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儀式：3.永續能源
跛腳和七逃仔走出餐廳和生銅、安哥
會合，四人走上街道。海港旁的街景擁擠
髒亂，高高低低的貨櫃屋凌亂堆疊。
四人繞過住宅區，加入一條長長的隊
伍，直通永續能源公司的倉庫。
他們依序向前來到黑色的小門前，門
前有一盞白燈。小門開啟時白燈轉紅，生
銅將背包裡的東西倒空，再關上小門。
紅燈轉綠，小門旁的面板顯示數字。
數字低得嚇人，這也難怪了，今天他們任
務時間才到一半就趕著從崩毀的浮島逃跑
。繼續這樣下去，他們這一組的成績很快
就會在下港墊底，壞名聲跟著綠光傳透透。
數字消失後，生銅重新扛起背包，和
其他人揮手告別獨自返家。街上行人都是
和他一般大同小異，工作服背上印著永續
能源公司，扛著各種工作裝備和背包低頭
趕路。
走進大路旁的小巷，再爬上狹窄的鐵
製階梯，生銅回到自家門門前，將手指按
在門把上解鎖，打開黑色的鐵門走進去。
一個狹窄的貨櫃屋，堆滿了倉庫不收
的廢棄物。生銅丟下裝備倒在床墊上，室
內昏紅的燈光罩著他。他用手蓋住眼睛，
試著不去想安哥警告他的話，強迫自己進
入休眠模式。
你是一個銅鐵仔，銅鐵仔不需要像他
們一樣搞什麼愛不愛的。
既然如此，那誰來解釋生銅糾結在胸
腹之間的這團混亂？他試過一切方法，沒
有任何一個奏效，只有在休眠模式中能看
著幻影得到些許的安慰。
今夜她會出現嗎？他的涼夏？
和活人不一樣，生銅沒有失眠的問題
。只要指令確認，他就可以進入休眠模式
，讓藏在記憶體和處理器中的幽魂工作，
整合他收到的一切訊號，清理程式裡的臭
蟲……
生銅睡著了。
他睡著時眼皮間透出綠光，將一個訊
號送出。這個訊號像個無形的歌唱精靈，
從他腦海透過天線，對著下港的貨櫃屋小
鎮的線路唱出一段旋律，小鎮線路上的合
唱團隨即跟著覆誦，讓歌聲進入東方網路
的主幹線，讓裡頭的管弦樂團加強聲量送
進永續能源公司都會區快捷線路。
快捷線路裡有個能力超群的歌舞團，
能夠處理每秒幾千億位元的資料，這一小
段旋律他們可以一邊打瞌睡一邊精準重現
，速度只比光還要慢那麼萬分之一秒。
最後，有個傑出的女伶鎮守永續能源
大都市總部，把這個電子樂句重現在工程
部主任夏涼的個人主機上。
戴著略顯嚴肅的眼鏡，穿著俐落褲裝
的夏涼披著厚重的外套，她知道這樣的搭
配和時尚潮流不符，只是夜班生活早晚出
入得注意保暖。
她駝背專注盯視螢幕上的訊息，手指
不斷敲著同一個按鍵。
「怎麼了？」坐在她身旁的恬恬問道。
「好像有點怪怪的。」夏涼說。
「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只是二十九號港工有不良反應。」
「不良反應會怎樣嗎？」
「很可能是機體耗損或故障，不然就是
軟體沒有即時更新。有時候有可能只是超
時作業，所以系統發出警示信號——好了
，信號又消失了。」
夏涼鬆了一口氣。好在沒有出什麼差
錯，唐部長那邊已經暗示過她，下港港工
的採集到的資源數量太低，為公司帶來的
收益有限。只是大家都很清楚短期內要衝
出新成績是不可能的，於是山不轉路轉，
採集不到實體資源，那無形的資源呢？
所以恬恬被派到她的辦公室，執行新
設媒體部的計畫。為了推銷港工採集到的
再生材料，全新上線的港工紀錄片，讓觀
眾可以在線上看見自己的生活用品是經由
什麼管道取得材料。
在回收資源興起的今天，生產過程公
開與透明不可少。
乾淨明亮的辦公室裡只剩他們兩個女
生在電腦前工作，大眼睛、氣質古靈精怪
的恬恬桌上擺滿舒壓玩具，手上還抓著一
顆球捏著。
另一邊的桌子堆滿機器零件，是夏涼
調整機器用的工作檯。夏涼寧可在工作檯
邊工作一整天，也不願和恬恬的直播推廣
計畫瞎搞。
你得讓其他人看見你的能力。
唐部長的話就這麼蹦了出來，夏涼在
心中暗自詛咒潛意識。
「所以原因是？」恬恬不知道是認真的
，還是發呆到一半突然清醒。
「應該是線路不穩，所以連線更新的時
候中斷。」夏涼回答說：「我會做更多測
試弄清楚。」
「工程部的事真難懂。」
「會嗎？」
「對呀。你看光一個信號錯誤，就要測
試好多東西，感覺好複雜。」
「我的工作就是這樣。」處理完異常訊
號，夏涼起身走回工作檯，拿起一顆頭顱
狀的模型開始研究。
剛才的異常訊號給了她一點提示，新
一代的機體可能需要修正，改善進入休眠
模式時會影響連線品質的問題。
「我幫你買了消夜，就放在工作檯上。」
「謝謝。」
夏涼還在考慮該怎麼開口告訴恬恬，
不要把食物放在她的工作檯上。新同事只
是好意，不知道這樣會帶來困擾。夏涼專
心在工作上，忽視一旁印著永續能源再生
標記的紙盒和紙杯。
「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你做的事情比
較像腦子，就是幫這些港工設計怎麼想事
情之類的事。」恬恬說：「我不知道你也
要弄這些手腳零件。」
「工程部做的東西很雜，有時候我也得
幫忙檢查一下這些機體，順便測試看看AI
是不是能和這些機體協調順暢。」
「我聽說我們經費拮据。」
實在不想聊天的夏涼暗自嘆了口氣。
「沒錯。所以才會有你們媒體部，幫我
們做這個港工實境秀拉贊助——嘿！你在
做什麼？」
聽見喀拉喀拉的敲擊聲，夏涼總算抬
起頭發現不對勁。恬恬從夏涼的電腦前退
開，吐著舌頭裝出抱歉的模樣。夏涼放下
手上的工具和模型，匆匆趕回座位。
「這些指令你不該亂動，亂動說不定
會有意外。」
「我正好最近在想，要給我們的新節
目來點意外。」
「意外？」
「對呀，唐部長上次說我們的實境秀
太悶了，所以觀眾人數才一直衝不高。」
「這和我的港工有什麼關係？」聽恬
恬提起唐部長，夏涼有些不太高興。
「我是想，說不定我們也可以來測試
一下我的劇本。」恬恬面帶微笑，故作
神秘點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劇本？」
恬恬伸手指向螢幕，夏涼瞇眼細看，
眉頭皺了起來。
「你傳了一首歌給我的港工？」
「我有一個朋友，告訴我秀都要有主
題曲。」恬恬自傲地說。
「我的港工任務是去蒐集浮島資源，
不是參加歌唱選秀。你這是公司的檔案，
還是外面的網路抓進來的？二十九號剛剛
發生異常，要是檔案裡有病毒會讓AI崩潰
。」
「有這麼嚴重？」
「進一步測試之前，我也不敢確定。」
話一邊說，夏涼腦子一邊飛快運轉。
她故意把話說得重一點，好嚇嚇這個什
麼都不知道還敢越界的小女孩。如果來
源還算正常，簡單的掃毒、排除木馬和
臭蟲也就夠了。看她委屈的樣子，夏涼
話可能說得太重了。
「我說只是個測試，不要這麼嚴肅嘛
！」恬恬拿起一旁的奶茶，硬是放到夏
涼手上。
「我們就測試看看，一首歌而已，
不會有什麼問題。我們一起喝奶茶，和
線上的觀眾一起聽他表演。要是他這次
表現好，下次我讓你當女主角和他談戀
愛。」
恬恬露出甜甜的笑容。
夏涼捧著飲料，等著看她玩什麼把
戲。「我才不要當女主角。」
「唉唷，你放輕鬆一點坐著，只是玩
玩而已。」恬恬把夏涼推上椅子，自己
也拉來辦公椅坐在她身邊。
「你要做什麼？」夏涼問。
「你等一下，表演要開始了。」恬恬
說：「現在你的港工收到檔案了，我的直
播也要繼續下去。」
「這種測試真的沒有意義。」
「你對自己的港工沒信心嗎？」
「這不是信心的問題，是程式——」
恬恬豎起手指，夏涼楞一下。現在是什麼情況？
「你再說我要生氣囉。我可以幫節目
加新東西，你也可以趁機測一下港工的狀
況，這樣不是很好嗎？唐部長一直要我們
做一點績效出來，就把這次的節目當成年
度績效測試，這樣不是對大家都好嗎？」
聽見恬恬提起痛處，夏涼開始猶豫。
這個小女生到底打算做什麼？
「看看你的港工，還有你做這麼多的
測試，如果是我一定會通通搞砸。你的能
力這麼好，只差有個人幫你宣傳，我做的
秀剛好可以讓上面的長官看到我們兩個有
多厲害。而且要是有什麼問題，你可以馬
上喊卡不是嗎？」
夏涼喝了一口奶茶，恬恬的口氣聽起
來還算真誠。只是一個直播秀而已，讓港
工除了撿垃圾之外上一下鏡頭，應該也不
會有什麼問題才對。
「好吧！你想測我們就測測看。」她說。
恬恬用尖尖細細的聲音歡呼。「我就
知道你會了解！」
她搬來夏涼的鍵盤，飛快打上一行指
令按下輸入送出。夏涼看著一幕，感覺手
癢癢的不大舒服，卻又不好意思阻止她。
「讓我們來聽看看二十九號港工歌聲
怎樣。」完成設定的恬恬和夏涼坐在一起
，螢幕上的二十九號港工準備演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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