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aiweibang.com/yuedu/dushu/1324343.html
村上春樹:我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待在井底
2014-08-25 張璐詩 新京報書評周刊
「我一點都不喜歡寫暴力和性愛的場面,可是為了故事發展需要,必須去寫。」
「關於』井』的意象——一個人安靜地待在井底,是我做了一輩子的夢。」
「我的想象力是一頭動物,我要做的就是讓它好好活著。」
「當小說家沒有堵車,不用開會,不用對付老板!」 ——村上春樹
文/張璐詩
8月23、24日,「在世作家中,惟一能在一個月內狂銷一百萬本書的小說家」村上春樹,
首次亮相愛丁堡國際圖書節,與擠爆夏洛特花園的書迷熱情形成強烈對比:村上春樹低調
得帶幾分害羞,謙遜、少言卻擁有坦誠的幽默感。一個小時的活動裡,村上說的兩個頻率
最高的短語是:「真的嗎?」「我有那麼寫過?」寫完就不再重讀自己小說的村上,直接
用「失憶症」打發了多個來自粉絲「嚴肅」的提問。
腳蹬深藍跑鞋、赭紅色牛仔褲,細橫紋高領T恤,外套休閒黑西裝,讓數百英國讀者上周
深夜排隊等候其新書發布的「萬人迷」小說家,以這副長跑健將+中產白領的行頭步入滿
座的圖書節現場。村上春樹罕有接受媒體采訪,這次也拒絕一切媒體活動,並通過圖書節
一再叮囑請現場觀眾「別拍照」。這次來,村上並沒打算談英文版剛上市的新作《沒有色
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而是選擇了談20年前出版的小說《發條鳥年代記》。
談寫作
「岡田亨先的生活就像我的生活,接電話、煮面條、熨衣服——我自己熨衣服,也給我太
太熨衣服。」村上說,寫小說就像寫日記似的:每天早上坐到書桌前,打開電腦,很興奮
——「不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呢?」每天這麼寫下去,累了悶了就打開窗戶呼吸一下新鮮
空氣,再寫幾段好玩的自娛自樂一下。提到「找貓」一段,村上說,那時自己的貓確實丟
了,找了半天,找的過程就很好玩,後來貓自己回來了。
從1979年開始寫小說的村上,一直習慣以第一人稱寫作,直到《海邊的卡夫卡》才換成了
第三人稱寫作。他覺得,給角色起名太過居高臨下、自以為是,用第一人稱是平視的角度
,「那樣子才民主」。
村上說,通常自己動筆時,對故事結構完全沒有概念。《發條鳥年代記》中,「聽見鳥叫
,然後就是煮麵條。兩年裡我筆下也就那麼幾樣事物,翻來覆去地想、寫,接下來會發生
什麼?不知道。好玩極了。」
村上對自己作品的「失憶」,常令現場提問者和觀眾發出半是不知所措半是欣賞的掌聲。
他說,一本小說寫完,就完成了。將來的故事,他也肯定不會回到以前的角色去。
當被問到作品中有不少超自然的描寫時,村上用他對馬爾克斯的解讀做回應:「我沒有對
超自然的信仰,對我來說,那些都是自然發生的時。你看馬爾克斯,人們把他的作品稱為
『魔幻現實主義』,可對他來說,那些並不『魔幻』,那是他雙眼中看到的『現實』。我
筆下所有的角色、發生所有的時,都來得很自然。」
有讀者問及為什麼村上筆下的角色都那麼憂郁時,村上反問:「他們憂郁嗎?我可沒留意
到。每個人都多少有點憂郁的吧。也許我是有那麼一點寫憂郁角色的傾向,我有點奇怪—
—真不好意思。」
談歷史
《發條鳥年代記》中,夾雜了間宮中尉回憶二戰「滿洲國」戰場的情景。村上春樹說,整
個世界一直被戰爭纏繞,「我們有一個被詛咒的過去,有一段血腥的歷史。每個人都在老
去,有一天我們都將死去。但我不想就這樣等死。我們有這樣一段歷史,分擔同一段記憶
。有人說歷史是噩夢,也有人認為回訪歷史能夠更好地探索自我,「我寧願將歷史看成是
探索自我的一個路徑。」
他提到,自己的父親在二戰期間到過中國,從某種程度上:「我繼承了我父親的記憶」。
但他同時強調,在小說中提到的戰爭描寫是他自己「編造」出來的,並非事實。
「年輕時,岡田亨先是我偶像」,村上說:「他可以很謙遜,但也可以很強大,很執著。
我就想成為他那樣安靜的人,過安靜的生活。可生活變了,總是有太多電話,太多人來人
往。」
主持人約翰提到,今天英國的許多大學裡,不少論文題目都選擇去解讀村上春樹小說中「
井」的意象。當約翰很認真地問「到底井代表了什麼」的時候,村上回答得出人意料:「
一個人安靜地待在井底,是我做了一輩子的夢。」相對於通常人們認為深井象征的「疏離
」、「噩夢」或「黑暗世界」,村上說,只要想象自己待在井底,就有很強烈很生動的場
景出現,進而表達:「你看寫小說就有這個好處,你想到哪兒去就到哪兒去。真是太棒了
。」
談想象力
面對主持人對「發條鳥」的嚴肅解讀,村上說,那只是一次偶然聽見鳥鳴,那種叫聲很奇
特,自那次後再沒聽見過同樣的鳥鳴,「聽上去像某種預言——我需要一個借口去動筆寫
一個故事。到底預言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我的想象力是一頭動物,我要做的就是讓它好好活著」,村上多次提到了即興與隨性而
為在自己寫作中的重要。而問到當小說家有什麼好處時,村上很快掰起了手指頭:「這太
簡單了:沒有堵車,不用開會,不用對付老板!」
當很多小說家避免「巧合」時,村上的作品處處以巧合開頭。他回應說,巧合本身就很真
實,因為他自己的人生裡就充滿了各種奇特詭異的經歷。不過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有給
出具體例子。
不少書評人之前都將村上春樹的小說與卡夫卡的作品相提並論。兩人的作品中,主人公似
乎總會遇到奇事,旁人都看得很清楚,只有主人公自己蒙在鼓裡。村上表示自己特別喜歡
卡夫卡小說《在流放地》中的「未完成」神秘感,也喜歡裡面的恐怖元素。村上又說,自
己一點都不喜歡寫暴力和性愛的場面,可是為了故事發展需要,他必須去寫。可同時村上
又承認,邊寫那些驚悚的場面時,經常自己都感覺很嚇人。
談翻譯
村上說,自己不懂中文、德文或法文,只看得懂英文。每次英文譯者會將譯文發給他看,
他每次讀著時都覺得樂趣無限:「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呢?」(因為作品一旦出版他就
不再重讀)村上認為,如果讀著時能覺得有樂趣,就說明這是個好譯本。不過他也透露,
有時會發現幾處錯誤,也會告知譯者。
在愛丁堡第二日,村上終於同意簽售了,但必須躲在簾後。事實是,他每天大清早在愛丁
堡跑步,iPod裡是美國搖滾。「我愛Radiohead」但節奏太復雜不適合跑。全場最驚人一
句是談翻譯之難時:「我們要學會滿足。畢竟empty sex is better than no sex」..正
當大家不知道怎麼反應時他補充一句:「這是句譯文」。
新京報特約記者 張璐詩 發自愛丁堡
本文系獨家稿件,轉載請標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