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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讀過張愛玲，也會知道張愛玲。關於張愛玲這位傳奇女作家與她的著作，網路上實在
有太多太多資料能夠蒐集、參考，多到就算我沒讀過《沉香屑歇臚@爐香》也像是讀完整
本的那樣多。於兩年前以首位華人女導演之姿獲頒威尼斯影展終身成就金獅獎的導演許鞍
華，在《明月幾時有》之後睽違多年帶來新作《第一爐香》，這是她繼《傾城之戀》、《
半生緣》後第三度改編張愛玲的作品，去年看過紀錄片《好好拍電影》後更能理解導演許
鞍華對文學的熱愛，然而改編文學從來就不是件易事，尤其是國民度與影響力都數一數二
的張愛玲文學更是，即使導演許鞍華和張愛玲很像，不約而同多用女性視角來說故事，共
同關注著女性在社會面臨到的問題，對於女性角色總能刻畫立體、描繪細膩，並且《沉香
屑歇臚@爐香》說的又是1940年的香港，坦白說或許導演許鞍華是最適合改編、翻拍《沉
香屑歇臚@爐香》的導演也說不定。然而無奈的是，《第一爐香》依舊惹來不少爭議，早
台灣幾個月上映的中國與香港觀眾給予這部作品的評價兩極、甚至負評居多，主要被認為
導演許鞍華的過分直白讓電影少了原著裡的耐人尋味，那些字裡行間的頹廢美感幾乎不見
；而另外一點則是選角方面的爭論，有人認為馬思純與彭于晏並不適合葛薇龍與喬琪喬的
角色形象，但或許這些問題對張愛玲的書迷而言是不能容忍的錯誤，可對像我這種一日書
迷來說，《第一爐香》其實很有意思。
從不避諱自己是位拜金主義者的張愛玲，曾經在文章裡描述自己多麼不屑母親那把金錢看
得很輕的清高態度，錢對於她來說非常重要，重要到她全力實現自給自足的財富自由夢，
她說「能夠愛一個人愛到問他拿零用錢的程度，那是嚴格的試驗。」，導演許鞍華竭力將
張愛玲筆下的紙醉金迷、墮落沈淪影像化，被徹底還原的1940年代香港景色裡，盡是錯綜
複雜且迷人的多角關係，肉體交歡、金錢利益、各取所需，遮都遮不住、無所遁形的慾望
赤裸攤在銀幕上，先姑且不論到底《第一爐香》和《沉香屑歇臚@爐香》相距多少，至少
我認為導演許鞍華將《第一爐香》很有血肉，飽滿的角色讓飄散在空氣裡的情慾都變得濃
郁，雖然連我自己都覺得這樣比似乎不太恰當，可當把文學改編這件事放旁邊，單純的來
看《第一爐香》很有高級版《玫瑰瞳鈴眼》、《藍色蜘蛛網》的感覺，愛恨糾葛戲碼本身
就很有茶餘飯後消遣的趣味在，特別是這種距離我們很遠的上流社會，更讓人忍不住想繼
續窺視。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裡，根本談不到公平兩個字。」
《第一爐香》儼然就是一部繽紛華麗的悲劇。單純的葛薇龍在淞滬會戰後和家人從上海來
到香港，後來因為金錢問題家人選擇返回上海，可尚在念書的葛薇龍幾經思考，打算留在
香港把課程讀完，無奈生活費成為一個大煩惱，不得已只好投靠因遠嫁香港梁家當小姨太
而和家人關係交惡的姑媽，本來打算葛薇龍的梁太太，似乎想到了些什麼而決定答應留下
葛薇龍，不僅滿足任何一切物質需求，更帶葛薇龍去向司徒協學習基本社交禮儀，起初對
於姑媽和司徒協等人的言行舉止排斥且略微厭煩的葛薇龍，卻也在小白樓裡待久了、習慣
了這樣的生活後不知不覺間成為了和他們同樣的一類人，當她被愛上的喬琪喬傷透心決定
離開香港，可在預備航向上海的船上葛薇龍才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了，她回不去以前的葛
薇龍了，她無所謂的把當時她帶到姑媽家的皮箱丟進海裡，誰叫船上那些骯髒的人們碰過
了。
「我不能答應你結婚，我不能答應你愛，但是我能答應給你快樂。」
葛薇龍回到小白樓找姑媽把話說清楚，她知道姑媽想把她教育成一朵四處盛開的交際花，
替她出去「物色」優質男人好讓姑媽「享用」，心中有再多不願意可談到錢、談到養尊處
優的生活，葛薇龍是怎樣也不能說不。不過畢竟葛薇龍也跟在姑媽和司徒協身邊學了很多
，不像剛來時畢恭畢敬，這時的她自然不會單方面吃虧，像是替自己買終身壽險，好讓在
青春不再後有個保障，她要求姑媽去向喬家提親，要喬琪喬娶她並且是明媒正娶，如此一
來她既能和愛的人在一起，未來也能繼續過著優渥生活。可喬琪喬根本不願意結婚，梁太
太知道他的渣男本性讓他定不下來，於是分享著自己的如意算盤給他聽，若他答應娶葛薇
龍為妻，葛薇龍就能賺錢養他，同時繼續為她勾引男人上床，葛薇龍自己也能得償所願和
喬琪喬成為夫妻，若之後她年華老去他大可找理由離婚...，經梁太太誘勸，喬琪喬終於
是將葛薇龍娶進門，「我從來沒有，對妳說過一句謊。」，喬琪喬後來這樣告訴葛薇龍，
只是終究他們的關係就是一個天大的謊言，不是嗎？
「從前的我，我就不太喜歡 ，現在的我，我更不喜歡了，我要回去，做一個新的自己
。」
《第一爐香》裡的角色眾多，但每一個都極其立體且鮮明，尤其是每位女性角色，從葛薇
龍、梁太太、吉婕到甚至是丫鬟睨兒與睇睇都是。張愛玲擅於從愛情中去建立女性形象，
她了解女人的優勢與劣勢，明白女人生在父權社會之下的處境，不論是早已看穿社會運作
法則的梁太或是後來逐漸沈淪的葛薇龍，想成為自己就得靠些手段與心計，只是說到底她
們仍然把自己活在了男人的影子裡、依附著男人而活，那種悲哀在這個時代的氛圍渲染下
清晰而又強烈。而更讓人無奈的是，她們也許本人並不覺得悲哀，因為她們都是做出選擇
的，為了滿足自己她們甘心墮落，就像葛薇龍後來說的，她和那些去賣的女孩沒什麼不同
，唯一的不同是「她們是不得已，但我是自願的。」，因為太清楚自己想過什麼生活、不
想過什麼生活，所以她們願意快樂的墮落著。本來我以為葛薇龍會無法接受互有好感的學
長盧兆麟和姑媽好上，但後來當他們兩人一次見面時的對話，才發現他們好像。葛薇龍和
盧兆麟都抵擋不了慾望的誘惑，他們交出了自己卻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歡喜做甘願受，
沒有誰有資格去指責誰，唯一能做的就只剩祝福。
「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固執地愛他。」
就我自己來看《第一爐香》，我會先把這是張愛玲著作改編的前提忘掉，以導演許鞍華的
新作品角度來看，於是原著和電影的距離差多少就不是太重要，電影裡頭的這些情啊、愛
啊、慾啊，都庸俗的像部高質感八點檔，狗血的熱鬧、俗氣而又絢爛的叫人沉醉。與其說
導演許鞍華不懂張愛玲，倒不如說是導演許鞍華用自己的方式在解讀張愛玲，她在服裝與
場景上的用心考究，除將整個中西薈萃又風華絕代的香港重現，讓每一幕畫面幾乎都是加
分，在《第一爐香》裡她不僅勾勒出時代男女的愛恨情仇，亦領著觀眾飽覽舊時香港的美
麗與哀愁，同時她也加入了自己的論點與想法，從身份位階上的看法，到深受英國殖民影
響的香港文化的凸顯，某方面來說，導演許鞍華這次《第一爐香》是我看過最好懂的她。
「我愛你，沒良心的！」
當然無法否認的是，就算不認識書裡的葛薇龍與喬琪喬，我也不認為馬思純與彭于晏適合
這兩個角色。葛薇龍是張愛玲筆下很典型的女性悲劇角色，因其自身個性的軟弱迷失在愛
情與物慾裡，遇見姑媽與喬琪喬更是注定她人生悲劇的發展，但馬思純的氣質撐不起這個
角色，應該說她只適合前半段的葛薇龍，後半段那快要梁太化的葛薇龍她演起來就是不對
勁，特別是和她有很多對手戲的梁太、俞飛鴻氣場直接碾壓，兩人放在一起比較就顯得出
馬思純的不足，或是說看得出她只演出了葛薇龍的表面。至於彭于晏，他的演出依舊討喜
、幾乎很難讓人討厭他，但重點就是喬琪喬這個角色是要讓人討厭的，就算不以書中喬琪
喬的刻板印象來想他的詮釋，都會覺得彭于晏確實氣質就是不太符合喬琪喬。而其他選角
基本上都是各司其職，個別都能找到與角色的互通點，不管是演出喬誠爵士的秦沛，或是
司徒協的范瑋，還有睨兒的張鈞甯，但最讓人驚喜的還是俞飛鴻，她不只是舉手投足的像
、更是從裡到尾都成為了梁太，敢說若《第一爐香》有參戰金馬，俞飛鴻絕對會是強而有
力的競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