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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於金馬搶鮮報、LOOK電影雜誌）
眼前的保羅道森待人親切、話語中充滿熱情，面對電影製作的問題時侃
侃而談，與《性愛巴士》中那名憂鬱得令人揪心的男同志角色看似光譜
上截然不同的兩端；其實電影中看似遭遇離奇的虛構人物，也是保羅真
實個性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性愛巴士》花了近兩年半時間拍攝，一開始是以作坊（Workshop）
形式展開。導演約翰卡麥隆米契爾帶著我們七名主要角色坐下來，一一
觀賞過麥克李與約翰卡薩維堤的作品，研究他們的拍攝方式。」保羅細
心解釋片尾字幕上導演約翰為何會註明故事是由演員們所共同創作：
「作為演員的我們會先擬出自己想要詮釋的角色性格，與導演討論過後
，他再添入自己的想法與架構，整理出第一版腳本。然後大家再坐下來
逐步修改，最後便成了銀幕上呈現的最終故事。」
「約翰總是要我們別去硬記腳本上的每一句台詞，反倒是緊抓住每一場
景的節奏，再依照自己的方式去演繹。約翰會聆聽我們對於角色本身所
投注的情感問題，再試著將音量調至最高、放大其間的情緒，從而創造
出戲劇張力。好比片尾結局並非事先設計過，導演只安排我與對手男演
員PJ是一對長年交往後關係有些緊繃的同志伴侶，在共同創作過程中我
們才漸漸探索出這對情侶的發展。」
長期朝夕相處之下，主要演員之間不自覺發展出一段親暱友情，七人與
導演便如同家人般和諧相處。也因為他們都將自己現實生活所面臨的問
題投射在片中角色上，保羅更戲稱這段拍攝過程就像是團體心理諮詢一
般。「《性愛巴士》是這麼一部大膽創新的電影，也相對的讓我們有時
會對這種前衛的拍攝方式心中存疑，而能依賴的只有演員們彼此間的信
任，支持我們繼續走下去。」
《性愛巴士》中真槍實彈的性愛場面多得令人瞠目結舌，集體性愛、3P
、口交與自慰場景袒盪盪地全展現在銀幕上頭。但拍攝激情場面時，保
羅可是沒什麼心理障礙：「我與對手的演員PJ在拍攝此片前就已熟識多
年，面對彼此時完全沒有尷尬問題。也因為我們之間的交情實在太好了
，最艱難的挑戰倒是如何不在性愛戲時失聲大笑，尖叫：『我們為什麼
在做這件事！』」
電影未來能否在台灣院線上映仍是吉凶未卜，初步送審結果便遭新聞局
要求至少剪上二十五刀，並標列限制級才能過關。但閹割掉片中大部份
性愛場面後，也將失去導演亟欲表達的原汁原味。電影當初在歐美上映
時也曾引起一陣軒然大波，原本在加拿大廣播公司擔任電台主持人的華
裔女主角李（Sook-Yin Lee）差點因為片中的性愛演出而丟掉飯碗，後
來在柯波拉導演、ＲＥＭ主唱麥可史戴普、小野洋子等公眾人物的背書
下，才以輿論為後盾拯救了她瀕臨解雇的窘境。
但片中其他演員便沒有像她那般遭保守勢力打壓，「因為我們都不像她
一樣有那麼好的工作！」保羅打趣地說。「畢竟其他演員都不像李一樣
在大企業裡求職。倒是《性愛巴士》上映時並沒有如我們原先所預期一
般遭到巨大的反對聲浪，或許那正是因為現在美國的保守政黨正陷於桃
色醜聞之中，沒有餘力與立場抽身來對付我們。」
「觀眾事先倒是會經過一番心理掙扎。有些人可能會說，如果這部電影
裡有勃起畫面，我不管它在演些什麼，它就是色情片！但如果觀眾願意
走進戲院，他們就會一直待到最後，而當電影散場時，他們腦海裡印象
最深的便是片中的大量性愛。這是件好事，因為《性愛巴士》便是第一
部對性愛真正坦誠佈公的電影，完全透過性行為來構築出角色們的性格
特質，以及他們在生活中所面臨的問題。我的角色James 便有著自我認
同的困惑，有人則是無法與他人建立親密關係等等。」
「在好萊塢電影裡，當你脫下褲子後，下一個畫面可能就切至燭火飄動
，或許火車穿過隧道山洞，接下來兩人便已躺在床上抽起事後煙來了。
中間發生的事情全部被跳過了。但在現實生活中，故事並不會在我們發
生性愛的時候自動停止！在所謂色情片與好萊塢電影中的性愛戲之間，
有一塊巨大的無人地帶等著去被發掘。」
「最近十年來，法國電影也實驗了不少以性為主題的作品，但片中所描
述的情節均太過黑暗，像是性本身需要被懲罰一般。《性愛巴士》實是
影史上第一部快樂詼諧的性愛電影。沒多久前另一演員PJ才在路上撞見
一位影迷向他致上深深的感謝，只因為他在電影裡做愛時臉上均掛著微
笑！」
保羅指出，導演並非試圖將性愛視為所有問題的完美解答，片中探討的
其實是愛情，以及如何與其他人、甚至自己產生情感連繫。在美國社會
中，性愛始終是無法說出口的道德禁忌，只能深深壓在心中成為秘密，
而《性愛巴士》則將這份情感赤裸裸地揭開來。保羅認為導演在《搖滾
芭比》與《性愛巴士》兩部作品中，便是藉由自身遭遇作為引子，將最
恐怖不堪的經驗投射在電影裡；而就如同 911事件與2003年美國大停電
，危機往往能幫助人們正視自己的問題，並克服個人所懷抱的諸多錯綜
情結。
「電影裡對憂鬱與背叛的描述，在許多觀眾族群間均能贏得共鳴。那份
憂鬱不僅來自我的個人經驗，更是所有同志男性的相通感受。自童年時
期起，你就不斷被告知自己的所作所為是邪惡並錯誤的，不論你長大成
人後多麼功成名就，你永遠也無法克服那份挫折感，只能學習與它同生
共存。」
「我在片中的角色James 是個公開的男同志，擁有穩定的伴侶關係、外
表看似一切不缺，天啊，他甚至能幫自己口交！那還有什麼事是他辦不
到的。」保羅露出一抹微笑。「但他卻無法對自己產生身份認同，也始
終無法與他人發生真正的性愛行為。 James要面對的便是如何挖掘出深
層自我，並學習真正地去愛自己。」
「就像PJ一樣，也常有觀眾在路上主動攔住我，不停地感謝我。作為一
名演員，最大的成就便是能在銀幕上營造出一個片刻瞬間，讓觀眾看了
之後深有感觸，不禁大叫道：『這也曾發生在我身上過！我以為自己是
世上唯一一個有此感受的人。』就如同這些觀眾，電影也曾幫助我甚多
，讓我瞭解到自己並沒有錯亂發狂。」
至於片中既脆弱又情感豐富的演出，是否讓保羅在成功詮釋出另一經典
同志角色時，繼希斯萊傑、傑克吉倫霍後成為新一代的銀幕性感偶像？
聞言，保羅倒是忘情大笑：「絕對沒有，記住我的話，所有同志都討厭
別的同志！你需要是異性戀，才能成為同志眼中的性感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