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一直找不到機會看原作，但期待這部經典的官方續集已經很久了。除了非常喜愛原
作導演Ridley Scott的作品之外，Denis Villeneuve的最新力作《Arrival異星入境》也
是今年極為讚賞的電影之一，加上Ryan Gosling的演出，當然說什麼也要朝聖一下了。
還記得參加Toastmasters國際英語演講會的即席問答比賽時，曾被問過最艱難也最有意思
的問題是：What's the difference between existing and living?存在與活著的差別是
什麼？艱難在於這個題目極為哲學，有趣在於六位參賽者分別以三位三位的分野答出了完
全不同的兩種見解。就我個人來說，我認為「活著」就只是活著，能呼吸，能表現四種生
命現象就叫活著；但「存在」就不同了，必須「活出」生命的意義，像《Titanic鐵達尼
號》中Jack說「Make each day count.讓每一日不枉過」一樣。不過，另外有三位參賽
者卻認為「存在」就是在世上，但「活著」必須要有意義。那，在《銀翼殺手》的世界中
，又是如何定義的呢？
片中不時提到人性，就連最後K當頭棒喝得知自己並非「奇蹟」的「聖子」時，複製人們
正以「為對的事情而死是最有人性的事」為名打算發動政爭。雖然最後K應當是沒有加入
叛變了，但他同時間也正在做著他認為對的事情。廣義的人性指的是同理心與同情心，將
人區別於動物之外的感情。身為複製人的K難道沒有嗎？為了使虛擬的Joi不受到投影機的
限制，他買了新的行動裝置，曾經以為自己找到家人又失望的失落，讓他不顧一切的幫助
Deckard與博士相見。這也是為何K最後是否躺在階梯上沐雪而死已不重要，因他早已完成
一件對的事情，他再無比此刻更接近「人性」了。
全片以畫面與演技堆疊，對白不多，開場兩分鐘才出現第一句台詞。鏡頭的運行與場景的
切換，傳遞給觀眾2049年地球的蕭條。有本事，有門路，有未來的人們早已移居他星，剩
下的是各種語言都有，地球村似，但充斥著第八行業的洛杉磯與繁景不再，紅塵滿天如同
《The Martian絕地救援》一般的賭城拉斯維加斯。在這樣的環境下，故事角色們，逃避
追捕的舊型機器人也好，隱姓埋名的Deckard也罷，甚至努力「生存」卻受到排擠的K，都
在以自己的方式與這個世界對抗著。那樣的精神與無奈並非從字裡行間透出，但依舊由各
種視覺上的處理表露無遺。
許多電影都喜歡運用「Naming命名」的力量，而在《銀翼殺手2049》當中，極為明顯且簡
單。主角K從虛擬愛人Joi獲得的名字是Joe。除了最後看到大型Joi廣告時，對方跟K說「
You're such a good Joe.你真是個好人。」之外，英文當中使用到Joe的片語還有a cup
of Joe與regular Joe，都是在強調「普通」這個特質。K從來都不特別，他的名字只是編
號或字母，即使取了名字依然不特別。而Joi則是與Joy同音，與她同在時，K都是快樂的
，即便他知道那並非真實。另外，反派代表Luv與Love同音。諷刺的，Luv在片中為了表現
自己與眾不同，殺人無數，心中無愛，但渴望被愛。如果Wallace直接將之命名為Angel或
許還好些，但即使她有名字，她在Wallace心中始終無法是最棒的那個Angel，只是如同其
他複製人一般，隨時可棄之如敝屣的工具人。
《銀翼殺手2049》刻意複製35年前的步調，極其緩慢的敘事讓片長足足有2小時44分鐘之
久，但每時每分，觀眾都能跟隨K一起思索新獲取的資訊或是人生。在K第一次看到樹上刻
畫的日期時，曾浮現小小的自己緊握木馬的畫面，當時觀眾雖還無法得知其背後蘊藏的意
思，但那搭配火光的畫面記憶之深刻，在爾後謎底揭曉時後勁更強。這樣的慢步調也幫助
營造劇情的兩度急轉直下，由「普通複製人」到「不平凡的身世」再到「天子不是你」的
心境，這樣能夠讓K無法通過基準測試，怎麼能說複製人無感情呢？情緒的起伏在看似過
慢的步調中波濤洶湧的展現。
世界本來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假的K在人類事件中受盡歧視，但與Joi比起來他
又是屬於真的那類，畢竟他有實體。Deckard面對Wallace的質問與嘲弄說出：「我知道什
麼是真的。」因過去的他一直認定自己是人，後來發現不是，但見證奇蹟，成功繁衍
後代後，他更堅信他倆的感情與自己生而為人的事實。科技的發達其實有時也讓我們混淆
虛假與真實的界線，而生病無法外出的博士，靠著虛擬場景體驗雪地，與身為複製人的K
，躺在雪地裡思考人生、完成心願，更成了虛實與真假的諷刺對照。
在這樣哲學且深層的探討中間，有些網友認為本片的配樂太過壓迫，有些不合適。的確，
觀影過程中，我也覺得時刻有種壓迫感，但並不覺得與電影本身是不搭調的。如果說很喜
歡Hans Zimmer的配樂或許觀點會有些偏頗，但在片尾字幕看到大師的名字出現時，心裡
的感覺是「果然阿」。《銀翼殺手2049》雖然節奏緩慢，但卻從來沒有要讓觀眾輕鬆的意
思，從頭到尾都在緊繃緊張中度過，讓人更急於獲知關於K的身世與複製人祕密的更多內
容。
最後，來談談觀影時所聯想的幾部作品。當K表明他拒絕殺害由母腹所出的孩子時，他表
示，因為他們是有靈魂的。女上司回答他：「你沒有靈魂也活得好好的。」讓我想到《
Twilight暮光之城》。因為變成吸血鬼是「不得好死」的選擇，卡萊爾一家也不想成為怪
物，所以選擇已無法完全飽足的動物血液為食，而非殘殺無辜的人類。愛德華則對貝拉坦
承，自己曾經只獵殺壞人，好似這樣就不會傷害到完整的靈魂，但於此同時，愛德華是不
相信吸血鬼有靈魂的，即便貝拉堅信有。不管K是否有靈魂，曾經以為自己是由母腹出生
，已經讓他對事物的觀感不再相同，也因此即使最後一場空，他也能以另一種高度看世界
了。
雖然本片的主角K從觀眾認識他開始就一直是知道自己複製人身分的，但前作的Deckard當
初卻不是這樣。在複製人題材當中，極為知名的《The 6th Day魔鬼複製人》裡的阿諾，
也是在偶然間看到自己的眼球記號，才得知自己並非原生人。在James Joyce的《
Dubliner都柏林人》當中使用了epiphany (頓悟) 這樣的文學技巧來闡述故事角色如何改
變自己對世事的看法。雖然K初始就了解自己的身分，但中間有些認知的轉折，其實也有
達到「頓悟」所產生的效果，讓整部電影充滿了哲學與文學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