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這麼地，
和恐懼賽跑。
等待恐懼追上他的一刻，
通往他方向的捷運已經遠去。
剩下他孤伶伶地，
望著恐懼那嫣然。
現在是下午三點，
捷運每班六分鐘起跳。
明黃又粗大的六，
轟立在他的面前。
整個捷運站人三三兩兩地來往，
卻只有他一個人的存活。
他是這麼想的。
還有五分鐘，
他要做甚麼？
說實在也不怎麼趕時間，
他其實是提早出門了。
就算下一班誤了，
也算不上嚴重的遲到。
這時他有些惶恐，
他竟然不知道為何要趕這班列車？
等他想起這是自己過去累積的習慣時，
已經過一分鐘了。
過去他是這樣斤斤計較於時間。
怕自己拖到了他人的時間。
當然這是好事一件，
壞就壞在到最後，
他幾乎看不到自己擁有的時間。
彷彿欠一屁股的債，
自己怎麼來都是浪費到他人的時間。
他有些無奈地望旁邊看去，
旅客一群又一群地閒聊；
盯著電視看板發呆；
悠閒地滑平板手機。
這些人都是背景呢。
他是這麼想的。
他們是可以被忽略的；
他們像是一件件雕塑品，
和我平行而過；
他們只是小物質的集合，
就算這空間裡少了他們，
也阻礙不得甚麼。
他們，
算是多餘的嗎？
還是我才是多餘的？
斗大的四跳到三了，
也稍微讓他舒坦。
是列車快到了嗎？
還是他了解了甚麼？
這社會是寂寞的，
每個人。
卻是大家都有自己的圈子。
但踏出了圈子，
我們又是甚麼？
就好像現在稍後的時刻，
大家是這麼疏離，
甚至可以被抽離掉，
人與人之間那種依存，
充作藝術品看到。
也許等下有人會來問個問題，
要求借過還是甚麼的。
但那之後呢？
想起自己的匆忙，
自己的追趕，
他緩然大悟。
「不會人生也不過只是，
追著相互依存估關係的列車吧？」
剩兩分鐘了，
隔壁另一方向的列車進站。
熟悉的罐頭音樂響起，
旅客們有躁動，
有的毫無反應。
他們走到了自己認為適當的位置，
或是被迫的。
總之待門開的那一刻，
他們進的進，
出得出。
但卻感受不到一絲的活躍。
只有如膠地黏稠移動，
死氣沉沉地。
只有孩童們還算活潑，
吱吱喳喳地討論甚麼。
他對他們微笑，
回過頭繼續盯著黑無盡的軌道。
捷運的玻璃門印著他的影子。
他望向自己的眼珠子，
看不到人影。
那列車再換了首音樂，
開走了。
一分鐘後自己方向的列車要來了。
但他卻不見恐懼離他而去。
他開始懷疑自己，
自己為了是甚麼？
為甚麼他要站在這裡，
等著列車？
他並沒有忘記，
但就是有股力量讓他想不起來。
如果他學會了等待，
如果生命只是不斷地追逐列車，
是捷運的，
還是交際的。
為甚麼他不能選擇停下來？
不這是可笑的，
對吧？
每個人不是都有一定的路要走？
可是這行程就是絕對嗎？
他開始懷疑。
要是我選擇不上列車了，
整個世界會因為我而崩裂嗎？
這不是可笑嗎？
所以，
我是多餘的。
列車即將進站的字眼出現了，
遠方亮起了捷運的頭燈。
照亮了隧道，
也擦去了玻璃門上他的影子。
他有些退卻了。
他對準出口的方向，
跑出了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