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版友介紹這部關於網路兒少性剝削的捷克紀錄片，我就翻翻我有訂閱的 friDay 果然發現架上有，就來瞧瞧看。此片是看得令人很緊張兮兮的，可說是一個小小的社會實驗摘要紀錄：一男一女兩位導演與龐大劇組，找了三個外表看來很像十幾歲的成年女演員，一齊來「裝小」實驗看看 12 歲女孩上網聊天會遇到什麼。這個「裝小」的過程鋪天蓋地：從她們個人的妝髮與服裝、個人童年的心愛之物、乃至一整個屬於 12 歲小女生的房間、都由劇組從無到有搭建起三間盒子鏡框式的實體聊天室！讓她們能在此像個 12 歲女孩上網聊天、但留攝影機後的一堵空牆與劇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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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兒少性剝削，親身實驗加分析
電影依序介紹幾個背景：(1) 捷克的兒少網路使用統計、與有通報的受到性剝削案件統計；(2) 專業女演員試鏡過程，公平公開妥善保護有心理準備，其中絕大多數自己童年就有受過類似網路性剝削；(3) 舞台美術道具服裝的設計搭建組裝搭配等過程，如何塑造栩栩如生的幾位 12 歲女孩角色人生，做得超像；(4) 介紹聊天八大守則，大體上是明確自報「12歲」、除此之外不主動探詢只被動回應、並有劇組與各類外聘專家全程監看協助並輔導，算是說明「研究方法」吧；(5) 三個 12 歲女孩帳號正式上線，才一小時內馬上招到超多網路成年男性傳訊提出 friend request ！
接下來，電影「夾敘夾議」帶觀眾觀看這實驗：「敘」的部分，透過三位女演員的聊天攝影機與螢幕畫面，觀看她們扮演 12 歲女孩遇上的各種成年男子聊天內容，她們的開場白模板是片名的「我12歲，你介意嗎？」還真的絕大多數男性網友不介意；只是接下來她們要保持一般兒少交友聊天談心分享生活的底線，所有踰矩的行為如性暗示與脫衣或裸照等要求，都還要看看對方會不會主動提出，結果除了一個案例之外還真的通通有提出！然後電影隨時引用法律說明這些行為的適法性。電影對前來聊天的成年男子臉部都有模糊化處理，只有那唯一一位沒踰矩的男子露出真面孔。
「議」的部分，則在每一次聊天 session結束後，馬上坐下來和性學學者、犯罪學學者、兒少福利社工、與心理學專家等專業者做討論分析，一來從不同角度帶觀眾審視這現象有何不妥、二來按部就班建立議題帶觀眾理解這種現象的社會與心理成因。我且以我簡化過的理解分以下幾點：(1) 12歲年紀正處在需要認同的時期、(2) 但也是自我獨立與父母開始衝突的時期、(3) 於是渴望同儕認同或上網找網路認同、(4) 但兒少做自主決定與自我保護的能力尚不足、(5) 尤其與網友年齡差距時容易遭到 manipulate 步步撤守！(6) 網路空間供應商明知此現象但為商機竟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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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象已不新鮮了，仍要實驗來證明
本片雖拍攝網路聊天過程的兩邊，但當然它關心的是「12歲女孩」這樣的兒少人生，而另一邊「上網找幼齒」的那些男性網友有何心路歷程？就不在本片探索範圍。雖然電影談的都是些兒少保護 ABC、都是常識了並沒啥新鮮的？但本片與其說是在「提出」些全新現象、不如說只是透過實驗「印證」這些現象真血淋淋地發生中！因為顯然本片已預期到幾種質疑/反對/忽視的聲浪了：(1) 網路並沒這麼恐怖啦，(2) 成年男網友這樣只是交交朋友並沒什麼惡意啦，(3) 其實兒少也對自己的身體與性很好奇、幫她們探索有何不好呢？(4) 這都是兩情相悅自主決定，沒人強迫她們呀。
但本片透過實驗一一回應：(1) 首先親身體驗網路真的就這麼恐怖，處處驚險需要超小心；(2) 成年男網友百百種，有的單純有的奸險「惡意」也有其光譜，但姑不論有沒有惡意，「惡行」造成傷害才嚴重；(3) 透過性學專家解說，直指兒少階段的性教育、自我認同、與兩性關係之建立都是很重要的，絕不是要搞衛道保守的乖乖女養成，而是要小心保護給他們自主摸索的健康空間，而非才剛開始就遭到扭曲重擊而留下心理陰影遺禍一生；(4) 雖說兒少也是「自主」的個人，但他們「獨立」的能力未成熟，一遇上與成人的年齡差距，那「權力關係」就是血淋淋地完全不對等！
這劇組做這場實驗拍這部紀錄片，要說是「保守」嘛？也可以說是保守的，因為他們就是堅守現世各類相關專業目前已經走到的那步、也堅守現世捷克法律目前走到的那步，整部電影說穿了就只是在談「既有」現象並以既有專業理論分析現象，並沒有往專業界還沒看到的「未來」多談一分，畢竟光談既有現象恐怕就已經有很多人否認其存在、而須他們實地拍紀錄片驗證了。於是當然，如果以我們看電影與看各類藝術創作所期待的「前衛」標準來看，它是一點也談不上前衛的，一切事物的發生都在本已關心的各類專業者們預期中，只是拍出來給本沒關心或本不知情的觀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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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拉西扯的甩鍋，須理性思辨定位
只是當我們聽到「保守 vs 前衛」這兩種概念、總是很直覺地貶低前者而頌揚後者時，這部紀錄片也很理直氣壯地堅持這種「保守」取向的重要：社會是有既有規範的，而且這規範並不是傷害人權的負面規範、而是保障人權的正面規範、那當然需要努力維繫並持續擴大關注！至於另一邊，本片並沒關注到的「找幼齒成年男網友」們，首先只有一位性學專家說明「網路上找幼齒的只有 3-6% 是真正戀童癖」有其病症與成癮需要醫治，但當然這只是大統計而非具體個人；而具體個人呢，本片最後就要稍微踩踩線：有劇組人員認識其中一位男網友，那就去上門拜訪聽聽他怎麼說！
本片如果有一點冒險要去挑起什麼新話題，也許就在這次踩線了：劇組到人家家門口大膽表明身份「我們拍紀錄片、發現你對 12 歲女孩寄屌照」，這樣很不妥而且違法您知道嗎？此時聽聽這位成年男網友的回應才是有趣：「我沒做過那不是我」但其實都被錄下了那就是你，「我沒寄色情連結」但其實也被錄下了你真有寄，「你們何不做更有意義的事」開始轉移焦點，「那條街上就可以買到 12 歲女孩」試圖把扭曲現象正常化，最後「她們會上網都是因為家長沒教好」、「因為家教不好」、「一切都是家長的錯」，把責任從具體傷害的下游往保護不周的上游、全都推光光。
我個人感想：想想還真的，就如同遇到各種女性遭受的性暴力犯罪問題時，傳統上常有「是妳穿太暴露」「是妳太晚回家」「是妳交友不慎」才招來大禍的歸咎受害者說法，當然隨著社會意識進步近年已越來越少人理直氣壯地這麼說了；不過同樣的情境拿來看兒少，也不一定要談超恐怖的性犯罪問題，光是平常兒少在學校與同學衝突、受到老師不當待遇、遭受不友善環境傷害時，也有一股社會聲浪仍處處追究「都是你自己不乖」「自己不小心」「自己招惹別人」，企圖把本可明辨的責任歸屬分擔給受害者，並抓準有責任感的兒少家長慣有的自責傾向、順水推舟甩鍋給家長！
很多事情不講道理而光吵架時，通通訴諸「教育」甩鍋「家長」再簡單不過，彷彿家庭教育與學校教育就該完美涵蓋一切、完美保護兒少什麼風險都沒有 XD 但事實絕不是這樣的，家庭教育與學校教育端只能做到該做的、卻不可能做到一切。光就片頭許多捷克兒少放學 hangout拿著手機的布拉格即景，我們都知家長下班時間本比兒少晚一截，本片女演員裝 12 歲女孩上網被問到「爸媽在哪」時也都說「爸媽還在上班」，那難道真要把所有兒少受到的網路傷害都歸咎「家長沒管好」嗎？教育是後端養成、犯罪是前端傷害，前端的往往甩鍋後端的、但冷靜思辨就能跳出這話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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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兒少願自主，仍須高規格介意
回到片名《我12歲，你介意嗎？》我當然介意！身為權力不對等的大人面對小孩、尤其身為男性大人面對女性小孩時（本片也點到為止提及一個女性大人與一個男性小孩）當然更要主動介意！當然，人人都會關心的「網路未成年性剝削」只是討論問題的起點現象，給兒少充足教育做好準備是後端、在網上保障兒少權益是前端，甚至另一面的網上加害者們也有前端的遏阻與懲治、亦有後端長期教育的預防... 同一問題面向很多，本片只取其中一面加以申論，其他沒談到的面向並非就不重要了，但那值得其他製作另片探索，毋須落入「與其關心這個不如關心那個」的話術陷阱。
此片在實驗劇情上的踩線，是點到為止探訪了一位「上網找幼齒」的男網友；但在藝術表現上的踩線，則是把理性實驗竟做出了點感情令人動容。本片這實驗是很嚴謹也很小心翼翼的，畢竟題材敏感因此極重視研究方法與研究倫理，不論是女演員的親身實驗還是攝影剪接的調性維持都極為理性，絕沒有要她們或觀眾在這過程中激起任何身心波瀾的意思；但最後，被這麼多語帶侵略的網路獵食成年男子侵擾後、終於遇到一位尋常聊天分享心情毫不踰矩的男子？竟讓女演員都感動得流下淚來！想想苦悶兒少上網所求不就這麼簡單嗎？卻成了無盡黑暗中的一線光明... 推薦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89fnOj-wLS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