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版的《十二公民》之前,1991年日本拍了江口洋介主演的《12個善良
的日本人》,2007年俄羅斯拍了《十二怒漢:大審判》拿下當年威尼斯金獅獎
的特別獎項,還代表角逐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其他包括挪威、印度、法國都有
對應各自國情的翻拍。
1957年最原始的美國版《十二怒漢》用問題青年弒父的故事來反映貧富差距
與社會歧視問題,日版則藉殺夫的案情反映女權困境,俄羅斯版關注的是車臣
危機跟民族歧視。中國版《十二公民》劇情比較像最早的美國版,在一個「眾
人皆曰可殺」的富二代殺死生父的陪審團討論過程中,呈現當今中國社會普遍
仇富的情緒,和不同社會階層之間對嫌犯和對成員彼此的偏見。只是中國法庭
採大陸法系,不搞英美那套陪審團制,所以編劇想了個辦法,讓一群家長為了
唸政法大學西方法律課程的孩子來學校,用新聞上鬧得沸沸揚揚的真實事件當
案例,搞一次模擬法庭家家酒。結果看似有點牽強的改編,卻隨著這些家長們
之間不同階級背景的言詞交鋒,從本來的意興闌珊、敷衍了事,搞到後來還就
真的動了真火!
美版故事原型中的嫌犯是貧民窟長大的孩子,因為貧窮和缺乏教育就被輿論
「理所當然」的認為是罪犯;罪嫌到了中國版被描述成最容易挑動社會敏感神
經的富二代,檯面上所有罪證一一指向這個被養父寵溺的富二代失控下殺了老
向他討錢的窩囊生父。十二個陪審團成員裡只有一個人堅持應該判無罪,他必
須一點點推理證據證詞的不可靠,一一說服其他人,最終12:0一致判決無罪。
他說「我也不知道這孩子到底有沒有殺人,但我們的責任不是偵查他有沒有犯
罪,而是判別這些證據的可信度與強度,夠不夠支撐他是有罪的。」畢竟這不
是街談巷議禮浮躁鼓動的道德審判,而是決定一條人命前,必須嚴謹的在「無
罪推定」下推敲證據是不是真的鐵證如山。
但這片的敗筆是,最後揭示了那個一開始就堅持無罪的大叔身分原來是檢察
官,還用片尾字幕交代那個被起訴的富二代果然不是兇手,警察最後抓到了真
兇--陪審庭是不用知道真凶是誰的,就算是真兇,只要罪證不足或有瑕疵,
也不能判有罪,電影用實體正義來幫襯程序正義、用專業來引導公眾,其實也
是一種不自信。
《十二公民》裡用了12個人代表了全然不同的12個社會階層的光譜,每個人
發表看法的同時也都帶著自己的身分問題與情緒偏見,中國人說「吶我不是針
對你呀,咱們有話好好說…」,最後往往都變成是暴跳如雷的人身攻擊。所以
每一次重新表決就像拳擊台上舉牌辣妹出場宣告每一回合的結束與開始,有罪
無罪兩個陣營又磨刀霍霍準備下一場言詞攻防;而每一次拉回就事論事的觀點
,也像是一場團體心理治療,藉著講出自身故事來卸下偏見、對真理繳械。
所以我們看到了中國典型的笑面虎、老好人、憤世嫉俗的計程車司機、包養
大學生當乾女兒的房地產老闆、曾經無辜入獄的更生人、牆頭草似的死老闆姓
、事不關己隨你們變的攤販老闆、校園警衛、對外地人超有歧見的北京包租公
、維持討論秩序的中產白領、經歷過文革的孤獨老人…當他們配戴起這些喧賓
奪主的角色標籤時就不再只是他們自己,而是這個社會國情的萬花筒,加上原
型故事就限縮在陪審庭狹小的封閉空間,導演徐昂跟一眾演員也都是話劇底出
身,整部片充滿濃濃舞台劇感,而拍攝的難度就在於挑戰電影化的鏡位調度。
美版《十二怒漢》隨著劇情變換鏡頭焦距,越拍越進逼,鏡位也越放越低到
可以拍到這群人被天花板壟罩著,營造出困境感來提升張力,直到最後陪審員
走出房間才用高空廣角釋放舒緩了觀眾的情緒。《十二公民》沒照搬,但卻在
大家關了2小時的體育館儲藏室窗外,一下颳風閃電打雷下雨、一下陰霾、一
下放晴的光線色溫,來強化辯論氣氛,完成了這堂既是「團體心理治療」又是
「公民法治宣導教育」的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