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向田邦子的書所以想看,
她的散文集講的,大概都是生活中的小情小愛或滑稽片段,
乍看會從她幽默的筆調下,得到生活既然是鬧劇,比起鑽牛角尖汲汲營營,
倒不如隨心所欲自娛娛人的想法。
但是仔細想想,一個人會有自娛娛人這種覺悟,
並不是她生性樂觀,大而化之的緣故,
反倒是她對生活諸多不如意的地方,比別人更加敏感,更加在意,
為了能夠正常地生活,只好一笑置之,
這之中有許多的無奈和痛苦,隱藏在此起彼落的笑鬧聲間。
「宛如阿修羅」就是給我這種感覺。
四個女兒發現她們敬重的父親,背著母親在外頭有了女人,
同聲一氣地,暗地裡譴責父親的罪行,卻又不敢打草驚蛇,怕驚動了母親。
而她們自己,一指指著別人,同時把四指指向自己。
大姐的丈夫已經過世,現在和有婦之夫私通,藕斷絲連,
二姐有個平凡的四人小家庭,她也發現丈夫和女秘書有染的蛛絲馬跡,卻不動聲色,
三姊性格古怪,單身已久,終於和同樣古怪的徵信社員工互表情意,
么妹和拳擊手同居,拳擊手我行我素也有女人,她以孕母之姿挽回男友,然後結婚。
單獨拉開來看,四個女兒滿口道義滿心同情地看待父母的情事,
自己反而身體力行地去感受,這其中的矛盾和掙扎。
「我就是喜歡這個男人,偷偷摸摸也無所謂。」
「老公在家裡也沒什麼異狀,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反正逢場作戲的感情
也撐不了多久。可是,那個女人到底好在哪裡?」
「我真的好愛爸爸,怎麼樣都希望他注意我,可是他怎麼可以背叛媽媽呢?」
「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完成他的夢想,我們都苦過來了,為了他我什麼都敢做。」
男人在這部電影幾乎是無聲的,除了二姐的老公:
「爸爸辛辛苦苦建立了一個家,把精神都奉獻在這個家庭上,等到女兒都大了,
才在不打擾別人的情況下追求自己的情感,這樣他錯了嗎?...
妳們怎麼知道他這麼做很快樂?他其實很痛苦!」
現在我們討論外遇,如果是女人的外遇的話,通常會抱以同情的心態,
大概是一般家庭的分工型態,女人通常得忽視自己的慾望鎖在家裡,
而男人整天在外面工作,理當自由快樂的多,是故男人的外遇通常被認為是得寸進尺,
既然已經有了在外遊蕩的自由,怎麼可以不替獨守深閨的妻子想想,還在外頭亂搞?
情慾受到契(誓)約的制約是婚姻的本質,情慾和契(誓)約彼此矛盾,婚姻就是矛盾的。
二女婿所謂「在不打擾別人的情況下追求自己的情感」就是想閃躲這種矛盾,或者說,
不去正視這種矛盾。因為實際上,四個女兒的母親,早就知道這件事情。
她說:「...就這樣風平浪靜的過日子,難道就是女人的幸福嗎?」
她也了解自己的老公並不想傷害自己,可是自己仍然無法忘懷。
相較於母親對自我的誠實,導演以滑稽的手法拍出四個女兒面對矛盾時的駝鳥心態,
太執著於情慾啦,太執著於家庭啦,太執著於親情啦,太執著於愛。
於是她們選擇她們想看的,熱熱鬧鬧地過生活。
而父母間一記悶棍般的外遇事件,才曉得,
不管是風平浪靜,還是嘻嘻鬧鬧的生活,表面看來輕鬆,
那不為人知的掙扎卻是洶湧,找不到出口。
「阿修羅是,表面說著仁義理智信,內心卻猜疑心強、扭曲事實並且對他人惡言相向,是
言語爭端的象徵的民間信仰之神」
這個片頭的片名釋義,大概就是這種矛盾的描寫,
套句鹹濕名言:「嘴巴上說不要,身體倒是挺誠實的。」
到底是道德讓人安心,還是私慾才能讓人滿足,
猜疑是不對的嗎?扭曲事實的事實是什麼?好言好語能夠說得清什麼呢?
風平浪靜就能相安無事嗎?
反之,也不都是一堆疑問?
二女婿說:「女人根本就是阿修羅。」
其實不論男人女人,人人都是阿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