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實在太精采,是太過標準、太過徹底、太過刻意而強烈的艾倫索金風格。喜歡索金的人應該會超喜歡,討厭索金的人也許會超討厭,我剛好就是後者。因此這片編得拍得演得越好,我越是厭惡。我對本片「三場發表會前的風暴」之表現架構相當欣賞,厭惡的則是這三場後台戲的具體內容,尤其是碎嘴不停的典型索金風格。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ufMgQNCXy_M
其實我接觸索金作品也很有限,三部而已,但三部就夠看破他的手腳。從《新聞急先鋒》看過幾集之後,就看見一再重複的美國人典型,最高調的特徵就是碎嘴,其中又以《社群網戰》傑西艾森堡為最誇張。而碎嘴機車的背後都是焦慮,主角一定有很多心理創傷與過去陰影、一定冷漠地耍嘴皮子武裝自己、靠一路武裝到極限的崩潰來賺觀眾熱淚... 但說到後來一定還是在彰顯一個光明崇高道貌岸然的傳統美國價值,而且一定以一張如神靈附身的美國大臉做結尾,笑罵由人我自一往無前實踐昭昭天命。
當然,美國人並不是都這樣,只是這仍是有相當份量的一種美國人典型,而索金影劇的核心角色幾乎百分之百都是這一型,看《史帝夫賈伯斯》這片不只最嚴重的賈伯斯,其他人幾乎也都是這一型只是鬥不過賈伯斯而已。
以我個人和英國歐陸中東南美人都團隊合作過的經驗,職場上基本的理性對等謙虛溝通幾乎從來沒有問題,但大家平常共同的煩惱就是「美國人來了」,口無遮攔頤指氣使固守己見,毫不尊重他人考量與異文化,世界的中心一定要是美國,團隊的中心一定也要是美國人。而且理不能服眾時,往往靠連珠炮機關槍挑語病大呼小叫的碎嘴硬搶話語權。當然謙虛互動的美國人也不少,以我在國際團隊中遇到的經驗大概是一半謙虛、另一半則自大狂妄,擁有典型的美式 big personality。
我的經驗還只是一半一半,但索金影劇看來就是百分之百了,這就是索金努力想要呈現的世界,從《社群網戰》馬克祖克伯到《新聞急先鋒》威爾麥克威(以及整間辦公室)到《史帝夫賈伯斯》的賈伯斯,都是一個樣。光就《史》片的自大碎嘴來講,以下粗略提出幾個我觀察到的老梗,在《社》片與《新》劇早就被用到爛了:
例一:尊重對方而把話吞下去,但過兩秒馬上衝口而出
例二:前一句才說沒事或不說了,下一句又忍不住要搶說
例三:連珠炮引用一堆眼花撩亂數據,手上沒資料一個個對根本就只是靠氣勢凌人。
例四:連珠炮引用一大堆藝術作品,彷若知道越多藝術越了不起越有光環。
例五:連珠炮引用一大堆文化偶像,彷若和越多文化偶像連結越有神聖高度。
例六:天外飛來一筆給個答案令人錯愕,然後再解釋這是在回答對方好久以前問的問題。
例七:大呼小叫逼人就範。
例八:快速抓細節語病堵對方嘴巴。
例九:摔資料掀桌子逼人就範,沒錯我就是在說金球獎最佳女配角,人家女兒干你啥事?
例十:清楚記住好幾年前對方說過的話,然後好幾年後精準引用,超刻意地讓人感動。
這就是索金致力呈現的偏執狂世界,當然許多人可能會說「真實世界的賈伯斯、同事與親人就是這樣呀」。首先我對這點很存疑,畢竟人都是很多面的,只是索金非常完美地切割下這純粹一面,濃縮起來誇張表現而已。
再來,就算賈伯斯等人真是這樣,也許有人會說「本片正是血淋淋地負面描繪賈伯斯的暴虐一面,沒有造神」。但很遺憾地,我認為從《社群網戰》到《史帝夫賈伯斯》都是在走一樣的路線,終究還是要造神,只是告訴我們「你們都誤會他了」、「他的內心很脆弱」、「他受過很多傷不忍揭開」、「他做這麼多惡劣事都是不得已」、「這一切都是為了終極的理想」,當然就是屬於美國人繼續領導世界的昭昭天命。
以《史帝夫賈伯斯》來說,直到最後一場戲與女兒都還劍拔弩張,但只要把多年前一個老問題「 LISA 代表什麼」給個狗血的答案,一切迎刃而解,賈伯斯(電影中的)過往多年造成了多久傷害都只要輕輕一點就得到廉價的救贖。然後最後一幕,女兒的大頭特寫雙目出神,像是看到了神蹟顯靈準備膜拜一樣,隨著散焦鏡頭下不可捉摸的賈伯斯,如神一般帶領下一代走向全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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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論:這片拍得風格鮮明、細節貫徹、演技攝影場景與資料引用面面俱到,真是索金電影的極致!正因為如此極致,我絕對給一個 [負雷] 。同樣是造神,還不如看天真呆萌的艾希頓庫奇站在芒草間,這造神還造得誠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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