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電影後看書，兩者一定要搭配食用，才能互相補足烘托，文字
在影像之外告訴我諸多心理細節，影像處理了文字無法呈現的美麗構圖
和顏色，它們讓我再難忘懷梅維爾的畫作。
我喜歡那些表達女主角對色彩、光影敏感度的部分，比如一開始女
主角在自己家裡做菜，電影畫面是木桌上堆了好多植物，有庭園的五彩
繽紛，她正細心地切菜擺盤，書中文字則敘述她的內心，為何花長時間
做無關食物滋味的舉動。身為女傭，擦器皿時光投在牆壁上，使孩子追
著拍打著玩；問女主人是否要將畫室的窗戶擦亮，因為那影響畫上的色
澤；明白雲朵不是白色，在晴天裡有藍、灰、黃各種顏色，像調色般的
最後在天空中看起來整體上大致上是白，而美就美在細緻看它並不是白。
電影步調有點怪，我不會講，也不是慢，也不是亂跳，大概就有點
連環畫的味道，我需要小說文字才能更進入情況。好多畫面抓出來都是
好美的室內畫和風俗畫，每一格都有它深深的景、深深的時代，人物都
像畫裡蹦出來的；市場的髒汙吵雜、屋內的狹小凌亂、物件的繁複多樣
、還有絕世獨立的畫室。很多時候不覺得時光流動，靜謐平淡卻又令人
緊盯不放。
女主角葛里葉的生活就是不斷操持繁重的別人家務，沒有自己的空
間，連睡也睡在滿是雜物、頭上腳步聲、空氣想必不流通的黑暗地窖，
怪不得她喜歡在滿屋顏料和亞麻子油的閣樓中醒來。調顏料也是可愛的
片段，每種顏色的原料不同，那種強烈感真實、珍貴之感，一定比我們
從一模一樣的管中擠出來的要深刻吧。
女僕不可能與梅維爾家平起平坐，她也沒有這個念頭，她是個 "小
家碧玉" ，唯一能使主人家、賓客們覺得她有氣質有家教的方式，便是
恭順服從、拘謹乖巧，要維持一個女僕的自尊，就要對比她高的階級盡
量在心態上敬而遠之，但她又忍不住涉足她的身分不可能擁有的藝術，
並因此在思想上與她原本屬於的群體隔絕開來，於是那些人也要取笑她
怪異，懷疑她自以為高人一等、愛作非分之想了。即使男主角覺得她能
在藝術上與他心意相通，也難以平等相待，這種女僕對主人欽慕服從的
關係，既不愉快卻又令我動容，對於她在各方擠壓下保持危險平衡捏把
冷汗，對於她忍受不得不忍受的質疑、又偷偷追求所夢想的，感到肅然
起敬。
讀到書的最後一句：「女傭終於自由了。」忍不住鼻酸。她不能像
她服恃的太太小姐們，將珍珠耳環視為回憶的實體象徵、思念對方的紀
念品，萬不得已為了生計要交出去還要萬分不捨地哀悼──她的身分不
容她經營這般才子佳人式的文藝情節；珍珠耳環就是財貨，在黑市兌現
後，一部分錢還給肉舖，徹底清除別人「這筆賒帳看作是她身價」的想
法，換回自尊，剩下的必須藏起來不能花用，因為無法解釋錢從何而來
。在她的處境裡，生活的委屈、悲傷的回憶是不列入計算的，她能因付
出勞力得以溫飽，為人妻有個歸屬，在心中偷偷記掛主人，並且不因過
去風風雨雨遭受別人的異樣眼光，這就是她能擁有的最大自由，一個女
傭被允許擁有的最大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