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週有環球最新怪物片《隱形人》還有伊莉莎白摩絲主演？令我上映前就先好奇回顧了一下：原來《隱形人》也是個可以上溯 H.G. Wells 的古老題材？我個人是從 2000 年凱文貝肯主演的范赫文片《透明人》開始接觸這題材的，那時看見男人一透明第一件想到的就是去強暴女人，實在覺得很創傷 XD 不過那就是時代視角的問題了。話說《透明人》這題材一百年來不停地有人在拍！我覺得看不同時代對「隱形」或「透明」這件事情的社會想像與恐懼投射，應該會是很有意思的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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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形，跨時代恐怖統治
譬如 H.G. Wells 的《隱形人》原著，出版於 1897 年，描繪那 19 世紀末的傳統農村小鄉小民、對比來自城市高瞻遠矚的科學家，在此「隱形」或「透明」就已經是個兩面刃：積極來說，透明讓被社會桎梏的人們獲得解放而得自由，但消極來說，透明所喪失的社會紐帶與物質保障也令人難以生存；而在人生觀上，正向來說，變透明的科學家可以在透明與不透明之間找到自由切換達成平衡的方法，但負面來說，當這種切換方法得心應手駕輕就熟使他得到自由解放後，這僅限於他一人的自由也不知不覺成為了權力，將可穿透傳統社會製造恐怖遂行統治。
中間一百年的老片我沒看過，只記得 2000 年電影《透明人》，雖然它故事小一點成為一部對付個人怪物的恐怖片，但其實那「透明」的正面與負面價值仍然有立體呈現：凱文貝肯飾演的研究團隊主持人 Sebastian，他有露面出聲的戲份儘管只集中在片頭並不算多，但可以看得出他為科學貢獻解放身體的初衷、但實驗成功後先滿心憂慮失去了傳統身體的生存與社交憑藉，只是慢慢嘗試生活後很快食髓知味、沒幾分鐘就走火入魔成為大魔王 XD 當年世紀之交的美國，「美國政府」總是幕後黑手，這種事業不外被寫成是軍方研發秘密武器，只是執行計畫的科學家失控暴走。
而今年 Jason Blum 製作的《隱形人》呢，時代已經不同了，美國政府再也不是這時代人們最怕的老大哥，事實上各國政府儘管應該都還很想管制人民，但新的跨國權力已漸漸現形，人們更怕的是恐怕是網路監控、個資外洩、人肉搜索、網軍風向、偽造新聞、以及人們對雲端各種無可救藥的依賴。這些東西綜合在一起可以具體指控哪些人物或機構，我想每個使用當代資訊科技的市民心裡都有自己的假設，其中應該不少會指向美西矽谷的科技金童們。然後我們看見此片選擇了陽光雖看似普照、城市卻煙霧瀰漫的舊金山... 總之，此片有它要投射的時代科技恐懼，直指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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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形，無孔不入的凝視
而「隱形」這件事，在這科技金童無孔不入掌握人們的當代，就是種看不見的鬼影幢幢：它從來不具體出現在你面前、但它其實無所不在，感到陰謀的人出聲控訴時又不知它在何方、徒留日復一日無知過活的傻人們笑你庸人自擾。本片由伊莉莎白摩絲演出的創傷女子 Cecilia “C”，她就落入一個小規模的隱形監控與依賴，而且還落在一個舊金山科技金童充滿控制慾的手上。這個故事表面上是受到身心控制的女人要離開遂行控制的獵食男人、看起來是商業片觀眾這幾年越看越討厭的「女權電影」？
不管支持或反對女權，我個人認為女權打倒父權都只是此片故事的表面，內裡是當代網路社會的監控與操弄。開場，C 要小心翼翼逃離的是一間海濱現代主義豪宅，它表面上光風霽月大面玻璃沒什麼不可見人、其實地下室厚牆內是整套高科技實驗室還有軍裝人形，直令人以為走進 20 世紀美國軍事基地、但其實這是 21 世紀科技金童只是不像鋼鐵人這麼善心 XD 在此 C對這些科技研發暫時只是經過、她在意的是無孔不入的監視，她早已知道的有形監視系統要確實地一個個關掉、她光想就頭皮發麻的無形監視才真無孔不入！彷彿只要魔王醒來就有千里眼與順風耳掌握著一切。
記得去年底《82年生的金智英》裡，眾多性別壓迫中最具體而微把育兒媽媽擊潰的，是個針孔攝影機代言著一種「無孔不入的凝視」，本片這位從渣男身邊逃走的落跑孕媽 C，面臨的則 literally就是無孔不入的凝視，宛如我們當代手機人與社群人走過哪裡都留下足跡、想找你的掌握科技工具隨時定位不費吹灰之力。當然此片科技大魔王的具體研發不在網路科技、而在一組神似超級英雄的秘密武器，但隨著隱姓埋名韜光養晦卻仍戰戰兢兢的 C默默地把手提電腦攝影鏡頭給塗蓋掉，你我害怕駭客入侵與肉搜追蹤的當代網民應該都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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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形之手，無形的掌控
一個無形的跟蹤陰謀毫無足跡，令滿口陰謀論的被跟蹤者像個瘋子般沒人要相信，這個套路在驚悚片裡出現很多次了，伊莉莎白摩絲就算沒演出最新高度至少也是令人印象深刻頭皮發麻，尤其看她兩眼黑眼圈彷彿已經長期失眠的崩潰樣，和本片晴天霹靂般的重低音配樂超搭，彷彿隨便一件小事都可以無限延伸，越想越恐怖腦筋一片混亂地撕心裂肺... 不過這種電影往往很拖戲，明明陰謀者早在一開始就已欺近主角身邊，每分每秒都是下手的機會比捏死螞蟻還容易，但為什麼硬是遲遲不下手？為什麼總是殺了很多人後偏偏只留主角一個人？
隱形的跟蹤，並非意在報仇出氣傷人，而在「掌控」，正如過去威權統治或當代網路統治，重點也不是要害誰，都只意在「操弄」廣大民眾乖乖聽話成棋子。這個什麼都要掌握的控制欲，就出現在本片大魔王不為人道的一面上，而他對外亮相的時間都是風度翩翩溫言軟語甚至楚楚可憐 XD 這種掌控的一面是對被掌控者的全面監視、另外一面是對廣大公眾的形象工程，兩者都需要「隱形」來達成，隱形的監視令被監視者逃都逃不掉、隱形的形象工程令大家覺得這人很可愛沒什麼不好都是陰謀論者想太多 XD 回想我們當代本人人稱羨而今也開始受質疑的科技金童，似曾相識呀。
本片被掌控對象有兩位，電影並沒具體拍攝掌控的方法，而直接從早已被長期掌控的現狀談起。第一位是女主角 C，除了滿臉黑眼圈的草木皆兵姿態外，也具體陳述一次「從我的行蹤、我的穿著、我的飲食、我的喜好、我的言語、我的意見、到我的心志」一步步掌控，妳聽話就讓你貫徹我意志生下繼承人，不聽話我就作亂殺人讓妳當代罪羔羊、再來摸頭救妳還是乖乖生我繼承人；另一位則是大魔王的弟弟 Tom，哥哥對弟弟的幾十年操控更加深入而內化，令弟弟在黑白兩道都甘為哥哥馬前卒、哥哥從來不髒手。回想我們當代網路輿論主導風向，坐壁上觀不髒手的又是哪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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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以上談這麼多，都不是電影明確具體的故事主軸，而是電影各種背景設定、製作設計、與情境塑造給予我們的暗示，刺激我們想想「隱形」這事能夠有什麼回視當代的隱喻。具體劇情，當然就是女主角 C要努力逃離掌控、要努力證明陰謀，要博取無知眾人的認同、更要保護無知親友的安危... 到最後，C 的體悟也許就在扯下這張面具來，才終於意識到「隱形人」的窮追不捨並非意在殺人、而在一個接一個的連鎖掌控。這掌控要逃是永遠逃不掉的，唯有掌握科技工具還治其人之身，才有自由的可能。在此且別以科技恐懼來看、就以女權打父權來看，也是很大快人心地 (?)
只是也很令人玩味地，片尾 C完成了她的私法正義、並以從魔王那學來的「隱形」手法擦脂抹粉一點不髒手，竟若無其事把那關鍵寶物給拎出去了... 如果這是女權打倒父權的勝利、或是公民打倒科技巨獸的勝利，那麼今日自命正義翻轉的女權與公民明日又會如何呢？這可真難說，我一點也不看好 XD 我沒在追環球新聞，不知這是否也在那曾煞有其事的「環球怪物宇宙」之中呢？伊莉莎白摩絲表現真是太帥，比路克伊凡斯的德古拉或阿湯飾演的塞特這些純情男子黑暗多了，如果能一起對戲一定很過癮！再不然，聽說還有部伊莉莎白班克斯的 Invisible Woman？我都很期待。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SBsNeYq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