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些日子逕請品嘗吾之藝術吧,令吾帶你領略未曾有人得見之物。"
節錄自歌德《浮士德-悲劇/Faust》
分手的第一百六十七天,歐塔.華爾頓還是覺得日子糟透了。
但是和前女友分手還並非最糟的。最該死的是為了生活,他依舊必須打起精神來打工。所
以當他終於輪完第一班,得以暫時擺脫炸鍋與油煙時,他第一個想到的是到後巷抽菸。
如同過去他每一次休息,餐館後的巷子很暗、但是很安靜。
所以過去他會在休息時間和女友講電話,不過現在她可能和另一個帥哥待在一起了。想到
這裡,歐塔又再度沮喪起來。
「該死…。」
他踢了一腳地上的小石子,然後視線順著一起移動到面前的黑暗中。但是和以往不同的,
一搓金髮由陰影中出現。雖然完全出乎意料,但是歐塔發現自己並沒有被嚇到。
「妳誰啊?」
金髮的女子從黑暗中走出,一襲貴氣的長風衣讓她不像是會出現在骯髒後巷的人物。歐塔
還發現這個女人的雙眼,竟然在黑暗掩映下發出紫色的光芒。
女人沒有立刻回答這個疑問,只是將食指放在嘴前、示意他不要聲張。
歐塔滿腦子疑問,卻還是聽從指示安靜下來。
兩人就這麼在陰暗後巷的靜默中彼此相望,然後歐塔聽見上方傳來馬達的嗡鳴聲、乍聽之
下很像遠處的蜜蜂或蒼蠅。但是他很快就辨認出來,那是無人飛行機發出的噪音,因為他
的好哥們、某位遊手好閒的紈褲子弟之前剛入手了一台。
歐塔想要抬頭往上看,但是被左手猛然傳來的冰冷感打斷。
女人正握住他的手。
對方沒有言語,只是無聲地朝他搖頭,很明顯在暗示他不要朝上看。
「妳的手也太冰了吧。」
歐塔壓低聲音說。
女人輕輕一笑,在陰影的襯托下很美。
「抱歉嚇到你了。」她說。
「沒事。我...恩,妳是在躲什麼嗎?」
她點點頭:「事情有點複雜,但是你能不要張揚嗎,拜託了。」
也許是句子變長了,歐塔聽出女人的聲音中有種虛弱的感覺。
「妳還好嗎?」
「不太好,但是也就只能這樣了。」
女人的美貌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歐塔察覺到自己主動幫女人拿食物後,合理化這個行為
的藉口就是自己很熱心。
等到他拿著兩杯熱美式和炸熱狗回來時,女人已經坐在後門的階梯上了。
「店裡的員工招待大概只能這樣,不是什麼很豐盛的東西。」
女人的笑容甜美又有幾分特殊的氣質,歐塔覺得自己臉頰又紅又燙。
「你真是個好人,歐塔。你幫助了我,我似乎無法回饋你什麼。」
他不記得有和女人說過自己的名字,不過歐塔很快就將這個疑惑拋諸腦後。女人妖豔的眼
瞳發出光芒,在它面前歐塔覺得自己可以毫無隱藏。
「妳可以...給我一個吻。」
女人笑了。雖然在暗巷中放低了音量,不過那是毫不掩飾、真正的笑容。
「天啊,歐塔。如果是在亞洲的某國,你應該會被告性騷擾,然後重判個三年。」
「抱歉...我失態了,這是個很無理的要求。」
「不不不,你很誠實,我喜歡這份勇敢。」
女人盯著他微笑,一邊將冰冷的手放上他的大腿。
「給你個吻倒是沒什麼,但是我從你身上感受到一種淡淡的哀傷。最近有什麼事情困擾你
嗎?」
「恩...也不算有啦,還好。」
女人再度凝視著他。
「阿,是個女孩。你被甩了?」
「也許我們打從一開始就不適合。」
金髮女人冰冷的手指此時似乎恢復了點溫度,穿透單薄的工裝褲傳入歐塔的皮膚內。他沒
有多想,就一股腦地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了。
「雖然對你所知有限,不過我認為你值得更好的人。」
「謝謝妳喔,感覺很像都我一個勁的在講。」
女人搖搖頭,秀髮隨之晃動、如同金色的浪潮一般。
「這樣吧,歐塔。作為回禮,我也跟你說個故事。然後在故事說完之後,我會吻你。」
「阿?」
「不不不,不行喔。」
女人瞇起眼睛、搖動著手指,似乎發現了歐塔心中的想法。
「故事那個環節不能跳過,那是很重要的前戲。你懂嗎,歐塔?」
年輕的男孩雙頰滾燙。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片古老的土地上,一位神秘人物運用奇蹟與妙計、協助帝王建立起一
個強盛的國家。
領頭的將軍有著他提前擬好的戰略,因此總是能出其不意地戰勝敵人、以最小的損失席捲
列邦。
部隊持有非凡技術打造的利器堅盾、輕巧耐用的護具裝備,讓他們如帝王之矛般刺穿仇敵
。
然而無論如何超凡入聖,肉體凡軀都難以對抗惡疫和歲月。在年輕的君主不幸病故之後,
橫跨三洲的大帝國也分崩離析。
「我怎麼…很像聽過某段歷史就是這樣?」
「別打岔,歐塔。」
然而即便君王英年早逝,但是他的血脈卻仍舊不斷傳承。這些後代總會有一人繼承先祖的
能力,讓他們身強力壯、智慧超群。他們之所以擁有這項天賦,源自於當年君王與神祕人
物進行的一項交易。
他願意將自己的全身全靈獻上,只為了能建立一番流傳千古的偉業。於是神秘人物替君王
打開了通往異界的門扉,使某種超凡的力量得以進入他體內。而這項儀式永久地改變了他
與未來的每一個子嗣。
「你猜怎麼著,那個儀式其實失敗了。」
「阿?可是妳剛剛不是說...」
「儀式並沒有完全成功。超自然的力量確實在那位君王身上產生效果,但是這股順著血脈
傳承的天賦只是超凡力量的碎片、很小很小的碎片。縱使血緣隨著歲月淡薄,但是這股力
量某些時候會甦醒過來。」
「我不太懂,那是什麼時候會甦醒呢?」
「在恰當的時間,就像星體轉到合適的地點一樣、當所有小齒輪都轉到應該有的位置。也
或者,當某人需要這些小小的碎片時。」
女人輕拂過歐塔的胸膛,動作如同蝶翼般輕柔。冰冷的觸感最終停留在他的臉龐。
「歐塔,你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嗎?」
「我是法國人阿。我出生在安息區(Annecy)的聖若里奧(Saint-Jorioz),之後我們家
搬到靠近瑞士的聖朱利安昂熱內瓦(Saint-Julien-en-Genevois)。」
女人微微一笑,但是歐塔覺得這次的笑容多了幾分輕蔑。
「不,歐塔。在伊蘇斯戰役中亞歷山大取得了重大的勝利,也包括俘虜了大流士三世的家
人。其中一個褐髮、皮膚較深的女孩吸引了君王的目光,這露水姻緣讓他的血脈深入歐洲
、在未來的兩千多年間流轉。」
歐塔不明白這番話的涵義,但是他覺得女人雙目的紫光似乎更加強烈。
「這個女孩後來嫁給了土耳其權貴、她的子孫又繼續藉著聯姻往歐洲內陸移動,帝王之血
最後在羅馬帝國內現身。那可是一個偉大的時代,歐塔。無數現代制度的前身、科學與哲
思、藝術與文學作品,都從那時起發跡。」
「喔,我有聽過。可是...」
「俄拉奇歐斯是個很不簡單的人物,他是你的祖先之一、這個世界上少數能堅持不受力量
蠱惑的人類。但是凱薩殺死了他、取得『至尊之戒』,並且將他年幼的女兒普莉希亞收為
養女。這條血脈之後會因為她嫁給圖拉真之子而往現代的瑞士移動。」
「等等,我...」
「之後瑞士受法蘭克王國統治時,貴族之女希琵堤歐嫁給了阿拉曼尼亞公爵之子梅洛爾。
之後這條特殊的血脈就一直在瑞士與法國之間來去,也就是你家族的發源地。你的祖先甚
至曾經和最顯赫的哈布斯堡家族有過婚姻,直到黑死病、百年戰爭、天主教大分裂摧毀了
一切。」
「好,等一下。到目前為止資訊量有點大,我有點不懂這些故事在搞什麼。」
女人眨眨眼,目光中的紫色在暗巷中仍舊明顯。
「他們是你身上的故事,關於你是誰、從哪裡來。」
「不是。雖然我沒完全聽明白,但是妳提到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不懂這跟我有什麼
關係。」
「雖然不多,但是和你有關係。」
女人湊近他。一陣冷風帶起了金色的髮絲、拂過歐塔臉頰帶來搔癢,男孩這時才發現金髮
女子連呼出的氣息都很冰涼。
「你是這獨特血脈的末裔,縱使在數個世代之後我已經失去了你們的下落。然而或許是機
緣巧合,我剛才初見你的時候就知道,帝王之血在你身上仍舊存在。即便不知為何,你沒
辦法在自己的人生中展現它的力量。」
「欸,妳這麼說也太失禮了。而且妳憑什麼知道我的血緣這種事?」
「因為是我唆使凱薩殺死了你的祖先、收養那個年幼的女孩,也是我促成她和圖拉真之子
的婚姻,好讓這條血脈可以遠離羅馬政治核心的動盪。」
「妳...」
「也是我主導了基督教大迫害以及後來的崛起,是我將兩個同源的宗教切割成基督教與伊
斯蘭教、因為我知道這樣會帶來更多仇恨和衝突。雖然每個人都口口聲聲地嚷著想要和平
,但是卻又一邊積極地分黨結派、將假想的敵人化為現實。」
女人雙瞳中的紫光此刻已經緊緊將歐塔的抓住,就像有一種強大且無形的力量般。歐塔想
要出聲呼救,但是身體卻無法受到自己意識的控制。
「我說過故事講完後會吻你吧?就是現在了。我很好心吧,雖然大可在毫不知情下從你身
上取走力量,但是我選擇言簡意賅的說出真相。」
隨著女人慢慢靠近,紫色的光芒也將歐塔包圍。
女人送上深深的一吻,歐塔覺得自己內在彷彿有某個部分被拉長、抽取,然後由靈魂層面
剝離開身體。他還活著、仍然存在,可是就像缺少了一塊的拼圖般、不再完整。
奇特的是,雖然女人皮膚冰涼、但是那個吻卻讓歐塔覺得炙熱。他甚至感覺得到自己股間
那逐漸堅硬的隆起,還有內心中洶湧翻騰的慾望。許多他過去不曾想過的畫面接連出現、
那些邪惡、汙穢、不可告人的,飢渴與想要被滿足的原始本能。
然後女人的唇離開他。
「好了,謝謝招待。」
男孩的意識依舊被強烈的慾望與情緒干擾著,以至於他聽到了女人的聲音,卻無法立即回
答。
「雖然只是一點點力量的碎片,但是對目前來說也是聊勝於無吧。」
女人揚起嘴角,並且轉頭對身後的黑暗開口:「我的部分已經結束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吧
。」
話音方落,在後巷陰影中浮現了一雙微弱的藍色光點。
『特殊血統嗎,那位大人會很高興的。』
「是阿,不過合不合適就不知道了。順便也幫我跟他問好。」
『感謝您給予的協助,安托亞。』
「叫我履冰人吧。他們給我取的,我覺得挺好。」
『悉聽尊便。』
接著女人的身影融入黑暗之中,悄無聲息。
那一夜,神秘的藍光短暫地打破了後巷的陰影,然後一切重歸平靜。
*****
嗨,媽佛板。
也許你有發現開場的引言更改了,
因為這代表「藍眼症」系列進入新篇。
「浮士德系列」會更加詭異、誇張、血腥,
同時也會包含更多背景元素。
我希望它們能更像nosleep的風格。
這集出現的亞歷山大血脈,
會在未來成為一條獨特的支線故事,
並且與主線劇情有關。
那我們下週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