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　Óðinn
　　世界被黑雲所覆蓋，失去太陽的照耀，也喪失月亮的輝映，讓所有大地上的人民無從
得知
判斷時間的遷變……持續不停的閃電雷鳴，當它擊中山野叢林草原所引發的熊熊烈火，成
了這漆黑之世唯一的殘光。
無情的雷霆霹靂不只破壞美麗的山河大地，如神明忿怒賜下的猛雷，亦重重打擊美麗的白
色都城。以潔白石材所構建富麗堂皇大宮殿，高聳堅固的城牆巨門，雕刻精美的石像，整
齊畫一的房舍橋道水池……在連環接續的雷擊中一一無法逃過壞滅的命運。城市中不再聽
聞悠揚歌聲樂曲，連孩子的歡笑亦被悲啼取代。
四處奔走的住民不知該逃往何方，神明不再憐憫的處境下，只餘忿怒驚恐哭泣等可以表達
他們心中所想，直到被火舌吞盡。
從神殿奔出的少女驚見這幕幕情景，不敢置信如此之事會發生在篤信諸神的這個神選之所
。
當一向對少女所代表的神職身份致以崇敬的人民向她伸出求援之手，她卻毫無能力幫助面
臨浩劫瀕死的任何人一分一毫。
因為連她也成了被神捨棄的對象。
不論大神官們怎樣祈禱亦得不到回應，善良的天神再也沒出現過她們面前，她們的祝禱換
來只有天雷劈擊下砸身壓頂的碎石罷了。
「必須……必須要保護希格露恩陛下和聖劍，交待給妳了莉菲雅……」
大神官在少女的悲呼中嚥下最後一口氣，已經沒有時間悲傷，少女奔走在人潮紊亂的街道
上，捨棄需要呵護的孩童，推開失去理智的暴民，她唯一剩下能夠作的……
當越過早已無人守衛的王宮大門，跨上漫長到無盡的階梯，獨自走向無人敢近的閃雷中心
點，她見到了仍屹立不搖的王。
少女認出那將王身上甲冑劈裂的手法是來自海姆達爾（Heimdallr），而刺穿王身體的紫
杉木箭則是來自烏勒爾（Ullr）。
無力的自己，能夠作的只有在王將邁向生命的終點緊緊擁抱住她哭泣而已。
「……別哭啊莉菲雅……讓我最後看到是妳青春的笑容而不是哭花的臉龐……擦乾眼淚…
…我還有最後的事托付給妳……」
「莉菲雅……莉菲雅還有什麼能為您作的？」
「……聖劍的光明雖被我封印……但僅僅是劍身也……絕不能落入……手中……」
「是誰？」
「……啊啊……他的名字是……」
由鋼靴跺地發出沉重又穩健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步步接近，少女對這個足音再熟悉不過，
他那一道道行步的聲響，如鎚般一擊擊扣上少女的心。當她再也逃避不了面對他，從自己
的口中，發出淒厲的呼喊。
「奧丁（Óðinn）。」
「夢呀。真是不可思議的久違感……」
魔女頭冠的寶珠由渾濁轉為清澈，然後發出異樣的光芒，隨即緩緩睜開一雙帶有眼影的深
遂雙目。
幻象消失，清晰映入眼簾的只有空曠洞窟和燃燒的火堆。正當她思緒還未完全從夢中脫離
，從地底突然傳來震動。
「這個是？」
身體補抓到瞬間而逝的魔力反應，魔女如受鼓舞直挺身子專注感應來源。
「絕對不會有錯，是尼德霍格的鳴動……妳果然是我所欠缺的最後一塊拼圖是嗎，少女。
」
情緒越是激動澎湃，魔女的冷笑越是令人膽顫。
「來吧，既然身為鑰匙，就給我完成妳餘下的價值，打開秘藏尼德霍格之刃的寶庫吧。」
　　當海蕾娜惺忪睡眼睜開，已是洞窟迎來光線的次日。燒了一夜的火仍逞強地在吹入洞
中的風中搖擺身姿，外頭風聲嚇赫依舊，然而對向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心底不禁生起一絲不安時，當看到黏在自己披風上瑟縮成一團團的使魔們，才想起希格露
恩還依偎在自己身邊。嘲諷自己後，她注意到希格露恩的狀況不對勁。
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髮線滲出，臉色慘白嘴唇也失去紅潤色澤……當海蕾娜手碰觸到前額
，馬上意識到她受寒發燒。
海蕾娜趕忙從懷中掏出風寒藥，這時亞流士從洞外走進，也隨著他的大步伐帶進洞外的風
。
「走慢點啦！」
「妳在說什麼……她怎樣了？」
「就如你所見，挨不住這寒天凍地吧。別擔心，我給她服藥了。」
海蕾娜很快注意到亞流士手上提的山羊，注意到海蕾娜的眼神，亞流士也不多說趕忙動起
手來增添了柴木加大火勢，海蕾娜也順勢挪移希格露恩身子讓她多受點火烤溫暖。沒多久
希格露恩悠悠醒轉過來，但在說了一些囈語後又閉上眼睛。
「在這冰天雪地還能找到山羊算是走運。」
使魔們繞著火堆打轉取暖，亞流士顧不得處理身上殘留的大塊小塊雪漬忙個起勁，卻沒注
意到海蕾娜怔怔地看著他。
「幹嘛，一直看著我發呆，也來幫我的忙呀妳。」
被亞流士一講，海蕾娜才如夢初醒地移過身子幫忙烤食，一陣手忙腳亂兼爭搶食物後，終
於搞定
了這頓早餐。細心餵食希格露恩及進水後，海蕾娜描了正處理善後的亞流士一眼。
「我呀，可是從來不跟人家誠心道謝地，難道今天要破例了嗎？」
海蕾娜話說得小聲，亞流士卻全不放在心上：「隨妳高興，比起道謝這樣無關痛癢的話，
我到是要拜託妳等會上路能自己照顧自己，一個大小姐已經病倒我可沒辦法再照顧另一個
。」
「囉嗦，我海蕾娜不會在同一個事情上輸二次。」
「包括希爾妲嗎？」
「吵死了你！不過話說回來……」地層很配合地再度搖晃起來。「到底是第幾次呀──討
厭！」
「這山也真夠邪門的……要不是這樣一直搖我還可以多睡一會。」
兩人同聲抱怨時，卻聽到希格露恩發出低沉又長長的痛楚呻吟。
「沒事吧！喂，妳也給我快點好起來希格露恩──」
任憑亞流士怎麼吆喝，希格露恩仍緊閉雙目嘆著大氣，模樣十足痛苦。海蕾娜摸上她的額
頭，困惑地搖搖頭。
「燒是退了……不過這個樣子實在……不是作什麼惡夢吧。」
「尼德霍格……不要……」
對於希格露恩口中呢喃不解其意的兩人互視無言，不過海蕾娜臉上顯得訝異許多。
「妳聽得懂她說什麼是吧？」
「我那知道……只是、只是她口中的尼德霍格可是……哎呀我不明白啦。」
「真沒妳們辦法。」
亞流士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抖擻起精神看向洞外：「我們還是趕快下山離開這怪地方吧。
」
使魔們首先吱吱喳喳飛出洞外，海蕾娜攙扶希格露恩隨著亞流士走出洞外，眼前一望無際
的白覆蓋層層巒峰，大雪山的主峰還在離三人尚遠的雲霧中。
「還、還要再往上爬嗎？」
雖然不願一再示弱，但海蕾娜看著難以征服的造物主之功仍是不免露出弱氣。
「我從沒打算再沿陵線走上去，只是接著的縱谷小道也不是好走的路，妳真的可以嗎？」
「別、別小看我！──」怒氣爆發反駁亞流士對自己的質疑，望向靠在肩頭上的希格露恩
，海蕾娜咬唇道：「我會連同她的份一起走下去。」
「把她交給我，妳照顧好自己就好。」
「誒？」
亞流士單膝跪下，示意海蕾娜將希格露恩交給自己：「剩下的路我來背負她，妳好好跟上
就是。」
海蕾娜杵了一會，然後將希格露恩扶上亞流士的背，見到他毫不猶豫地背負希格露恩站起
身，她不禁開口問道：「那個……亞流士，我說如果……如果今天換作是我，你也會背我
下山嗎？」
亞流士忙著將大劍橫繫於後腰間，乾笑了一聲回道：「妳大小姐有這麼乖會肯讓我背嗎？
我可不想一路聽妳嘴上嘮叨。」
「你說得是，我可是從身體到嘴巴都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話雖如此，海蕾娜還是安安靜靜地看著亞流士為自己繫上繩索。
「好！接下來妳可要跟緊我，我可沒功夫理妳身後發生的事。」
「知道啦！晤……」
正要上路，雪山再度憾動搖晃，遠處的斜坡甚至滾落大片如巨岩的雪塊。讓欲前行的旅人
看得心顫。
「這種態勢，可是我們也沒路回去的。」
「一堆雪球掉下來我盡力用火矛炸開就是……不過如果是雪崩我就沒法囉。」
這時亞流士身後希格露恩在耳邊細語：「快逃呀……亞流士……海蕾娜……尼德霍格來了
……」
「嘖！」感到眼下狀況越來越偏離掌握，亞流士一咬牙喝道：「我們走！」
當風雪漸漸掩去前行之人的背影，後方的魔女循著他們留在雪地的足跡跟上其後。
　　
　　縱谷的通道狹窄得只容一人同行，亞流士跟海蕾娜只能緊貼著山壁一步步往前，掃過
縱谷間的風如刀刃般無情招呼遠道而來的二人，只要稍一個站不穩甚至會有被吹風的危險
潛藏，海蕾娜不得不抓緊覆著希格露恩的披風一角，使魔們則鑽進海蕾娜披風中緊緊黏住
她不放。
這時地震再度發生，幸好亞流士反應得快一把抓住往懸崖傾斜的海蕾娜將她拉回，只見頭
頂落下的滾石直墜深谷，終未聞回音。
「該死的地震，再這樣下去只怕連這條山道都會崩塌。」
亞流士氣得牙癢癢時，希格露恩在後頭說道：「這是尼德霍格的鳴動……嗚……」
「妳到底昨晚是發生什麼事？什麼尼德霍格的能不能解釋清楚。」
「我夢到希格露恩，希格露恩‧米德加爾……被封印在我身體內的她告訴我的……尼德霍
格與聖劍共鳴，才會引起這樣的波動……」
「米德加爾……我曾經在古老文獻中看過，當初還不知道這個名詞指的是人名還是地名…
…」
「什麼都好，如果妳可以感應到那叫尼德霍格的東西，能不能告訴我們現在該如何避開它
？」
「我不知道……只覺得不管走到那它的鳴叫都一直緊跟著我，如果不走出這座山的話……
」
「它會讓我們走出這座山嗎，嘖。」
「妳明白尼德霍格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嗎？希格露恩。」
見到希格露恩搖頭以對，海蕾娜正色道：「從我以前接觸的盧恩文獻中提到，尼德霍格可
是條魔龍哪。」
聽到海蕾娜這麼說終讓亞流士失去儘可能保持的沉著了：「別開玩笑，妳是說我們可能面
對的敵人會是一條龍？」
「我沒見到尼德霍格……但是……它應該是隻很恐怖的野獸……」
「嘿，就算接過千奇百怪的委託，但這輩子可從沒遇過龍，有意思，屠龍這擋事我可沒試
過。」
海蕾娜聽得出亞流士在虛張聲勢：「別鬧了，如果你沒有當初希爾妲一擊擊潰我火龍魔法
的本事，就別夢想當個屠龍勇者。」
「嘿，妳說如果希爾妲跟我們一起聯手，勝算有多大？」
「我是不知道希爾妲跟我們聯手打不打得贏龍啦，不過……你那戰士敏銳的直覺沒告訴你
什麼嗎？」
「怎樣？該不會……」
「自從進入雪山我的敏銳度就隨著體力下滑不過……現在的感覺太過接近所以隱匿不了吧
。」
「她跟在我們身後，是嗎？」
「要動手早就動手，這裡的天然環境可說是專屬她的魔法場……如果有什麼遲遲不行動的
理由就肯定是謀圖些什麼。」
「她大概是想看著我們一個個被龍先殺死再乘機下手吧，惡毒的女人。」
亞流士正對己方落入無比危機感到煩躁，背後希格露恩開口問道：「希爾妲她……是莉菲
雅嗎？」
聽到希格露恩突來之語，海蕾娜不禁要問：「妳……怎麼會這樣問？」
「希格露恩她……要我們解救……莉菲雅……」
亞流士尋到地圖上記載可供棲身的另一處洞穴，隱於通道下方凸出的岩塊內部，雖然海蕾
娜先叫使魔下去查探過，思考了良久還是決定下去一趟。
「洞裡沒事，不過如果再這麼搖下去我只怕會發生意外。」
就算心有顧慮，但看著強風中搖搖晃晃強撐自我的海蕾娜跟她懷中的希格露恩，亞流士也
不禁嘆氣說道：「賭我們的運氣了！先讓我帶她下去。」
透過繩索垂降至洞穴外，亞流士一個接一個將兩人帶去洞中，當火生起後，外頭已夜幕垂
下。
三人一坐定，洞穴又發生震動，搖晃得海蕾娜跟希格露恩抱在一起叫嚷。
「妳們好好睡吧，我負責守夜。」
「這種情況叫人家怎麼睡哪，沒辦法，我們就來聽聽關於莉菲雅的故事吧。」
希格露恩在隱忍不時的痛苦中將夢中的經過略微講述一遍，話一說畢，三人都陷入無言的
沉著。
「我從來沒聽過這樣的……不論是文獻也好神話也罷，吟遊詩人的口中我也沒聽過這樣的
傳說。」
聽到海蕾娜所說及見到他們兩人臉上表情所傳達的狐疑不解，希格露恩頗為洩氣低聲道：
「我在王室上過的歷史課也從來沒讀過……」
「我不管這是歷史發生過的事還是編出來的童話，我絕對不會饒過那個女人，管她叫希爾
妲還是莉菲雅，全都跟我無關！」
希格露恩知道亞流士的心情，不禁整個人又覺得更加難受。
看著糾結的希格露恩，海蕾娜不禁出聲說道：「不用想太多，不管怎麼說，我們得先過得
了這天才能去想明天的事情。不管冰之魔女叫什麼名字在她身上曾經歷過怎樣的故事都好
……我們總是得先填飽肚子。喂，亞流士我們的晚餐要怎麼著落呀！」
亞流士將包裹中早已凍得僵硬的山羊肉丟了出來：「沒別的了！用火熱熱吃吧。」
「你竟要本小姐吃這種凍在你身體裡一整天的臭肉，天哪！」
「囉嗦！要吃就吃，不吃正好我可是餓得很。」
「我不計較，也可以分給我一塊山羊肉嗎？」
洞外突然插入冷冰冰的女人聲音讓洞內一時安靜下來，從使魔毛豎得跟針一般的反應……
不用說來者自然是……
「打擾各位了。」
無情感的腔音搭配上充滿禮數的問候卻是如此令人顫寒，也只有她能讓人如此打從心底覺
受。
「別用這副表情看著我哪……像現在能和平共處的時刻過去不曾，相信未來也不會再有如
此機會。如何，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吧。」
亞流士恨不得撕爛希爾妲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龐，但見她竟敢如此單獨現身此處，卻也拿不
出辦法對付她，與海蕾娜眼神交換中盡是無奈的怨氣與不解的疑惑夾雜。
希爾妲眼神來回於三人間，最後停留在希格露恩身上。
「妳看來身體很不舒服呀，少女。」
「希爾妲妳……妳是……」
「尼德霍格的鳴動讓妳如此痛苦，我說得沒錯吧。」
「……妳是莉菲雅嗎……」
不同的問題對於不同的人，卻得到幾乎一致性的反應。沉默，成了彼此之間唯一能應對的
良策。縱然希爾妲嘴上不說一如往常，但海蕾娜還是窺見她一閃而過的失措。
「看起來，我們彼此間充滿了無數的疑問。不過，就先讓我們放下它吧。」
希爾妲逕自坐下來，燃燒的火將她臉龐照亮，卻似乎比過往更加來得蒼白。
「如果妳是想跟我們討論如何殺死妳這個老女人的話，我很有興趣。否則，趕快滾出這個
洞吧。」
「呵呵呵……我走是無所謂，不過如果你們還想平安越過這片大雪山，又或者想救這名少
女一條命，就該想盡辦法取悅我才對。」
「妳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學姐。」
「怎麼，妳沒感應到這片群山都在怒吼嗎？已然覺醒的尼德霍格只會越來越放肆，現在的
它一直尋找最後解開封印的鑰匙……而那……」
希爾妲話還沒說畢，洞穴又被強力的震動搖晃，尼德霍格像是要對在座所有人昭示它的存
在感般讓這波震動比之前更大更久。
當洞穴上方巨石褟陷，已先一步被希爾妲口中的凍氣粉粹成粉末灑在眾人身上。
「冰雪之吻不只能凍結人的肉體，也可以粉碎人的肉體，呵呵呵……」
在亞流士和海蕾娜眼中看來，希爾妲這出手相助只是再再揭示她的實力程度而已，更讓渴
望尋求出手之機的亞流士更加忌憚而不得不放棄。
「尼德霍格似乎也越來越沒耐心，是不是該讓我們考慮合作的可能性呢。」
「妳想要殺了它嗎？」
「怎麼可能……」希爾妲露骨地坦誠自己的意圖：「相反地，我要借用妳的力量去解放尼
德霍格。」
希爾妲所指的自然是希格露恩，這也不叫亞流士等人意外。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希爾妲……」
對希格露恩的提問，希爾妲一時避答，她深遂的雙目緊盯希格露恩不放，似乎想從她身上
得到屬於自己的答案。
「如果妳不打算回答……那我就算死也不會……也不會幫助妳……」
「呵呵呵……只有硬氣這點還有點相似是嗎？合作貴在真誠，好吧，告訴妳們也不妨。」
「我要取得尼德霍格的力量，然後殺了奧丁。」
在三人同聲的驚呼中，唯有希爾妲的香唇殘留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