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還很小的時候的事了。
那時的我因為父母工作調動的緣故,跟著父母一起搬到了那棟剛買下的日式平房「櫻
宅邸」內。我還記得很清楚的是,那棟房子……因為周圍種滿了多到已經幾乎形成一片小
樹林的櫻樹,每到了櫻花滿開的時節,每當風一拂過,彷彿是被層層花雨包覆在其中、甚
至隱藏了起來似的,所以從古至今才一直都被以「櫻宅邸」這個名字稱呼著。
櫻花大片大片的滿開著,將那棟房子包裹著的粉紅色,無論是在日間或是夜裡總會讓
人有種不似身處在這個世界的夢幻感,像是只有在那些古老的御伽話中才會出現的景緻。
絲毫沒有意識到當這個春天結束的時候就要面臨凋零的命運……不,就算凋零了,也
依舊年復一年的在枝頭上開出美麗的花朵,無論是意境或是直擊眼中的景色,想必任何人
都不願意錯過親自參與其中、玩賞的機會。因此我還依稀記得,在我小的時候,附近的人
們似乎每一年都會聚在這裡自發地辦起賞花會。
可是……會喜歡那樣的景色的,大概不只有人類。
所以那個地方才會流傳著關於櫻宅邸的那個……武士與想要佔據宅邸的賞花妖怪的怪
談。
※ ※ ※
聽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個妖怪因為聽聞了「櫻宅邸」的櫻花美景的傳聞,而
千里迢迢的特地來到這個地方賞花。
當時居住在這裡的武士家族無法分辨出偽裝成人形的妖魔鬼怪,只當作對方是遠道而
來的旅行者,友善的接待了祂。卻沒想到妖怪在賞花會上欣賞夠了櫻花滿開的美景後,卻
起了想要獨占這個地方的念頭。
那個妖怪為了獨占這個地方,好像還製造了好幾次意外事故,當初住在這棟宅邸中的
人們死的死、傷的傷。最後察覺到不對時,那個才繼任不久的年輕家主,為了保護自己心
愛的家人,於是在某一天的夜裡,穿上了祖傳的盔甲,獨自迎戰了那個妖怪——
等到被人發現時,現場只剩下一副帶血的武士盔甲而已。所有人原先都認為是那位家
主不敵妖怪的強大而被吃掉了,然而也是從那晚過後,宅邸中再也沒發生過什麼怪事。沒
有妖怪的作祟,那些可怕的意外事故也不再發生。
漸漸的,所有人都改而認為,那位家主在那天晚上或許是戰勝了,也成功將那個妖怪
趕離了這棟宅邸,只是最後可能是因為妖怪在離開前發下了什麼詛咒,才落得了那個屍骨
無存的下場。
無論如何,後來那個家族中的人們還是將那副帶血的盔甲洗乾淨了,作為家族中的「
守護神」供奉在了宅邸中的「盔甲屋」中。那個家族中的人後來也一直相安無事的在那棟
櫻宅邸中住了好幾代,一直到家道中落時,因為急需用錢才不得不賤價出售祖傳的房屋。
這也是我的父母為什麼能夠以便宜的價錢買下那棟櫻宅邸的緣由。
※ ※ ※
那個怪談中提到的「盔甲屋」,我在和父母一起搬入那個家的第一天就進去過了。
四四方方的陰暗房間內,在遠離門口的榻榻米之上就安放著怪談中提過的那副武士盔
甲,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起來就像是有個人正一動也不動的坐在那裡似的,有種說不出來的
詭異感。我當下馬上就嚇得立刻把拉門拉上了,一路跑到父母親所在的房間內才覺得好了
一點。
可是,隨著我在櫻宅邸中居住的時間越來越久——
或許是父母都對那副盔甲帶著的怪談不以為意,只當作那是個單純的室內裝飾品的緣
故,也有可能是那段日子以來,我漸漸了解到了那副盔甲並不像是其他怪談中的鬼盔甲…
…會四處走動、提刀砍人或發出怪聲嚇人之類的,就像是個只會在那個房間中待命的武士
而已,我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我開始敢抱著自己的玩具到「盔甲屋」裡玩,因為是其他大人都不太會靠近的地方,
這裡對當時的我來說就像是個秘密基地似的。有好幾次我甚至還在盔甲屋中玩到累了睡著
了,一直到聽到父母的呼叫聲後才醒來。
然後,某次睡在盔甲屋裡時,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在我的那個夢中,有個穿著盔甲屋裡面的那副盔甲的男子正揮舞著一把同樣很破舊的
武士刀,試圖擊退眼前不斷進攻的黑影。那團黑影裡面好像還有著什麼東西,我卻無論再
怎麼看都看不太清楚——那時的我並沒有把那個夢和聽過的怪談聯想在一起,只是看著眼
前的畫面,吃力地對抗著黑影的男子,心裡想著:
「如果能夠有更堅固的盔甲和更銳利的武士刀的話,是不是就能夠成功打贏那團黑影
了呢?」
也不知道為什麼,那樣的想法一直到了醒來之後,我都還牢牢的記著。
※ ※ ※
小孩子的想法總是單純又天真。
當時的我只是想著「如果能夠給那位大哥哥一副新盔甲和新刀的話,那就好了」,但
卻又不可能真的去找間古物店買來一副盔甲,正在思考的時候……我瞄到了玩具箱裡的繪
圖本。
就憑著自己對電視上的「武士」的印象,拿著蠟筆在繪圖本上畫了閃亮亮的金色盔甲
,還有一把砍下去之後能夠發出火焰和旋風的厲害武士刀。
「盔甲和刀」有了是有了,但是又要怎麼送給夢中的那位武士呢?後來我選擇將自己
畫的那張圖壓在了盔甲房中的那副盔甲的下方,當時只是純粹覺得,如果某一天對方要來
這裡穿上盔甲的話,一定也能收到這幅畫的。
說也奇怪,在我隔了好幾天,再度抱著那一箱的玩具來到盔甲屋裡時,我畫的那幅畫
已經不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父母親在打掃的時候收走了的。但是,我在那天玩得累了倒
地就睡時,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我夢到了之前正對抗著黑影的那位男子,身上穿著閃亮亮的金色盔甲,手裡握著染血
的武士刀,就像是剛剛結束了一場惡戰似的,腳步蹣跚地走出了盔甲屋……通過緣廊,來
到了櫻宅邸的院子中。
似乎是太久沒有看見日光了,一時之間覺得日光太過刺眼而反射性的伸手擋在眼前。
但是當習慣了明亮的日光之後,放下手映入眼中的……是大片櫻花綻放的景緻。
雖然因為春天已經要過去了,枝頭上已經有一大半的花幾近凋零,剩下的大概也留不
久了,卻只見男子伸出手來,接住了隨風飄落的粉紅色花瓣。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周
身原先環繞著肅殺之氣的那位男子——微微的笑了。
在那一瞬間——
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夢中看見了那一幕的我忽然覺得……眼前的男子和那些滿開的櫻
花似乎有著某種相似之處。但是,小時候的我卻又想不通那是怎麼一回事,更說不太出個
所以然來。
※ ※ ※
我是在長大之後才想通的。
不是只有我有那樣的感覺……不是在很多文學作品中,都提到過相同的比喻嗎?
——武士……就像櫻花一樣。
——總是會在最綻放得最燦爛的時候盛大的凋零,卻也總是在那短暫的生命中竭盡全
力一心一意地想完成自己的使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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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這個世界上的凶宅可以分成兩種:可怕的,以及可怕卻讓人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