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和現實,本為一體,費里尼說的。然則我們的生活總是把它分開,譬如美國郊區中產,台灣上班族可能更嚴重。
大女主角 Claire 過著夢幻生活,無憂無慮左右逢源做自己,直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變調了,從將香菸從生活推走開始,扛重擔的現實媽媽徹底取代了充滿夢想的自由女孩,竟然還變成奇幻電影般極端的強迫症保護欲媽媽。(許多人的彩色人生,的確就是從這重擔一刻轉向黑白,就這樣一輩子過完)
小女主角 Lucy 的成長曲線相反,一直保護在無菌室裡,沒有死亡也沒有生機,沒有危險也沒有慾望,生活永遠是旁觀他人揮灑自我,每一張繪畫素描都止於幻想不成現實,每一張幻想的明信片都是幻想而非真實。於是當然要勇敢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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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很典型的成長故事、形式上也很像《托斯卡尼艷陽下》或《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這類壯遊勵志片,只是它特別的切入點是費里尼電影。有人踏上旅途是為了文學傳說故事美食好友等,我們 Lucy 小妹為的則是令她醍醐灌頂的費里尼電影,讓她毅然從孤立的「現實」走出去不知是否也孤立的「幻想」世界,然後找到兩者合一之處。
這部片可以很嚴肅地當致敬影史大師的藝術片、然後批評它很努力放彩蛋學手法卻畫虎不成根本沾不到大師的衣角。不過與其這樣自虐地欣賞,我還是偏向當它是一部美國少女成長勵志的爆米花片(有旅行有美食、有明信片有素描、有世界遺產城市、有景點包場 VIP、有好男孩有壞男孩、有地下趴有天上趴、還有大師 cameo),然後我們才發現這爆米花片型被此片拍到多認真多有感多觸類旁通。
畢竟,費里尼片從來不是給觀眾嚴肅看甚至當大師致敬的,而是要擁抱世界享受人生當一場場嘉年華!當然啦,在喜歡分類商業片與「藝術片」的觀眾社群中,費片當然歸為藝術片、而且是高聳入雲的殿堂級大師(甚至恐怕不少觀眾仰之彌高就不敢看了 XD )。在美國郊區中產小社會也一樣,主角母女自小一起講故事看電影長大的,講的是英美經典如《愛麗絲夢遊仙境》,看電影也愛看義大利老片不過是傳統敘事如柴菲萊蒂版羅茱《殉情記》。
至於費里尼?Lucy第一次聽見還以為是餐廳,Claire打起精神試著看看費片錄影帶還處處咋舌「穿好少、露球跑、好多性愛、都在發瘋」,姐姐則更沒好氣地幫腔「不知所云,就是所謂“藝術”呀」。我是很喜歡這片美國故事美國導演美國編劇從美國出發的立足點:我們就是生活苦悶視野小,但我們不把大師當神來拜,而是床上看電影路上看人物,在生活中與費慢慢建立默契與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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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地,友情,主角 Lucy 的旅行動機就是去拜訪費里尼,承蒙大師寵召就算要約明天我機票也直接買了再說!不過友情電影那幻想的友情期待,落實為現實的友情會是什麼形式?那可有另類結局了。也許人的初始目標是真的要親炙大師聊到天合到照要到簽名?但妳漸漸會發現真正與大師的交心,就在一步一腳印的實踐中。
這種電影很容易走向 YA 偶像片如《給茱麗葉的信》、《雪場女孩》或《歐洲派》等等,讓女主角一路琳瑯滿目心花朵朵開、最後在天上地下魅力相等的好男壞男間選出真命天子,擁吻結束。光看這種模板格局和這片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XD 不過這片與眾不同的突出點二,一方面在大劇情架構上極現實、另一方面在小劇情細節內容形式上又極奇幻、超現實。
大架構劇情,很簡單,遊了義大利三城 Verona, Venezia & Roma ,第三城是見大師的終點,前兩城則要各開一趴邂逅一男,這樣寫來我都覺得好屁孩 XD 不過這絕不是好棒棒的異國風情 YA 旅程,而是充滿未知魅力也充滿兇險疑雲的奇幻世界,正如媽媽帶 Lucy 自小讀的《愛麗絲夢遊仙境》,愛麗絲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掉入兔子洞迷宮,迷上費片的 Lucy 也看什麼都是費片靈感,不過這琳瑯滿目的瘋狂世界什麼都可能發生,好的壞的都有,包括這個月好萊塢最夯的惡行也會有,才不是一味光鮮亮麗的豔陽義大利。
也許是因為本片「大致上基於真實故事」,而能輕易抓住現實的模糊與複雜吧?有了這些現實,就讓這趟旅程拍得演得更加腳踏實地有了重量,攝影總是遠鏡頭捕捉女主角靜靜思量的臉孔身影、配上眼前緩緩經過的街景枝葉,兇險時配樂也並不緊張而是神秘、快樂時配樂也並不舒爽而是徐緩,這一切強烈經驗都不是給觀眾投入當下一起哭笑的,而是拉開距離靜觀思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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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細節上奇幻的,則是對費里尼電影的致敬彩蛋了,比查克史奈德超英電影的彩蛋還多很多!也許寫實來說,是喜愛費片的 Lucy 在街上看到什麼都滿滿靈感想到費片,就如一般小影癡;把這寫實靈感拍得奇幻一點,電影就直接把眼前路人與事物直接仿照費片場景拍出!費迷一定如數家珍、非費迷只要看過《大路》Strada一片應該就能抓到一半,就算都沒看過的觀眾,本片也很體貼地幫我們把費片片段和 Lucy 眼前的奇觀一幕幕交叉剪接以資比對。
原來,費片拍的一幕幕奇幻嘉年華,就是義大利的生活現實呀?處處激起 Lucy 靈感刺激她不畏艱險闖下去。平行剪接的另一線則是美國老家臥病在床的媽媽 Claire 為自己也為觀眾放費片錄影帶,以約束了女兒二十年的遲暮母親之姿,透過看費片努力了解女兒多一點,也找回自己少年時擱下的、那如女兒今日一般的自由勇敢。看路人口口聲聲「Lucy就是 Lucia,妳的名字叫做作光」,回頭看看媽媽 Claire 的名字不也叫作「光」?一個臥床、一個冒險,母女倆主角分隔兩地也要一起成長找到那個光。
電影以 Lucy 為中心,開頭就鋪下了兩個期待:一個是小影迷會面費大師、另一個是互不了解的兩女主角重新擁抱母女連心。片尾,兩個期待達到了幾個呢?可以說一個都沒有、也可以說兩個都達到了。若把現實孤立來看,世界所有親人間的「沒見到一面」就是永恆遺憾;但若把現實與幻想結合來看,心心相印甚至在人生道路上神交了,又真需要見那一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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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堂爾皇之追尋大師,更彩蛋連發致敬大師,《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嘉年華式奇幻手法更多多少少師法大師。不過這電影仍是很謙遜質樸的,正如女主角 Ksenia Solo(好難發音,卡山妮雅梭羅?)演出的身段謙遜質樸、但誠意與勇氣無限。
這基於真實故事的題材,雖然以勵志超越美滿收場,那背景卻是人間苦難,正如查克史奈德導《蝙蝠俠與超人:正義曙光》與《正義聯盟》都以片頭 MV 強烈總結人間苦難為序曲,本片也以快速剪接配音樂旁白訴說人生失落的世代命運為序幕。編劇與導演都是第一次編導長片,女主角也是第一次擔綱長片主角,表現品質良好雖非完美,但別有洞見誠意滿滿。
這部《尋找費里尼》年代設定在 1993 年,正是費里尼逝世這年,電影開始還有聽大師留言轉達,但後來大師就無聲無息了。人生太多現實遺憾錯過了就一去不返,只是我們若能心領神會,何嘗不能在想像世界實踐現實未竟的美善精神呢?這真是後《正義聯盟》這憂鬱時期最棒的療癒作品了,推薦憂鬱的大家來看看,小眾小片拍生活中的嘉年華,可不是高不可攀的藝術片!如果不太有信心需要聽爛番茄認證,這片的新鮮度 (Tomatometer)可是 100% 唷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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