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 - 愛靠緣分，也靠耕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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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日本動畫家新海誠編劇並執導的電影《你的名字》，是討論度超高、票房
也非常棒的作品。我是等下片後才在影音平台上看的，早就聽聞許多影迷高
呼本片極為浪漫、賺人熱淚，因此我也做好心理準備，以為自己既然淚點低
，應該也會哭吧。
結果我一滴眼淚也沒落下，而且一點都不覺得「浪漫」。請不要誤會，這不
代表《你的名字》差唷！而是我看到的角度跟大多數觀眾的不太一樣。應該
說，根本相反。
先簡略描述一下劇情。三葉是個鄉下女孩，有嚴格的父親，有家族的傳統禮
俗要負責，個性內向的她在學校也不太受歡迎，她非常嚮往大都市如東京的
生活；瀧是東京男孩，他半工半讀，暗戀工作地點的女主管卻不知如何追求
。有天不知何種原因，不認識的兩人竟交換了身體，一天後又換回來，彷彿
只是做了個夢，爾後每隔一段期間就會交換一次。但他們試圖尋找對方時，
更玄妙難解的事情發生了......原來一顆彗星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使得陌生
的兩人產生連結。
《你的名字》劇情後段的發展，比原本看起來的複雜很多，還有與時間線相
關的重要轉折，出乎意料，頗令人驚喜。此外，每一格畫面都美得可拿來裱
框當畫作，不論捕捉雲、霧、光線的方式，或是對於色調與細節的講究，都
令人讚嘆連連。
但《你的名字》能完全迷倒許多觀眾的主因，是因為很多人都曾經歷某種感
覺：雖是第一次見面，卻感覺已經認識對方；或者，就算沒遇過，至少大多
數人都希望相信，在世上有個跟自己早已熟悉的靈魂，在某處等待著、尋找
著，雖然不知道對方的名字與長相，但等到兩人接近的那天，雙方會認出彼
此的靈魂。這樣的渴望，的確在《你的名字》裡用一種很浪漫的方式呈現。
那為何鐵石心腸的我卻沒感受到那股浪漫呢？我剛看完的當下還不明白，想
了一陣子突然領悟：他倆起初「認識」並「墜入情網」的過程，可以說是「
被指定的」，至少，不是三葉與瀧自行挑選的，而且他們無法見面，只能勉
強以文字溝通，在影響對方生活一陣子後，開始關心對方。這種「愛」在我
看來，倒是比較像「相親結婚」後會產生的愛──他們因為太貼近對方生活
，事事相連結，被迫要了解對方，而且有太多事情只能與彼此分享，沒有別
人能說能理解了，所以產生了關愛。常聽老一輩的人有這樣的說法：相親結
婚或甚至指腹為婚，不一定就不好、甚至可以很成功，反觀一堆自由戀愛結
婚的最後還不是離婚收場。早年長輩的相親婚姻，雙方沒抱著什麼浪漫想像
、沒有熱情與激情，搞不好連色慾都沒有，只有簡單的共識，就是要為家庭
齊心努力，也知道要犧牲、要付出、要與對方磨合，這樣久而久之磨出的細
水長流感情，有時也可以很穩固。
聽起來是否不太浪漫？但這離三葉與瀧的情況是比較貼近的。拋開三葉的美
貌與瀧的帥氣，拋開兩人的年輕活力、制服扮相、不符人體構造的美麗眼睛
，想像真實世界的你，跟另外某地某個素昧平生的平凡人（請不要把對方想
成蓋兒加朵或克里斯潘恩，請想想一般路上遇得見的平民百姓，就選你現在
起出門遇到的第一個年齡適宜的對象吧），發生了交換身體的情形，一開始
受不了對方個性與種種小習慣，或者討厭對方像三葉那樣拿你的錢買一堆蛋
糕吃，但久而久之產生了感情。基本上這就是三葉與瀧的情形。
這是很多婚姻生活的真實面，一點都不浪漫，不管是相親結婚還是自由戀愛
結婚，雙方一定都會發現對方有很多行為能讓自己抓狂。但遇到了就是遇到
了，所以只能耕耘與修行，接受對方的不好，在相處中產生家人般的感情。
三葉與瀧兩人交換身體的過程，已經很類似婚姻生活之中，除了兩人相處以
外的所有處境。例如兩人得適應兩邊不同的文化，包括鄉下與都市的差異、
保守原生家庭與較為「鬆綁」家庭的不同，而他們與對方親友的相處，簡直
就像結婚雙方試圖融入對方的原生家庭與生長背景──瀧必須真的成為三葉
，去扮演女兒、姐姐、孫女的角色；三葉則去體會男生家庭的疏離以及獨立
。彼此的差異也令兩人互相學習，例如瀧學習到女生可能喜歡什麼、如何思
考，幫他獲得與心儀女生約會的機會；或是三葉學習到勇氣，對抗自己霸道
的父親。
因為產生如婚姻生活般的連結，因此當兩人開始遺忘對方、紀錄漸漸消失時
，即使他們連見都沒見過對方，仍痛苦非常：若與另一個人的經歷綁在一起
這麼久、生命中有太多事情都只有對方知道，那麼如果對方消失了，自己又
是什麼？如果兩人一同經歷的事，被兩人都忘了，那麼那些過去還存在嗎？
這也是為何「離婚」，尤其是有小孩（因此有更深更強連結）的夫妻離婚，
會讓很多人難以走出傷痛，甚至整個人從此都變了。許多感情淡了但不敢也
不願離婚的夫妻，會提到「卡住」的感覺，太多共同的過去，已經如繩結般
將他們綁定，也沒信心找得到另一個能互相忍受的人──其他人與自己沒有
那麼深的連結，沒必要忍耐將就。
這是兩人命運的結。我無法覺得浪漫。那是務實與無奈，是修行，是耕耘，
不是浪漫。
其實在愛情世界，人的選擇並不如想像中多。你一生能遇到多少人？你的生
活圈、交友圈，所在的年齡範圍，都限制了可能性。也許還真有某個住在冰
島的人在各方面都很適合你，但你這輩子認識不到對方。說穿了，你只能在
身邊認識得到的人裏頭選一個，既然有緣遇上了，就正視兩人一路走來的牽
連，努力去耕耘，所謂愛情，不過就是如此而已；或者，你受不了這種「遷
就」，想要自由自在，那就一個人過。
***以下有雷***
不過，《你的名字》的調性與收尾並非上述這種「麥可漢內克」式的暗黑家
庭地獄，否則大概就不會有如此亮眼的票房了。我以上解讀的都是隱性暗示
，最終整部片呈現的其實是比較光明浪漫、富含希望的態度。過去常常將電
影收在悲傷、遺憾、惆悵之中的導演新海誠，曾經承認《你的名字》有受到
311大地震的影響，並說過電影結局是「準備給大家的」，或許暗示了災難
之後，導演寧可給觀眾希望與勇氣，在電影中獲得一個圓滿。在現實災難造
成多人死傷失蹤之後，《你的名字》的故事可以是一種心理療癒──神秘的
時間運行法則，以及愛及同理共感，能帶著人們度過傷痛與艱難處境。
說到這兒，我還想推薦一個「忘記對方，卻又因心中的牽連而找到對方」的
故事，這是海倫杭特主演的影集《為你瘋狂》(Mad About You)第三季最後
兩集〈Up In Smoke〉，當年在TV TIME播出時翻成「緣分」，主角是一對夫
妻檔，在為小事爭執過後莫名開始忘記對方，回到了單身生活，卻總是很失
落，好像少了什麼......等到他們終於又找到彼此，原先吵架的事情沒人想
提了，只擁抱對方深深一吻，一起回家了。這就是夫妻呀。我第一次看這集
時年紀還小，但印象超深。多年後想找這集，在茫茫網海中搜尋影片檔，竟
真被我找到，看了還是一樣感動，於是就在Amazon下訂買了整季，這，也是
緣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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