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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因為愛上自由的滋味,培雅再次偷溜出來。這次她學會教訓,為了不被突來的大雨淋
得一身濕所以帶著傘。依然是漫無目的地四處走動,夜晚的魔力未退,所有的街景看來都
是那樣特別。
原以為又會是個寧靜的夜晚,但是迎面衝來的改裝車彷彿猛獸,伴隨引擎的轟隆怒吼
,粗魯地行駛過培雅身邊,瞬間還能聽見車廂內刺耳的音樂。
培雅下意識地往路邊避開,改裝車開上大馬路後開始加速,引擎聲延綿不斷,直到改
裝車駛過幾個街區都能遠遠聽見。
雖然是個惱人的小插曲,但不減培雅的興致,她繼續往前走,卻發現超商見過的金髮
女孩站在巷子正中央,正怒氣沖沖地把腳上鞋子踢掉,似乎在發酒瘋。
培雅警覺地退後,馬上決定改道。走沒幾步就聽見後方傳來陣陣嘔吐聲,不禁慶幸作
出正確的決定。
出了巷口要拐彎時,她忍不住回頭偷看,已經不見金髮女孩的蹤影了。她想起傳翰提
出的要遠離金髮女孩的警告,決定到超商去瞧瞧。
超商玻璃門開啟的音效在深夜特別明顯,但不如改裝車那樣惹人反感,卻是意外地令
人安心。
培雅在騎樓觀望,發現上班的不是傳翰,而是一個滿臉倦容的中年大叔,在超商工作
有多疲累、多煩悶完全表現在這個大叔身上,令培雅看了都感到害怕。
駐足一會之後,培雅慢慢踱步離開。
她得承認,會回到這裡的部份原因是傳翰很特別,雖然友善但是古怪,讓培雅倍感好
奇。她想知道傳翰脫口而出的「獅子」指的是什麼?
她確定不是聽錯,因為專心上課養成的習慣,讓她不會漏聽別人說的話,傳翰的刻意
掩飾更令她想一探究竟。
那個人到底在隱藏什麼?培雅思索著,兜了一大圈回到二姑姑家,大門的保全在打盹
,培雅幾近無聲地進出。現在的生活令她必須小心翼翼,連神經質的二姑姑都能瞞過,這
個粗心的保全更是小菜一碟。
培雅溜進門後,回頭對保全扮了鬼臉,算是回敬他每次過度的獻殷勤。
客廳的燈全亮著,因為二姑姑擔心會有小偷,所以全天候都是大燈全開。也許二姑姑
口中的小偷根本就是指張培雅,因為二姑姑的弦外之音太多,很難不作聯想。
培雅回到房間,換下外出服後鑽入被窩,設定好手機的鬧鐘準備入睡。一天結束了,
脫離二姑姑家的日子又減少一天。
希望這個倒數可以加快些,培雅想著,慢慢陷入夢鄉。
*
幾個小時之後,培雅被震動的鬧鈴吵醒。幸虧還年輕,從短暫的睡眠醒來不至於太疲
累。她更換制服,趕在時間前搭上首班公車。
學校的日子大同小異,自從上次被帶到廁所圍毆之後,鬼妹似乎以為得勝了,這幾天
沒有特別過份的舉動,但是酸言酸語仍少不了。培雅裝作沒聽見,默默忍耐。
下課鐘響時,培雅獨自離開教室,一如往常形單影隻。她始終是孤獨一人,班上沒有
同學願意與她為伍,只怕被牽連。
培雅經過學務處跟教務處,最後在一樓某處的辦公室外停下,牆邊掛牌以標楷體註明
「輔導處」。說來諷刺,西棟大樓是校園裡的最危險地帶,輔導處卻跟它位在同一處,差
別只在樓層不同。
培雅站定後敲門:「報告。」
幾個埋頭處理文件的老師抬頭看了看,又低頭繼續專注在手上工作,他們已經習慣培
雅在這裡進出,知道她為什麼來這裡,所以沒有多餘的招呼。
打過招呼的培雅直接走向最角落的小房間,脫掉皮鞋後入內。裡面擺有兩張扶手椅,
角落堆著手工縫製的抱枕,那是輔導處辦活動時由學生縫製的。
她打開窗戶跟吊扇讓空氣流通,稍微調整扶手椅的位子。接著從裙子口袋拿出小鏡子
,謹慎地將頭髮跟衣服整理好,然後坐直身子,安分等待。
門終於敲響,培雅緊張地望向門口。隨著門打開,一個漂亮女人走進。
「姚醫生!」培雅點頭致意,像個十足的好學生。
姚醫生淡淡一笑,解下毛織外套擱在椅子扶手,酒紅色的漆皮手提包跟一個牛皮紙盒
就近放在椅子邊。姚醫生雙腿併攏斜放,手掌交疊放在膝蓋上,纖長的手指正好壓著裙擺
。
「你今天看起來有點累?」姚醫生問。
果然被姚醫生發現了,培雅心想,僵硬地微笑。在姚醫生這樣美麗的女性面前讓她很
緊張,姚醫生總是帶著優雅淡然的微笑。第一次見到她時,培雅可是震驚了好一會,這跟
預想的醫生形象完全不同。
在培雅的想像之中,本來以為會是個戴著眼鏡又嚴肅的阿姨,但姚醫生不僅年輕,還
像是個女明星。如果說姚醫生拍過電影,恐怕培雅也會深信不疑。
與姚醫生的會面是班導安排的,據說是輔導處與校外的青少年身心門診醫生合作,定
期與學生進行談話,於是班導便推薦面臨喪父之痛的培雅,希望可以開導她。
培雅是在長輩面前可以輕鬆獲得好印象的女孩,又是成績不錯的學生,再加上導師的
遊說,於是培雅獲得定期到輔導處與姚醫生進行談話的機會,還能光明正大地不必上課。
培雅當然很高興可以短暫離開教室,畢竟那是個處處與她為敵的空間。
「這陣子過得怎麼樣?」姚醫生問,語氣就像個姊姊在關心妹妹似地親密,卻又不會
過份逼近。
培雅稍稍猶豫,在姚醫生那清澈得足以一次又一次將她看穿的眼神之中,培雅說起這
幾天的際遇。「我趁半夜偷偷溜出去。嗯……不是臨時起意的,好像一直就想要這樣,然
後終於有機會……」
姚醫生認真地聆聽,不急著打斷。
「第一次夜遊讓我好開心,好像把生活裡的不愉快一口氣忘掉了。好久沒有這種、這
種不再任人擺佈的感覺。以前我都沒這樣想過,也沒想過要在晚上偷跑出去。我變得好不
一樣,這樣會不會很叛逆?」培雅難掩不安,像放縱過後猛然警醒的孩子。
「人是會變的,這就是成長的過程。」姚醫生投以溫暖的笑容,讓培雅都要融化了。
「我不會覺得你叛逆,你不是想藉由夜遊來破壞什麼或證明什麼。你要的很單純,只是想
喘口氣。可是別跑到太偏僻的地方,還要隨時注意安全,至少這點可不可答應我呢?」
「好,我一直都很小心。」培雅應完話就開始心虛。事實上,她似乎有些得意忘形,
並不是特別注意周遭可能的危險。
「那些同學最近怎麼樣,還是會找你麻煩嗎?」姚醫生問。
培雅沉默,出於信任所以她曾向姚醫生提及鬼妹的作為。
「如果你不放心讓老師那邊處理,也許可以由我這裡提供協助。」姚醫生建議。
「不,不要。」培雅馬上反對。
姚醫生伸出手,輕握住培雅的上臂。「這裡的瘀青還沒痊癒吧?」
提到瘀青,培雅的舊傷似乎開始隱隱作痛,之前都能忽略不理會的,可是一旦被提及
,它們的存在就越是難以抹消。幸好姚醫生的手心很暖,暖得令她安心。「我想要再試試
看,還不想認輸。」
姚醫生鼓舞地回應:「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處理得很好。可是不要太逞強,有時候往後
拉遠一些,說不定可以看到更多。」
培雅再交待了一些近況,她在談話間偶爾撥開耳邊的頭髮,觸碰到臉頰時總覺得特別
熱,不禁擔心該不會一直臉紅吧?偶爾她望向牆上的時鐘,指針毫不留情地往前推進,離
下課已經不足十分鐘的時間。這代表要跟姚醫生說再見,還得回到教室。
「剩下的時間剛好足夠品嚐蛋糕。」姚醫生拎起牛皮紙盒,打開後是塊圓形的起司蛋
糕,光是散發的香氣就讓培雅知道這個蛋糕很不簡單。姚醫生拿著白色塑膠刀將蛋糕切開
,盛了一塊放上紙盤,然後遞給培雅。
培雅輕易地用塑膠叉將起司蛋糕再切下一小塊,然後期待地放進嘴裡。隨後,她不可
置信地瞪大眼睛,蛋糕一入口就在舌尖上融化,濃郁的起司味充盈口腔,甚至連呼出的空
氣都有起司的味道,很甜很香。
「很好吃吧?」姚醫生問。
培雅搗蒜似地用力點頭,「這是在哪裡買的?」
「這不是買的。」
培雅訝異地問:「這是醫生你做的?」
「也不是,是我過去負責的一個個案親手製作的。他在甜點方面非常有天份,不管是
什麼都可以輕鬆駕馭。我還沒見過有什麼食譜可以難得倒他的。」姚醫生的語氣有些驕傲
又有些溺愛,像在談論著心愛的寵物似地,但培雅察覺不到這部份,只以為姚醫生跟個案
的關係真好。
「好厲害,這個蛋糕真的很厲害!」培雅連連稱讚,發自內心地認為就算是一百個也
能全部吃得下。
「下次我會再帶蛋糕過來。如果有機會,說不定還能讓你跟他見見,或許你們可以聊
得來。不介意的話這份蛋糕也給你吧?其實我常吃,所以也不是覺得那麼驚喜了。」姚醫
生露出略顯苦惱的笑容,將整盤蛋糕遞給培雅。
培雅小心地接過後放在膝上。「我可能來不及在下節課開始前吃完。」
「不要緊,我幫你跟外面的老師說一聲,可以讓你多待一節課。可惜我要先走了,下
次同一時間再見?」姚醫生披起毛織外套,「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這不是稱讚的客套話。
不要太勉強自己,慢慢調適就可以了。」
「好,我會盡量調適的。」培雅像是個認真回應老師點名的學生。
「那麼培雅,下次再見囉。」姚醫生揮手,翩然離去。
*
黑暗。
這是金髮女孩唯一可以看見的。
她聽不到聲音也不知道時間的流逝,雙手雙腳被困的她只能像條蟲般無助蠕動。劇烈
的宿醉頭痛難以跟恐懼抗衡,她很害怕,不知道將會被如何對待。
平常跟她一起鬼混的那群人並不是什麼善類,大多是地方的流氓,時常誇耀自己的暴行,
所以她知道喝醉的女孩落在歹徒手裡會是什麼下場。
可是這個歹徒不一樣,他有另外的打算。至少就金髮女孩的不祥預感,不單單是強暴
她這樣簡單。何況直到現在為止,她除了被毆打之外還沒遭到侵犯。
這個超商店員到底想幹嘛?各種恐怖的想像接連不斷,金髮女孩不禁顫抖,恨自己為
什麼要喝得爛醉,為什麼不乾脆讓人把她送到家裡樓下,這樣歹徒就無機可趁了。
好後悔。好後悔。好後悔……!金髮女孩突然發現腳踝被抓住,整個人隨即被拖行著
,與地面摩擦的背部很痛,似乎還破皮。她發覺到地面由乾轉濕,好冷、好噁心。
纏住眼睛的膠布被粗暴地扯動,被黏住的眼皮似乎也要被跟著扯下。膠布被撕下之後
,並沒有預期的強光刺眼。這裡是個陰暗的小室,一顆微弱發亮的燈泡孤零零吊在角落的
天花板,。
嚇壞的金髮女孩眼珠子亂轉,著急地想分辨這是什麼地方。四周的磁磚牆看起來原先
是容易顯髒的淺藍,在覆蓋滿滿的水垢之後更是噁心,莫名的髒污從磁磚與磁磚的隙縫滲
出。其中一面牆釘著五個生鏽的鐵環,緊密地鑲嵌在牆裡,鐵環還掛有手銬跟鐵鍊。
金髮女孩希望是她猜錯了,那不是真的要將人固定在牆上用的……
可是,那將她綁架的超商店員很快地擊碎這個脆弱的幻想。經過無效的抵抗,金髮女
孩呈大字形被全裸地固定在牆上,脖子、手腕與腳踝分別被銬上手銬或讓鐵鍊綁住。
她連想搖頭求饒的機會都沒有,纏著頸部的過緊鐵鍊甚至令她難以呼吸。
超商店員慢條斯理地戴起橡膠手套,他同樣一身赤裸,黑色的胸毛從胸口筆直延伸至
下腹,至於更下方……金髮女孩無法置信,因為沒有陰莖,只有一團無法形容的肉塊,似
乎是被截斷後又癒合的傷。
店員察覺到金髮女孩在看什麼,突然發狠地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金髮女孩幾乎失去
半邊聽覺。然後店員又打、又打、又打……
金髮女孩痛苦又無力地垂下頭,眼淚不住滴落在骯髒的地板上。但這沒有換來憐憫,
她的下體被粗魯地撐開,痛楚令她以為要被撕裂。店員的手指像堅硬的生鐵侵入體內,掏
挖著、突刺著。
她被堵住的嘴發不出哀鳴,只有悶在嘴裡的嗚嗚聲不斷。
店員猛然抽出手指,然後湊到她眼前,只見橡膠手套沾滿櫻桃色的鮮血。金髮女孩無
助地哭,無法想像會被折磨到什麼地步。
她的惡夢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