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宮第一管家》──聆聽並回應國家主人的吶喊
作者：黃兆年
文章出處：獨立評論＠天下
圖文網頁版：http://opinion.cw.com.tw/blog/profile/52/article/1288
一部電影，描寫一位美國非裔管家的生命故事，為何能讓美國總
統感動落淚，在全美席捲三週票房冠軍，並在世界各地獲得眾多
獎項肯定以及迴響？絕不只是因為這位管家所服侍的對象是全世
界最高權力的擁有者，更是因為這部電影啟發了每個人對於世界
如何改變、理想生活如何追求的不同權力想像。與其說這部電影
透過白宮管家的雙眼見證了美國黑人民權運動的歷史往事，不如
說它呈現出兩種政治改革路徑在人類世界裡持續不斷的永恆辯
證。
故事的主角塞西爾（Cecil Gaines），是一名白宮管家，從艾森豪
（Dwight D. Eisenhower）到雷根（Ronald Reagan），一共服侍過
八任美國總統。他非常相信他所服侍的這些政治家，他相信他們
擁有超乎常人的遠見和智慧，終將創造一個更自由、更平等的社
會，為黑人帶來更美好的生活。所以他認為一般人只要躲在現有
法律的保護傘下，安分守己地待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恰如其分
地扮演好自己的社會角色，就能盼到幸福降臨的那一天。這種「由
上而下」（top-down）的政治改革路徑，可以理解為一種「菁英政
治」（elite politics）的路徑。在電影裡，菁英們同時也是在白宮裡
被管家服侍著的「爺們」，所以我們或許也可將之戲稱為「爺們政
治」的路徑。
身為白宮管家之餘，塞西爾也是一位父親，他的大兒子路易斯
（Louis Gaines）所採取的政治改革路徑，卻和他背道而馳。路易
斯不那麼相信菁英們的政治智慧，反而比較相信每個人的道德能
量。他認為人們應該提出更理想的生活秩序，勇於挑戰現有的法
律體系，對不義的法律進行和平抵抗（nonviolent resistance）和衝
撞，以喚醒社會大眾的良知，同時向白宮裡的菁英們傳遞街巷角
落裡小市民的心聲。所以他加入馬丁路德‧金恩（Martin Luther
King, Jr.）博士所領導的一系列公民不服從（civil disobedience）行
動，憑藉社會團體、公民運動的力量，推動政治現狀的改變，促
進黑人民權的進步。這種「由下而上」（bottom-up）的政治改革路
徑，可以理解為一種「群眾政治」（mass politics）的路徑，或者某
種「多元主義（pluralism）政治」的路徑。
當然，理想的生活，並不是單靠群眾的力量就足以打造，但也絕
非純粹仰賴菁英的智慧就能夠實現，而是需要兩者之間持續不斷
的對話、試煉、磨合，才能修成正果。
在電影裡，正當非暴力的黑人民權運動遭遇基進白人團體的暴力
攻擊之際，甘迺迪（John F. Kennedy）總統對塞西爾吐露了他的心
路歷程：「直到我目睹這起事件，我才真正了解你們（指非裔美國
人）曾共同經歷過些什麼。我弟弟（指時任美國司法部長的Robert
F. Kennedy）說那些孩子（指民權運動者）改變了他的心意。現在
他們也改變了我的心意。」（I never understood what you all really
went through until I saw that. My brother said these kids have
changed his heart. They’ve changed mine too.）緊接著甘迺迪就在電
視上發表演說，誓言讓黑人享有平等權利，促使黑人民權改革邁
入新的里程碑。從這段對話可以看出：當黑人族群正被白人社會
隔離的同時，那些在白宮裡被服侍著的「爺們」，事實上彷彿也正
被外面的世界隔離著一樣。他們住在與平民百姓不相聞問的豪華
宮廷裡，原先根本不了解大多數民眾（特別是弱勢群體）每天過
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好在城牆外的群眾吶喊不懈，逆耳的噪音
終於穿透宮廷圍牆，傳到了那些「爺們」的耳朵裡，最終改變了
他們的心意，改變了政府的決策，這才改變了整個世界。這個戲
劇性的轉折似乎驗證了：看似破壞性（其實往往是和平、非暴力）
的社會運動其實隱含著更多建設性的溝通效果。
當電影進入尾聲，原本極度反對路易斯參與社會運動的塞西爾，
毅然決然辭去了白宮管家一職，走上街頭、走入人群，甚至對兒
子說：「我來這裡跟你一起抗議。」（I came here to protest with you.）
塞西爾似乎不再堅持原本對「爺們政治」一廂情願的奢望，轉而
流露出一份對多元主義、群眾政治的理解和支持。這動人的一幕，
彷彿告訴我們：一個國家或一個共同體就好像一個家庭一樣，總
是需要不斷溝通、相互理解，不論是族群之間、階級之間、世代
之間，抑或是政府與社會之間，唯有展開持續的對話，才能在衝
突之中創造妥協和共識，進而攜手追求共同的理想生活。
從電影場景拉回臺灣的政經脈絡，近幾年來越來越多社會運動在
臺灣浮現，從反國光石化、反大埔徵地、關廠工人抗議、反媒體
壟斷、反核四、白衫軍，一直到最近的反服貿太陽花運動，在在
反映出公民社會對現狀的廣泛不滿、對政府的普遍不信任，以及
對於溝通的強烈渴望。然而，以馬英九為首的政府團隊，卻經常
自信滿滿地關起溝通大門，自詡為「爺們」，甚至自以為是地用「鹿
耳朵裡面的毛」塞住自己的耳朵，對民意充耳不聞。
《白宮第一管家》或許正可為這個「馬卡茸」政府帶來一些啟示：
請別再幻想自己扮演的是「爺們」角色了，政治菁英應該扮演的
其實是蒙受民意託付、代為管理這個國家的「管家」角色才對。
所以請趕緊收起「關起門來當大爺」的心態，拆除將社會大眾隔
離在外的城牆，走出「自我感覺良好」的「馬卡茸」小圈圈，去
聆聽並回應這個國家的主人用自己的身體甚至生命所吶喊出來的
多元聲音吧。
（作者畢業於臺大政治系、政研所，現為美國加州大學河濱分校
政治學博士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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