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許多人說「藍色茉莉就是凱特布蘭琪一人撐起」的說法，我忍不住要來
為同片被視為女配角 － 但我認為是第二個女主角的 Sally Hawkins平反一
下。
當然，這種伍迪艾倫商業大片就像一般好萊塢美國電影一樣，不管作者有意
無意，全球觀眾都喜歡來看大明星的絕代風華，就像大家喜歡崇拜梅姨、娜
塔莉波曼、希斯萊傑或是 BC 一樣，許多人愛看的是「明星」而不是「演員
」。明星的特質就是整部電影往往為她做嫁、往往聚焦在她身上、往往做出
很多場合讓她飆演技、讓全球觀眾為她的個人風采如痴如醉；相對地，演員
的特質就是她的個人特質個人形象個人品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整部電影的
內容與其戲劇表現，演員的忠實任務就是紮實地發揮自己的演技，成為整體
電影中巧妙融合的一環，讓這整部電影栩栩如生劇力萬鈞。
當然，一個演員是「明星」還是「演員」並不一定是她自己的問題，而往往
是整個影視產業給她們的定位，看要把一個人塑造成「明星」還是「演員」
，當然這兩個角色可以同時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只是許多場合中都會側重
其中一邊。以《藍色茉莉》這部片來說，我認為「明星」就是凱特布蘭琪，
「演員」就是莎莉霍金斯。
首先就劇情，一個雍容華貴但內裡分裂失敗又孤寂的前上流社會仕女，正是
至少外表人人都嚮往的「明星」，這個消費社會的全球商業片觀眾儘管知道
本片主題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但只要內裡還有一定的根基，大家都還是嚮
往那個金玉外表；相對地，一個在鄰里超市工作、喜歡買 bling bling便宜
首飾充滿廉價品味、對生活過一天算一天、偶爾作作白日夢但一醒來就要認
真面對柴米油鹽、男朋友一個接一個都是平凡小人物如修車工與電信小包商
的這種平凡女子，如此真實，卻不是爆米花商業片觀眾所喜愛的真實，詮釋
她的莎莉霍金斯在這個脈絡下就是純粹的「演員」。
再來，這個以奧斯卡為核心的全球商業片大獎季，各大片商努力推銷自己的
大片並策略性提名有人望的演員當最佳男女主配角，然後動用各種公關媒體
行銷手段炒熱氣氛，最後捧出一個個絕代風華影帝影后（帝后與王子公主一
樣，在後王權時期就是新時代的夢幻明星）在華麗舞台與鎂光燈下接受全球
媒體喝采、在報章雜誌上接受全球影迷欽羨，這就是「明星」；相對地，真
正以電影戲劇為核心而不求個人鋒芒的紮實「演員」，在這種商業大獎季就
只是沒沒無聞的小咖，莎莉霍金斯當然也提名了最佳女配角，不過有多少人
看好她？有多少媒體喜歡報導她？有多少影迷想多看她一眼？
本文不想多談已經天天被談到爛的凱特布蘭琪了，就回頭來聚焦在「演員」
莎莉霍金斯身上吧。莎莉一張平凡臉還有點點英式的扈斗，走在倫敦至少有
一半以上的街頭女生都比她漂亮，甚至她自己還常常被拍到輕裝素顏，甚至
參加各種電影節的時候也都是一副睡眼惺忪樣... 沒辦法，她就長那個樣子
，實在很難想像她被包裝成「明星」。不過在重視「演員」更甚於「明星」
的場合裡，她作為演員的忠實表現是廣受認同的：她可拿過金球、拿過銀熊
更拿過許許多多影評人大獎！
這部讓莎莉獲獎無數的電影就是麥克李的 Happy Go Lucky 《無憂無慮》，
一部簡單的倫敦北區 Camden Town傻大姐故事，一點明星風華都沒有，卻如
實呈現了倫敦周邊的平凡市民生活，以及一種英國人都有共鳴的生活處世方
式與這種生活方式下的隱隱不安。在本片中，莎莉一點都不是我們心目中的
夢幻女神，卻是我們可以在街頭或酒吧每每邂逅相談甚歡的平凡倫敦妹。
http://www.youtube.com/watch?v=jCI96syZYaA
當然不只這部得獎片，莎莉在許許多多不搞全球商業行銷而專心講故事的英
國電影裡處處可見，譬如講述倫敦工業化時期被美資車廠引進福特主義生產
線下女工抗議行動的工運電影 Made in Dagenham 《鐵娘IN工廠》，一介平
凡生產線椅墊縫紉女工也可以成為工運領袖改變女權，莎莉平凡但堅定的身
影從生活小細節到議會舞台上的掙扎突破，都是她作為「演員」的紮實表現
而撐起整部有笑有淚的電影。經典台詞就是罷工時的 "Everybody OUT!"
http://www.youtube.com/watch?v=iC0_7nmcCmw
兩部電影版眾喜愛的明星凱莉穆莉根（一開始也只是紮實的演員，但演完《
名媛教育》後開始被影視界與時尚界塑造成「明星」）的作品中，同樣有女
主角等級的莎莉都可以為了電影演出沒幾個鏡頭的畫龍點睛女配角，包括在
Never Let Me Go 《別讓我走》中演出習以為常窒息體制中唯一敢大膽說真
話而開啟主角們懷疑視野的老師，還有在 An Education 《名媛教育》中飾
演與青春可人女主角相對的糙糠妻，才揭穿了這個自以為突破了時代枷鎖的
名媛「教育」有多麼虛無。
http://www.youtube.com/watch?v=vTYoUXubdqo&list=PL8DB586445D372F63
http://www.youtube.com/watch?v=4oZd5yAL0KQ
為後輩新銳女演員「明星」抬轎的例子，還有兩部文學改編電影：Holliday
Grainger 的 Great Expectations《遠大前程》與 Mia Wasikowska 的 Jane
Eyre《簡愛》，一個演含辛茹苦帶大男主角卻忿忿不平的姊姊，一個演給簡
愛許多震撼教育派頭的大宅女主人，在兩本經典小說中都是形塑主角人格的
關鍵角色，在兩部電影中也是劇情的關鍵推手，若非由莎莉這等千變萬化的
紮實演員來詮釋，整部電影劇情進展與張力塑造都會有個過不去的瓶頸。
http://www.youtube.com/watch?v=GlvKvvuvg-s
http://www.youtube.com/watch?v=e8PLpXvhtlc
以上這些配角作品，都是莎莉在得到金球與銀熊兩大殊榮之後的作品，這就
是「演員」，為了她能認同的好電影，就算以影后之姿去演畫龍點睛的低調
小角色都甘之如飴，因為真正的主角應該是電影本身，而不是個人英雄主義
的風華絕代女明星。比比看更具「明星」架勢的凱特布蘭琪，她走紅後還能
演幾次配角？就算演配角也是聚集鎂光燈焦點的高調配角，還往往要給個榮
譽的 guest starring 讓電影沾沾大明星的光，當然這絕不是凱特的演技問
題或凱特自己的行銷策略，這只是整個「明星產業」下的現象而已。
回到《藍色茉莉》，其實這已經不是莎莉第一次演伍迪艾倫電影了，早在伍
迪艾倫的倫敦罪惡三部曲之 Cassandra's Dream《命運決勝點》中，莎莉就
演過了兩個男主角女友中那個較不起眼品味俗氣充滿草莽熱情的一位，這種
低調到不行的小角色，卻是兩位男主角充滿罪惡與愧咎生活中最平凡的一盞
明燈，就由這個最平民最單純的傻大姐女主角不經意地帶出這一閃而逝的回
頭是岸主題。在《命運決勝點》看伊旺與柯林之衝突演技、海莉阿特威的風
姿綽約演技與老奸巨猾威金森的飆戲演技之餘，很少人注意到莎莉的平凡而
堅定之細火慢熬演技，但只要少了她的畫龍點睛，整部《命運決勝點》恐怕
會淪為單純的謀財害命電影而失去其警世與救贖意味。
http://www.youtube.com/watch?v=tJ6nOkkuJtI
凱特與莎莉在真實生活的商業大獎季中，就像電影院中的 Jasmine & Ginger
一樣，廣大觀眾都只在意沒落貴婦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卻少人願意認真關
注平民女子的平凡生活；至少在這兩個脈絡下，凱特與莎莉兩位演技派女主
角就是光鮮亮麗「明星」與平凡紮實「演員」的對比。
這不是在說凱特與莎莉兩人演技誰高誰下，而是在說這個觀眾與媒體的世界
如何看待這兩位女主角。對，我認為本片就是兩位女主角兩姊妹的故事，而
不是茉莉姐姐當主角小薑妹妹當配角的故事。我們觀眾們能不能看穿這一點
而將我們的關注同時放在兩姊妹截然不同的境遇上，就是我們觀影態度的一
大考驗：我們是在乎大牌明星還是在乎電影？是在乎光鮮亮麗名媛還是能一
體關懷俗氣平民小妹？是崇拜「明星」丰彩還是珍惜「演員」作為電影工業
一小環節的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