教室。時間是凌晨三點，外頭一片漆黑，不過難得天上月影明媚，晚風涼爽。
「放心吧，之後我不會再和界內合作。」兩人走在校園裡，葉以葳說道：「你的事也好、
連帆的事也好，我不會協助他們調查。封印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被破壞了，界內想要得到學
校的信任，再加上我們也是學生，肯定不會和我們撕破臉。我想這應該可以維持到連帆畢
業吧？之後靈異偵探社會不會繼續下去，就和我們沒有關係了。」
「……學姊打算反抗界內嗎？」
「沒錯。」葉以葳道：「不是因為他們把我們當棋子，只是和界內合作一定得告訴他們所
有事情。那這樣子你怎麼辦？連帆怎麼辦？」
方鳴午停下腳步，葉以葳也跟著停了下來。
「鳴午，偵探社跟界內到底該選哪邊？」葉以葳說道，微微一笑。「更何況我還是社長，
我得保護我的社員。這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不是嗎？」
方鳴午聽得懂葉以葳在說些什麼。葉以葳再次踩出步伐，向前走了幾步，她隔了一段距離
才回過頭來，方鳴午也就這麼隔著一段距離望著。方鳴午總是在看著葉以葳的背影，葉以
葳總是把那些不屬於她的責任扛在她的肩上。那時候葉以葳說的「下次換你保護我」到底
是什麼時候呢？他要怎麼樣才能保護她？
方鳴午想起了自己的承諾。
「鳴午？」
「……如果學姊不想管這些事的話。」方鳴午說道：「我可以帶學姊走。去別的地方，學
姊不需要這樣子勉強自己。」
葉以葳一愣。
「學姊沒有做錯任何事，沒有必要為了偵探社反抗界內，也沒有必要受到任何處罰──學
姊想脫離界內也可以。」方鳴午道：「如果學姊願意的話，我可以帶學姊離開這裡。趁這
個時候。」
「你在說什麼？」葉以葳皺了皺眉。「你帶我走，你要去哪裡？你的意思是說再也不回來
了嗎？那偵探社呢？你的家人呢？我的家人呢？還有師父呢？師父該怎麼辦？」
方鳴午不答，葉以葳以為他在說氣話，也沒有放在心上，輕嘆了一口氣。
「算了吧，我──」
「如果學姊願意的話。」方鳴午道：「我想保護學姊。」
葉以葳愣住了，抬起頭，方鳴午定定地望著她的雙眼，眼神不再躲避。
一陣風來，帶起一片蟲鳴、以及隱隱約約的水聲。
葉以葳忽然燦爛地笑了。
「你真是個傻瓜。」
轉過身，葉以葳往回家的方向走，方鳴午沉默半晌，追了上去，這次他走在葉以葳身邊，
葉以葳讓了一點位置，兩人似乎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不然這樣吧？」在Ｋ高中沉靜的夜色裡，葉以葳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校園中，兩人併肩
走著，背影漸行漸遠。「如果你想保護我，先從改變稱呼開始？我明明和你同歲，一直被
叫學姊感覺很老氣。」
「……」
「來，說說看？以──葳，以──葳──」
「……學姊。」
「唉，你真是個傻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