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糖的神話──樂來越愛你
（文中的劇情介紹與情節描繪，可能會影響觀影樂趣）
※※
「我們在哪裡？」
「格里斐斯公園。」
「不，我是指，我們現在的關係在甚麼地方？」
是啊，我們在哪裡？
※※
《樂來越愛你》（La La Land）是美國導演達米恩查澤雷（Damien Chazelle）另一
部談論夢想的電影，他在復古的情懷中刻劃當代人的焦慮：追逐繁星的距離，沒有隨著時
代變遷而縮短。查澤雷把這個單調的主題加上重量，從上部劇情長片《進擊的鼓手》（Wh
iplash）到《樂來越愛你》，我們看到「追逐夢想」這個單向道被加上岔路，那是天平上
的另外一種砝碼：情感。
查澤雷在《進擊的鼓手》澆熄了一段剛萌芽的青春戀情，用以襯托技藝尖端的孤獨、
夢想進入藝術領域，變形成瘋狂怪物時的迷人模樣。他先是輕巧捕捉了青春的悸動，讓觀
眾也跟著動心的緊張與甜美，讓男主角的犧牲不只留下鼓棒上的血漬，更透過分離時的絕
情傳達到觀眾心中。
《樂來越愛你》亦是，透過一個窮困潦倒的爵士樂手 Sebastian 與懷著明星夢的女
服務生 Mia 的四季戀曲，襯托出他們各自的夢有多美好。他們在春季相愛、夏季熱戀、
秋季爭執、冬季分離，過程中的熱情與互相吸引，在泡泡糖式的絢爛色調中被表達清楚，
開場的大型舞蹈並無意圖帶出主角性格，反而藉由紅黃藍綠的純色衣著，向星星之城告白
。
「但願有天我的歌曲響起，會成為某個小城少年動身逐夢的動力。」交通車道上的人
們焦躁的按著喇叭，但心裡的熱情與勇氣卻在熱鬧的歌曲中被具現。如果《樂來越愛你》
只能有一個主題，它似乎無意強調愛情，而更想歌頌夢想──往城市的土裡，種下一顆色
彩鮮艷的泡泡糖。
※※
似乎在對早期的好萊塢愛情電影致敬，Sebastian 與 Mia 在閒聊中提到了《北非諜
影》（Casablanca），意外的則是在電影尾段，他們也有了一個近似北非諜影的告別：鮑
嘉的放手，比起長相廝守，不如記得回憶共有。
回到兩個主角當下的狀態，這次分離與情感相關不大，而是他們終於認清了自己的夢
想，那些可能性終於浮現眼前，Sebastian 有了足夠的資金，心態也回到原點；Mia 的天
分終於被看見，前方迎接她的是無限可能。在兩人感情的四季當中，真正決定了分離的那
個秋季瞬間，其實在整個故事中看似輕描淡寫，卻又無比深刻，兩個落魄的追夢人，本來
就依偎著彼此的夢想結伴向前，終於到了開花結果的一天，又怎麼能在此刻遲疑不決。
冬去冬又來，物是人非，電影最後用一則動人的幻想，推導了這段感情可能會有的其
他可能性，但在夢幻故事的盡頭，Sebastian 會發覺自己正與 Mia 坐在酒吧聽歌，而台
上的樂手又會是誰呢？那個清醒的瞬間足以將觀眾拉回現實，正是因為他們的愛如此純粹
，兩人都曾不顧一切地提醒對方夢想的可貴，他們現在才會坐在對的位置上，在對望中紀
念彼此。
※※
電影為理想的逐夢開上滿天的鮮花，艾瑪史東（Emma Stone）演唱《The Fools Who
Dream》，歌頌夢想的神情昇華了電影的情緒，《樂來越愛你》將電影中不斷展示的泡泡
糖式絢爛夢想，煉化成主角努力的成果。儘管如此，喜歡這部作品或許也不是理所當然。
從《進擊的鼓手》開始，查澤雷的作品始終讓我感到畏懼或忌妒。你得要是一個多虔
心的追夢者，才能無視自己希望有個安定生活的渴望？你熱愛理想的光芒要有多強烈，才
會讓天神也忍不住在你最失意時，派一位天使過去拉你一把，扶持你走完夢想路上最艱辛
的一段路？
查澤雷的幻境不斷帶給觀眾更新、更強的刺激，從鼓手尾段那如入無人之境的演奏、
到爵士酒吧裡頭讓人回味再三的對望，但感受越是強烈，觀看過程中越覺得自己被舞台上
的光亮照耀地無所遁形。在那光芒耀眼的星星之城、在那樂音悠揚的爵士淨土，坐在台下
的觀眾，究竟該把自己的位置安放於何處呢？
或許有一天，我們都會找到自己的答案，但在那之前，再聽一遍《City of Stars》
，心裡多少還是有點酸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