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篇：產婆傳奇 Die Hebamme (2014 德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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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談 friDay 影音架上的德國電視電影《產婆傳奇》Die Hebamme ，這篇則談其續集Die Hebamme II，我就且直譯《產婆傳奇 2》。話說上集主角 Gesa 從鄉下來到了黑森大城 Marburg，參加了新時代醫學制度的「助產士」訓練，認識了學姐 Lotte也一起考到了執照，但也發現這男性菁英掌權的醫學與生育其實鬼影幢幢充滿剝削！於是她回去跟前輩產婆間同父異母的姊姊 Elgin住在郊外小屋，繼續她們體制外的產婆事業，而 Lotte則留在城裡醫院當正規助產士賺錢... 這是前集最後還算圓滿的結局，大體上都照原著小說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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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進維也納，摸索兩性和解
然而新的一集，沒有原著小說了，編劇要自己來寫新故事了！看得出來這故事多了三分青春夢想、少了三分黑暗寫實，多了三分兩性和解、少了三分兩性戰爭，多了三分少女懷春、少了三分查案追兇... 當然，一個暗夜城市西裝披風的面具兇手還是有的、而且這集專取女性心臟更加獵奇！本片這驚悚噱頭基本還是學自前集、其專挑底層女性來殺的性別剝削也學自前集、甚至兇手揭曉後揭露出來的性別焦慮也與前集異曲同工。整體說來，這集看起來更賞心悅目心情好，但比起上集不畏人言的尖銳批判、與其對父權體制鋪天蓋地的描繪，這集相較之下只是舒服的安全牌。
這集沒了原著，卻把原著角色後話大搬風：首先，寫死了原著中最後和女主 Gesa 聚首相依的同父異母姊姊 Elgin、甚至上集她還沒生的兒子也一起死了，時間直接拉到「Elgin 死去五年後」，實在令人對前集苦盡甘來的結局感到唏噓；然後，為了遞補 Elgin與其亡父這「姊姊與父親」的角色，本片安排了一位被醫生爸爸趕出家門的堂姐 Luise肺癆病重來投靠 Gesa，Gesa 毅然決定帶堂姐與其幼子前進維也納找這位醫生爸爸醫治；臨行前，已在城市醫院當有牌助產士五年的學姐 Lotte也加入，聲稱「助產士雖賺很多但受夠了」要前進維也納花花世界找個金龜婿 XD
她們的男性同伴，就是上集那智能不足又口吃的小跑腿 Pauli，由他駕車搬運紮營生火照顧大家，兩位女主跟他開心玩樂，每天輪流跟他坐馬車前座看遍日耳曼風景、一起進入琳瑯滿目百花齊放的維也納、一起讚嘆大都風華想像美夢成真... 必須說，這開場拍得活潑亮麗又帶點花痴，投射出這幫少女浮躁愛玩又自我中心的一面：她們立志與男人平起平坐、卻瞧不起道貌岸然的男性建制，於是她們唯一親密的男性是無害的口吃小跑腿 Pauli、心裡卻肖想在維也納釣到好男人就跟 Pauli說掰掰... 這種輕浮花痴的心態，到片末才知並非本片心態、而是本片要女主檢討反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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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也納大都，探索現代醫學
倒是進入維也納安頓好前進醫院後後，Gesa, Lotte & Luise 這群女子馬上要面臨男性挑戰，剛好一人分配一個：Lotte 一眼就看上了風流多金浪漫深情的小開醫學生 Anton，兩人一拍即合轉瞬論及婚嫁，兩人也許相愛是真但各有秘密；Gesa則一眼看上了腳踏實地誠懇有禮的優秀醫學生 Wilhelm，兩人較細火慢熬，白天在醫學學習上一齊進德休業、晚上遊走維也納度過浪漫夜；Luise 則要面對與她決裂的爸爸 Prof.Gottschalk：這大醫生是「現代醫學」的代表，他道貌岸然冷酷無情、而且以現代醫學強勢解剖，與 Luise等本片女生們素來推崇的親情慈愛自然保健處處扞格。
看來，繼《產婆傳奇》第一集與父權宰制的現代醫學徹底決裂後，續集《產婆傳奇 2》仍要逼著 Gesa 帶領女配角們一齊再次面對現代醫學、猶如面對父權體制與具體的個人父輩。在此，年紀大 Gesa 一大截的堂姐 Luise比較偏女權基本教義派：她完全不相信以家規驅逐女兒的父親、完全不相信粗暴切開身體的現代醫學，因此雖然病重瀕死仍不願回去向父親求救；而 Gesa 儘管上集在 Marburg對現代醫學背後的父權社會感到絕望，卻並沒對現代醫學本身感到失望，於是仍催促 Luise回來維也納找名醫父親救治，自己也想嘗試看看能不能跟這位名醫叔叔學習到什麼。
這集最有趣角色就是這嚴父名醫 Prof.Gottschalk：他總是冷酷說出「這不是女人來的地方」與「妳不是我女兒只是病人」這種厭女話，令女主角們看了咬牙切齒，但他身段堅定有原則未必不能軟化，只是他遵守現行的男權能體制不打破，僅皮肉不笑地在體制內找出口；他第一場醫治女兒肺癆的戲也很爭議，直接把女兒剝光放在醫學講堂當一具肉體來討論，以現代眼光看完全沒有醫病倫理與體貼，甚至毫不尊重病人更缺乏互動、一切侵入性措施說幹就幹有時連麻藥都免 XD 這場初見面的治病戲感情上非常慘烈、但療效立竿見影，難道這討厭的現代醫學沒有可學之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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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醫學與父權，面對的取向
本片接下來，就在 Gesa & Luise 兩位堂姐妹的不同道路間展開辯論，思索著「如何面對現代醫學」：
在 Gesa 這邊，她眼見自己媽媽姐姐外甥在自然保健的世界裡都患病死了，因而決定多給現代醫學一次機會，既然現代醫學確實救活了她僅剩的堂姐，那就願意冒著父權體制的尖銳與壓迫，仍努力投身現代醫學、留在維也納名醫叔叔手下從旁聽生做起、進而爭取轉為正規醫學生的機會。叔叔一開始聲稱「制度不會讓女人進來」，Gesa以出身奎德林堡的歐洲第一女醫師 Dorothea Erxleben反詰，叔叔坦承「她後台是腓特烈大帝，那妳呢？」但看她一路力爭上游表現傑出，終於開個巧門「別用女名 Gesa、改用男名 Georg 註冊」，看似高聳的性別壁壘也沒有什麼不能變通的！
在 Luisa那邊，則是她過去因不從媒妁而被爸爸悍然趕出家門、這次再見爸爸不但仍沒正視一眼說上半句話、甚至爸爸治療自己像是解剖劇場看動物一般強迫自己度過一場身心都極痛苦的療程... 因此她雖撿回了小命，卻對侵入性的現代醫學極為排斥，甚至把現代醫學和霸道父權的形象結合起來愈加痛恨。於是，她找到了一位今已是年輕教授的昔日舊情人 Gruber 醫生，去當他助理追隨他的新世紀玄奇療法。這療法訴求凝聚天地萬物之氣、透過磁石放在人身上促進流體的流通、聲稱人體內流體只要流通順暢自能治百病、甚至還發展出「重啟流體流通能起死回生」的假說 XD
我個人對醫學史不熟，還真不知醫學史上在 18/19世紀之交是否曾有這理論？總之在本片這 19 世紀初、現代醫學尚在發展初期的維也納醫學院中，Gruber這自然療法派與 Gottschalk 這現代醫學派是各佔席次分庭抗禮的，兩派各醫各的病人各做各的實驗井水不犯河水，倒是兩邊都修課的醫學生們都在竊竊私語地好奇、遇到病人個案時也每每猶豫到底該聽哪派的療法？在 Gesa & Luise 這堂姐妹之間，則以醫學取向辯論的形式陷入女權的立場爭辯，尤其聽痛恨現代醫學父權的 Luise聲聲控訴：「妳是女人、妳是助產士，結果妳竟學男人拿起手術刀、要把女人開膛剖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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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傳統現代，但順天知命
沒想到，這結合醫學流派與女權取向的辯論，本片竟拿女主三號 Lotte來開刀！這開場來到維也納時看似拋棄專業當花蝴蝶專釣金龜婿的 Lotte，本來 Geza 只對她這花痴一笑置之，後來才發現她是在 Marburg被大醫生權勢性侵還不幸懷孕、這才拼死也要來到沒人認識的維也納趕快找個體面男人嫁掉！不然若成沒有丈夫懷了別人私生子的棄婦，必身敗名裂無家可歸凍死路旁。還好夠幸運，這一行很快嫁給了真心愛慕她的小開醫學生 Anton、也神不知鬼不覺懷胎九月將臨盆；只是那細微的時間差秘密，可不能讓其他婦產科醫生察覺到，接生大任當然交到學妹 Gesa 的手上...
（演 Anton的演員是德國帥小生 Jannik Schümann、和演 Lotte 的《怒火特攻隊》德國正妹Alicia von Rittberg 站在一起就是天造地設的璧人！但這兩人另一次同片合作是在德國反烏托邦少年片《沒有上帝的青春》，回想到那片裡兩人所飾角色的關係與下場時？嘿嘿嘿... ）
想要母子均安，到底 Gesa 該堅持傳統產婆的自然生產？還是該做好現代醫學侵入性醫療的「剖腹產」準備？這真令她猶豫掙扎不知所措... 畢竟人生死由命、最終只能但盡人事各憑天命，最後天命判定了結果、也只能祈求這社會對第一線醫護人員的尊敬與體諒。我是還蠻欣見本片這段苦澀的處理：本片訴求 Gesa 放下壁壘與父權社會和解、也開放心胸以理性投身現代醫學，但現代醫學在本片的兩次演示大戲一次成功一次失敗，本片沒有神化也沒有醜化而只是拍出殘酷現實。然而面對殘酷現實、面對人生無常，Gesa與身遭眾人能理性面對坦然接受嗎？抑或任自己陷入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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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初的維也納，轉型的焦慮
本片拍在 1805 年左右的維也納，拍到悲劇的後來，竟也讓 Gesa 經歷了一場鬼影幢幢的精神崩潰、甚至一時還有多重人格的想像？這在維也納影劇題材中是熱門的「世紀末的維也納」之集體焦慮、也是佛洛伊德精神分析的大舞台，今年 Netflix劇《佛洛伊德》與去年 BBC劇《維也納血案》都在玩這個。然而，本片《產婆傳奇 2》談的是早了幾十年的的「世紀初的維也納」，也許那正是維也納社會各種傳統殞落現代取代而格格不入無所適從的轉型焦慮之濫觴， Gesa 就被夾在「現代醫學」與「傳統自然產」之間不知所措，竟也在奇幻夜色的維也納頻頻陷入酒醉失憶與癲狂。
不只 Gesa ，整間醫學院也在看似擁抱傳統的自然療法派 Gruber 與現代醫學派 Gottschalk 兩位醫學教授之間分裂焦慮著。一般醫學生醫治著與自己無關的病人時也許並沒那麼在意，甚至他們對底層病人的慎重關切與對大體老師的尊敬戒慎都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XD 但有些人飢己飢地對病人感同身受的、發自內心關切病人福祉的、或自己身遭就面臨生老病死痛苦的... 這種熱情投入無法抽離的「傳統vs現代」之焦慮，投射在醫學實踐上不免陷入執著走火入魔、甚至有人開始走上極端禁忌的不歸路。
正如前集鬼影幢幢的「西裝斗篷面具連環殺人魔」，這集也安排了一位外型舉止犯案模式都似曾相識的神秘殺手帶出本片驚悚線！而且開宗明義就告訴大家這殺手專挑女性、妓女尤佳，而且就像前集殺人魔搜集屍體餵養醫學研究、這集殺人魔則蒐集女性心臟看似想做個禁忌實驗或魔法... 本片這維也納醫院也很炫，如果醫院中有人失蹤死亡了是由醫院負責查案、警察是無權進來管轄的 XD 於是有這麼一個「有剖腹取心能力」的外科高手殺人犯，倒底兇手是誰呢？醫生與醫學生人心惶惶著、甚至一度懷疑到 Gesa 自己身上、一度也不意外地又栽贓給沒話語權的底層背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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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鬼影幢幢的維也納兇案，也和上集一樣代言了一種男性焦慮：浪漫熱情的中產男性需要女性也愛慕女性、但走火入魔陷入執戀無法放手，乃選擇犧牲女性他者成就自己所愛、誓凝固愛人長生不老、即使變成科學怪人也在所不惜 XD 想想這 19 世紀初科學革命百花齊放、對未來想像毫無疆界的年代，當年都有瑪麗雪萊寫《科學怪人》了，本片談了此時醫學上「自然療法」與「現代醫學」的發展競爭、也談了今日難以想像但當時前衛浪漫的「長生不死」與「借屍還魂」... 要說這種劇情腥羶獵奇嘛？放在那人人雀躍嘗試忐忑摸索的 1800s維也納，好像又有種令人咋舌的寫實。
倒是《產婆傳奇》與《產婆傳奇 2》這兩集，其連環殺人兇手的「仇女」外表下，其共同點竟都是對理想女性的愛與迷戀，好死不死這幾位「產婆」女主竟都相繼成了他們眼中的理想典型。他們的殺戮計畫與其說是為了對女主們的愛、不如說他們想苦苦抱著一個不隨時間改變的古雅仕女之典型；怎奈這 1800 年前後是個風起雲湧瞬息萬變的年代，不論是專業的願景、女性的角色、還是美好的生活，都在持續變化中、一去不復返。也許傳統父權建制的男性代言人也未必是壞人，只是在這轉型中陷入集體焦慮，其極端者不免跨越了紅線吧？
還好，相較於《產婆傳奇》以女性退居邊緣脫離絕望的男性社會作結、《產婆傳奇 2》倒對男性社會較持平處理：面臨時代變遷男性人人都焦慮，但一半走火入魔鋌而走險的同時、另一半終究耐心學習努力適應、而能與變遷中的新女性攜手共榮... 說得肥皂劇一點，來維也納追尋專業與愛情的三位女子、最後總要有一個美夢成真過著幸福快樂日子吧？比起前集那令人看完會倒抽一口涼氣的震撼，這集倒是輕鬆暖心；只是這個每次前進大城市都遇上連環殺人案的產婆 Gesa ，我還期待她去更多歐洲大城冒險破案呢 XD 推薦喜歡德語劇、喜歡古裝劇、喜歡維也納的觀眾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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