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蟄伏 - 6 - 種子

作者: xereo (凜悠悠)   2024-06-11 12:39:56
閱讀是一種興趣,至少我很擅長閱讀紙條。
你可以從字跡的軌跡看見寫信人的心理狀態,
而她,是不折不扣的魔鬼。
娟秀、平靜、從容的文字寫滿了整張紙,卻無法從上面參透出她到底做了什麼,這樣反而
令人更加恐懼。原來人的顫抖是可以抵達全身所有角落的,真實的恐懼來襲時像是狂風暴
雨灑在皮膚上,它們滲透我、澆熄我、毀滅我。我的雙手不能停止發抖。
「看吧。」我失神地允諾他趕快把這瘋狂的紙條看完。我將紙條輕輕地遞給站在我身旁的
林。回想起我們剛剛的吵架,當看完紙條之後就會過份後悔,因為她就是可以這麼蠻橫地
反駁我們,她做得到她想做到的,我們就像是玩物一樣。
「這──」我可以從空氣中細微的聲音聽到他的呼吸也在顫抖。
「我們……必須要去醫院一趟。」我打起精神站起身,我右手支撐著冰箱門,因為雙腿不
停地發軟。我知道我們必須行動,即使這份記憶如此令人不堪。
「她到底做了什麼?」林緊張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對我妹做了什麼。」
「你有妹妹?」
「對,同父異母的妹妹,你不是看過紙條了。」
「不是,你從來沒提過──」
「拜託,留給我一些空白好嗎?林。」我回頭用認真又需要被憐憫的眼神看著他,那是我
最不想提的人,更是我最不想見的人,而這個魔鬼竟然完全瞭若執掌。
「好。」林知道我的情形,我很高興他沒有再追問下去。
「冷凍庫,你看紙條的最後。」實際上我想解除這份空白的尷尬,剛好,這魔鬼給了我提
示,她又給了我一個驚喜,就在冷凍庫。
「冷凍庫?」
「我不知道她指的冷凍庫是什麼。」
「媽的。」林摸了摸他的鼻子,那是他緊張的動作。
「怎麼了?」
「我上個月去訂了一台直立式冷凍庫。」 他失神地看著我。
「什麼?」
「她該不會把什麼鬼東西藏在我的冷凍庫?」
「你放在哪裡?」
「樓下。」我跟林都跑了起來。
冷凍庫一直是很實用的東西,如果你真的在外生活過,而非過著外食族的生活時。我會這
麼說是因為當時還在林的工作室打零工時,為了大量地省下生活開銷,三餐都得靠自己解
決。當時接的案子根本不夠我們存活,成名跟有錢是兩回事。我們在網路上拍的短片得到
廣大的迴響,大家喜歡這種元素,恐懼、靈異、神秘,及我們拿手的第一視角。
當時是我們最輝煌的創作年紀,沒有生活的壓力,將課業拋諸腦後的人生,將所有的精神
都發揮在自己喜愛的事物上,毫不在意機會成本。勤奮的我們連續將短片推上了閱覽人數
的新高。我們愛死了這個感覺,這份記憶也不時會在我腦海裡湧現。
這樣的傳說從大學畢業之後終止。當兵以前,我跟林都幻想,一年之後我們會再回來,然
後拍出更好的第一視角元素。然而這都只是過份年輕的偏執,我們還不懂得人生是什麼。
當兵結束之後,我們成為單獨的經濟體,我跟林兼了三份工,只為了租下工作室。我們不
知道當真的開始工作之後,被生活、帳單壓得喘不過氣之後,我還能做出些什麼。過去那
些毫無保留的創作精神都在重複性的生活中消磨殆盡。
人生不都是如此,我們都是地上的種子。
如果沒有發芽的一天,那麼只會活在土裡。
埋在土裡的生活是什麼?
那就是你寧願相信自己沒有任何才能,
你希望自己如隨手一捏的沙粒相同。
你希望被人海穿越,深埋其中,
最後哭泣時,也不會有人感到意外。
你希望沈浸在這樣的病態平靜之中。
那些額外的『特別』只會增加自己的痛苦。
你很『特別』,
如果當有這人這樣稱讚你說,
記得賞他一巴掌。
意思就是『你真是個廢物』。
我的心靈自我演講從看到林的冷凍庫之後嘎然終止,
那些多餘的話語只在我腦中流竄。
冷凍庫讓我想起了自己的堅持及放棄,
最後,是林堅持到了最後,而我只是逃兵。
因此面對我們的過去,我會如此易怒。
我摸著冷凍庫的門,
盤算著自己要用什麼方式揭開這個驚喜。
「冷凍庫啊,真懷念。」我不由自主地說。
「是啊,但這不是我們早期那種堆疊式的。」林知道我在說什麼。
「對啊,這看起很像冰箱。」
「因為這是為了方便取出東西,早期要拿東西,要是東西放得太下面,可能要挖很久。」
他準備打開冷凍庫,我的右手放在他的左手上,他轉頭看了我一眼。
「我想我們都要保持冷靜。」我真是廢物,我就是一個不願面對所有事情的人。我甚至不
敢承認我非常害怕。
「你知道這很難。」林淡淡地說。
他用力地打開,找尋著是否有令他意外的東西,
我可以從他的肢體瞭解每一刻是否正常。
如果他突然肩頭一緊,雙手發抖,那我會知道時間到了。
很好,他還在尋找。
很好,我想我們可以去西北醫院了。
很好,讓我快點去贖罪。
很好。
很好。
他端了一個甕,
一個土黃色的甕,
包著保鮮膜。
他將甕輕輕地放在餐桌上,關上冷凍庫,
我不想問他『這東西是你的嗎?』這種蠢話。
因為我已經看見他臉龐中那些恐懼,沾在他的鬍渣跟抖動的嘴唇。
他緊握雙手,蹲了下來,眉頭深鎖,
我連看都還沒看都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這一刻的我停止想像,我不敢去想。
他還在喘氣,
我甚至看見他眼角有奇異的物質在閃爍,
他哭了?
我看得見他失去了理智,他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也許他是要讓我冷靜,因此自己必須要更為理智才可以,
但是眼前的他似乎錯了,因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哭泣。
「金──」他的口氣已經瀕臨崩潰。
「這個甕,到底放著什麼?」我的懦弱寫滿全身。
「我們必須要終止這一切。一定要。」
「這到底是什麼?」
「她做得到,她做得到所有事情……你必須趕快去社群上發文,你必須這麼做!」林的雙
眼已經佈滿血絲。
「這到底是什麼?」我持續維持著逃避的節奏。
「一個女人的手!」他說。
「一隻被砍下來的手!」他說。
我聽見我耳邊的泡泡破了。
當下,我的歉疚壓倒了我最後一根理智。
我的眼角已經潰堤。
享受著她給我們的驚喜。
作者: wigping (斯文敗壞)   2024-06-11 14: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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