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於 2002 年萬眾矚目掀起 Erasmus歐洲交換學生計畫風潮的 L'Auberge Espagnole /
Euro Pudding《西班牙公寓》， 12 年後（電影中恐怕是 18 年後）再次在台上映居然
只有寥寥五家天龍國戲院每天總共不到 20 場，令人不勝唏噓。不過沒有關係，已經長
大的六七年級再來跟著 Xavier 一起探索新人生吧，青春正盛的八九年級也歡迎來瞧瞧
熟女與大叔們有多麼年輕而瘋狂！
西班牙公寓三部曲
十二年前的《西班牙公寓》（英文片名為「歐洲布丁」）年輕活力又瘋狂，是許許多多
年方二十的年輕人既能嚮往其璀璨生活、又能認同其混亂人生的年輕電影。以傳統人生
道路來說，青春歲月就此嘎然而止，就像許多台灣大學生大四就算已修完學分準備畢業
，仍然想辦法延畢一年去出國交換一下學生，算是在走入職場穿西裝套裝當上班族、晉
升灰黑色生活準備當熟女與大叔之前，最後一次揮灑彩色人生。
不過早在《西班牙公寓》片尾，穿著筆挺西裝打領帶的 Xavier 就告訴我們了：不一定
是這樣，你以為大學畢業是年輕與成人生活的分水嶺，其實不一定，把領帶一丟你仍然
可以繼續你已前進到這一步的人生，一往無前地走下去！多麼勵志，多麼令人熱血沸騰
？難怪這部《西班牙公寓》可以在台灣如此轟動又大賣 － 不過也是三部曲中唯一可以
在台灣造成轟動的一部。
到了第二部《俄羅斯娃娃》， Xavier 與同學們信守第一部的諾言延續了他們的「歐洲
布丁」之年輕活力混亂生活，卻得不到（至少在台灣得不到）觀眾們的認同了，一方面
已經走入職場的觀眾們也許不再能放心輕鬆自由看電影（週末喘息一下只想看輕鬆爽片
甚至根本沒錢沒空看片，絕對值得體諒），另一方面 22 歲以下年輕觀眾也吃不下本片
更深一層的混亂－ 30 歲青年居然還延續著 22 歲大學生的混亂，這已經不再是我行我
素天不怕地不怕的燦爛生活，而是充滿衝突、矛盾、苦澀、又一直走不出去令人日夜焦
慮的迷惘生活。
終於，到了人人都應該要事業有成的 40 歲，第三部《紐約愛情拼圖》（法文片名、英
文片名、大陸片名都是指「中國益智玩具：孔明鎖」，不過恐怕加個「中國」兩字在台
灣市場會雪上加霜... ）再次苦澀地告訴我們：都再過了二十年，其實生活還是瘋狂而
混亂，所有社會諄諄期待並耳提面命甚至如上帝應許你的「上軌道的成功人生」仍然沒
有發生， 40 歲的 Xavier 大叔仍然像大學畢業那年一樣多方思考、處處碰壁、愈挫愈
勇地繼續追尋。
其實這並不只是 Xavier 這個扯掉領帶脫掉西裝的作家所獨有的叛逆故事，所有你我今
天穿著西裝與套裝撐起光鮮亮麗成功人生的熟女與大叔，脫掉西裝套裝後許多也一樣如
此混亂，許多成功美滿家庭儘管表面和樂融融，檯面下卻也充滿衝突而暗潮洶湧。看看
隔壁廳《冰雪奇緣》青春期的 Elsa 女王，叛逆少女離家出走的雪山怒吼 Let it go!
征服了多少熟女與大叔也一起熱淚盈眶？這一廳的正港 1974 大叔 Xavier 則根本不用
任何年輕包裝，直指四十歲人生一點也不輸少男少女的激情與糾結。
歐洲青年的中年危機
本片故事大概就是：人生看似美滿的 Xavier 居然離婚了，已成為前妻的 Wendy帶著小
孩遠走紐約， Xavier 絕不會坐視自己從此在小孩的人生中缺席！於是帶著一口破爛的
法式英文毅然飛到了紐約，一面與 Wendy打官司爭取監護權、一面寫自傳式小說爬疏自
己的中年危機。這裡有豐富的紐約大蘋果、有熱鬧的中國城、連遠在歐洲的好姐妹與老
情人都一起來紐約湊熱鬧！肯定又是一次大混亂人生。
中年危機這個詞並不是隨便說說的，好多人都有， Xavier 身邊的一堆女人也都有，台
灣的上班族熟女大叔一樣處處（不敢說人人啦）都有但不敢說，所差者只是這些法國人
敢說而已，這種離婚再婚亂七八糟的混亂人生在西歐各國早已是個浮上檯面沒什麼好避
諱的問題了（譬如德國最紅的《紅酒燉香雞》就是一種瘋狂的拼貼家庭寫照）。大家都
仍然在追尋一個經典的成功人生，事業成功有妻有子有房有車，儘管大部分人仍然都做
不到而一直焦慮。
1. Xavier 戳破成功的泡沫：本片時間一年之前的 Xavier就是這樣一個成功人士，事
業成功小說大賣住大公寓（以巴黎來說算很不小了）有妻有子拍全家福（只差車子
在巴黎並非成功人士必備），但其實一樣暗潮洶湧。一年前的美滿彷如昨日，短短
一年就可以妻離子散、從巴黎公寓掉進家徒四壁的紐約中國城、從人人稱羨的暢銷
作家變成打黑工的送貨小弟。
2. Wendy 人妻中年的出走：英國老婆 Wendy的美滿人生也一樣暗潮洶湧，說不定她年
輕時遇到 Xavier 時也只是懵懵懂懂以為這就是人生，也從來都只知道撐起亮麗外
表打造圓滿家庭，而今終於遇到美國大叔的真愛？這個非 Xavier 視角的前妻人生
本片幾乎都不著墨，只有給她聽到老公要為別人生小孩時憤怒卻壓抑的一張醜臉、
以及簡單一句「我為了你在巴黎住了這麼久」的苦澀控訴。無論如何，她在這個爭
奪小孩監護權的故事中就是 Xavier 的一面鏡子， Xavier 的苦絕對也是她的苦，
就算本片對她的描繪稀少而多半當成官司中的敵人來處理，仍值得我們觀影時以同
情 Xavier 的同理心去盡情「腦補」。
3. Isabelle 突破矜持大暴走：而另一個很明顯不用腦補，就可以看出大膽突破的女
主角 － 比利時拉拉好姊妹 Isabelle ，則比學生時代還要我行我素！想當年《西
班牙公寓》都是由她冷靜地給予一團混亂的 Xavier 犀利的當頭棒喝，到《俄羅斯
娃娃》時則開始玩大一點甚至開始給 Xavier 惹麻煩，到今天 40 歲了，Isabelle
彷彿年輕時還沒發洩夠活力一般，越老越瘋，在本片做出種種最放浪形骸的演出。
當年《西班牙公寓》最高潮迭起的「搶救偷吃大作戰」由青春無敵的 Wendy擔綱、
第二部曲《俄羅斯娃娃》整部的偷吃都由種馬 Xavier 擔綱、今年的搶救偷吃大作
戰居然由最酷最冷靜的 Isabelle 不計形象大膽演出！
4. Martine 中年更上一層樓：早在《西班牙公寓》片尾就和 Xavier 苦澀分手的舊情
人 Martine，儘管沒有 Isabelle 的瘋狂大膽演出，但仍然不計形象豁出去了，再
也不是大學畢業時那個在家裡苦苦等男朋友電話的苦情小妹。當 Xavier 還為了在
紐約英文講不好感到挫折時，Martine 已經帶著一口結巴中文勇闖龍潭虎穴中國會
議室，而且還以五言絕句給了忘記祖宗傳統的中國大老闆們一頓精采派頭，嬌小的
Martine 中年果然「更上一層樓」！本片最明顯的一句中年告白就由她說出：「我
都快 40 了，還矜持什麼？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Xavier 的奇幻冒險：巴塞隆納、聖彼得堡、紐約中國城
與另一組 20-30-40 陪我們共同成長的三部曲《愛在》破曉日落午夜系列相同，這組三
部曲一樣拿三個異國場景來烘托主角的人生，但用場景烘托的手法截然不同。《愛在》
系列隱晦地用三個城市的意象當背景，若有似無地用三種背景伴隨 Jessy & Céline三
個階段的人生處境，可能是「奇幻的維也納」對應年輕與新奇、「經典的巴黎」對應快
掉漆的成功人生、「神話的希臘」對應美滿表象下的暗潮洶湧？這恐怕也沒有個絕對的
對應關係，只是提供城市意象讓觀眾自己胡亂聯想罷了。
而 Xavier 的「布丁 - 娃娃 - 益智遊戲」三部曲，則用三種地方產品之意象來比喻三
個階段一樣混亂的人生，從「歐洲布丁」的多元融合（一般觀眾最能買帳的舒服歡樂主
題，超好賣）、到「俄羅斯娃娃」的抽絲剝繭（越來越嚴肅艱澀，開始難賣）、再到今
年「中國孔明鎖」的解構與重構（不但嚴肅艱澀更是失敗人生，更難賣）。這三個意象
儘管總是可以給予正在寫日記、寫小說的旁白 Xavier 尋找人生方向的譬喻靈感，但比
起《愛在》系列恐怕更加隱晦，因為即使 Xavier 一個個字說得如此明白，卻一句句都
只是片段零碎很難連在一起的跳躍概念，中間有好多留白的邏輯空缺，需要觀眾強大的
「腦補」能力去把它們連接在一起。
而場景呢？巴塞隆納、聖彼得堡與紐約，我個人覺得並沒有什麼可以對應 Xavier 特定
階段人生處境的都市意象，說不定只是巧合而已，爸爸叫他去哪交換學生、哪裡有好友
要結婚了、前妻帶著小孩跑到哪裡去了，他就跟著去。不過 Xavier 奇幻冒險與 Jessy
& Céline 的取向完全不同，當 Jessy & Céline於電影中專注在兩人世界的對話亂聊
而讓觀眾負責抽絲剝繭時， Xavier 的獨行旅程（或是他與三位女人的旅程）中一切要
自己抽絲剝繭，思考不是靠與人對話而是靠自我寫作的黑箱思考，因此除了與旁人的互
動可以給予他靈感之外，任何城市裡不經意遇到的城市景觀都可以給他人生聯想。這種
城市景觀反應人生的用梗在三部曲中非常多，我比較有印象的有「巴黎的最窄人行道」
、「倫敦從牛津街才認得出方向」、「聖彼得堡的正方形大道」、以及本片中「紐約的
摩天樓與地面腳踏車」和「紐約格子狀大道中的曲折意外」等等。
《愛在》系列雖有茱莉蝶兒，但它採用的取向非常美式，以一個完全照時序進行的鏡頭
，平舖直敘娓娓道來，慢慢把兩人人生的一大堆事情從嘴巴說出。 Xavier 的奇幻旅程
則是落花水面皆文章，處處從看到的景觀、看到的異國生活、生活細碎小瑣事中，出人
意表地找到另類靈感打破自己的線性思考 － 就如他自己說的：「從 A 到 B 這條直線
曲折得不得了。」
中年人生的超脫
左邊廳《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觀眾席一直傳來陣陣啜泣與鼻涕聲， Adèle 小妹少
女人生的掙扎如天崩地裂般地苦澀而悲傷。身為熟女大叔階級，我只想輕輕地笑一笑：
青春正盛的小弟小妹們請看開一點，要哭就趁著年輕和 Adèle 一起盡情地哭吧，等這
一切都過去，二十年後回頭看來都不算什麼，過去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今天都可以帶
著微笑、砌壺好茶、一起靜靜回味。
右邊廳《冰雪奇緣》 Elsa 女王唱的「帶點距離一切都渺小」，不論是 Adèle 小妹還
是 Xavier 大叔都值得學學（ Elsa 女王自己儘管唱得好聽也還是要繼續學）。距離才
不到一年的前妻 Wendy，可以讓平日總帶著親切笑容又沒有半點架子的 Xavier 像隻野
獸般發瘋怒吼；回頭打個 Skype，與那距離已經十幾年的老情人 Martine相處起來多麼
自在？
當然也並非有距離就可以一切自在，所有發生過的就是發生過，如果一輩子都故作沒事
不願面對，那它一輩子都無法渺小、自己一輩子也無法自在。Martine 上完 Xavier 後
提議「我們知道彼此的優點與缺點了，何不再給彼此一次機會？」這個「知道彼此」並
不是一蹴可幾，回頭看看上一部《俄羅斯娃娃》開始又黏膩又疏離又帶點針鋒相對，就
知道第一部《西班牙公寓》片末那寧靜的分手其實內心一點都不寧靜，只是少年Xavier
& Martine 兩人不懂得大膽表達也不懂得堅定面對（少女 Adèle 面對 Emma 大學生與
研究生的世界也是一樣），要能夠解開這個打不開的結，也需要《俄羅斯娃娃》中一段
愛恨交織的爭吵與理解，才有今天可以繼續像家人一樣毫無顧忌開自己玩笑甚至揭對方
瘡疤的自在相處。
就像這次面對 Wendy也需要一大堆你來我往的衝突吵鬧甚至打官司，才終於能漸漸互相
體諒（只是漸漸而已，打完官司後曾一閃而逝的互相體諒最後還是吵架收場），才能在
片尾雲淡風輕地，一起在地鐵坐在長椅上，帶著笑容欣賞街頭藝人。 Xavier 大叔的奇
幻冒險三部曲，也許這集真的要在紐約結束了，片尾大遊行與親朋好友們一起自在地亂
走， Xavier 終於露出了有別於《西班牙公寓》片尾終於掙脫枷鎖迎接未知、也有別於
《俄羅斯娃娃》片尾終於準備展開成功人生的驚喜與忐忑、而終於在經過《紐約愛情拼
圖》一陣七上八下三溫暖後終於苦盡甘來的圓滿笑容。
不論是 Jessy & Céline的《愛在》三部曲、還是 Xavier 與三個女人的奇幻冒險三部
曲，到了中年都看似是三部曲的終結，但未來仍然無限。這些當年初出茅廬的年輕演員
們，在演藝事業越做越大的壯年時期仍能在百忙之中排除萬難重新聚首，一定很不容易
也更值得珍惜。
希望這兩個三部曲都不只是三部曲，而可以和我們六七年級這一代一起繼續走下去，一
起迎接 50-60-70 的新人生挑戰；當然也希望更年輕的長江後浪們，能夠為八九年級的
新生代也製作這樣可以陪伴成長的系列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